地也磨完了。

    金俗得陇望蜀,那*太深,饶是王太后也填不平。

    既然填不平,便索性丢开不管。

    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未拥有过,也就算不上失去了。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一片慈母之心。

    只是可惜,金俗并不能理解这片苦心。

    说来王太后同几个子女的关系都算不得太好,尤其是同刘彻之前更是有道不能提的坎。

    也就是这一年间,王太后病怏怏地,母子俩看着才融洽了许多。

    但许多时候,阿娇都在旁替他们尴尬。

    母子俩相处的太客气了,可不就别扭了。

    就如现下,暠儿终于画完了秋菊傲霜图,叫祖母看。

    王太后又想叫刘彻先看,母子俩便谦让起来。

    阿娇看不过眼,便叫暠儿捧了画到王太后跟前。

    “祖母是长辈,请祖母先看。”

    元暶点头,“就是啊,就是啊。”

    王太后望着阿娇楞了一下,醒过神后便夸赞起暠儿的画来。

    她嘴中说来,便是当今丹青大师,也是比不过暠儿这幅画。

    情真意切地叫暠儿红透了脸,元暶高兴的不得了,“我哥哥本来就这么厉害的——”又觑了她父皇一眼,见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赶忙又夸道:“当然,还是没有父皇厉害。”

    这话一出,引得王太后都笑了,搂着她道:“真是小人精。”

    元暶皱眉,“我不是妖精,我是元暶。”

    这下,满殿都被她逗乐了。

    等从长信宫中出来时,已然是月上柳梢头了。

    月光冷清清地越过高高宫墙,宛如霜般照在庭中。

    元暶便又扯着她哥哥道:“哥哥,哥哥——画月光——”

    暠儿:“……”

    刘彻黑玉般冰冷的眸子中也染上了些温柔的笑意,他一把抱起元暶,许诺道:“明天父皇给元暶画。”

    阿娇扼腕叹息,他还是这样,宠元暶宠的不像话,私底下想叫他对元暶说句不难于登天。

    元暶不管这些,她笑着在父皇脸上印下甜甜的一吻。

    “我最喜欢父皇了——”

    暠儿冷冷地哼了一声,元暶立马补充道:“还有哥哥。”

    说完这句,又自觉地把阿娇也算在里面。“还有后后。”

    阿娇无奈失笑,这般甜的嘴可是谁都不像了。

    两个孩子累了一天,在辇上笑闹了会就躺在软塌上沉沉睡去。

    等到了温室殿,被奶娘们小心翼翼地抱去洗漱后,又送到榻上盖好被子,全程竟都没醒。

    阿娇便笑言,“可真是两个小猪,睡的实在,打雷都打不醒他们。”

    说到这里,想起刘彻从前的名字不免笑的更止不住了。

    王太后怀刘彻时梦金诸入怀,是以名彘。

    他的两个孩子,可不就是小猪?

    阿娇笑得几乎岔了气,还同刘彻去说。

    刘彻闲闲地看她一眼,到她笑够了,方才漫不经心地道:“那你是什么?”

    阿娇顿时语塞,无言地望着刘彻。

    刘彻便催她去洗漱,等两个人都躺下后,他想起这一年来阿娇对王太后态度的松动,到底忍不住问了句“还恨吗?”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陡然冒出来,若是旁人必然摸不着头脑。

    阿娇却是马上就懂了,他这是见她对王太后态度上好了许多,问她为何。

    ☆、第四百二十九章 回光返照

    已是亥时了,庭外寒风呼啸,四下里静得一丝半点的声音都被放大到极处。

    刘彻轻声问出“还恨吗”后,便更静了,静得仿佛连心脏轻轻跳动的声音都响彻在这空气里。

    那一问如惊雷般炸在阿娇心头上,引得她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若是平阳她们来问,她自有的是话来敷衍她们。

    但是刘彻问,她就不得不抽茧剥丝地审视自己。

    还恨吗?

    她在心底问自己。

    答案自然还是肯定的,心口上的伤疤注定是时间也无法消弭的。

    那些绝望、后悔、无助,只要一经触碰,就会纷纷扬扬漫天卷起,堵在她的心口上,叫她寝食难安

    她秋瞳剪水般的双眸里渐渐噙满了泪水,她微微侧过脸,把目光停驻在地上。

    几缕清寒的月光从没拉严的窗纱间漏出来,落到没到脚踝的白色长毛地毯上,好似晨间的霜花,叫人望之触目生凉。

    她深吸了口气,只觉那霜花般的月光宛如刺眼的冷剑般往她心里扎。

    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刘彻见阿娇良久缄默,便倾身过去搂住她的肩,轻声道:“别想了,别想了。”

    他拥住阿娇,带着她慢慢躺下。

    阿娇忽地开口了,“她活不了太久了——”

    刘彻一滞,深吸了口气,慢慢地道:“是啊,生老病死,就是这么公平。”

    一片寂静中,阿娇不再说话,把头深埋在刘彻怀里。

    没用上一刻,她便睡熟了,好像刚刚短短的一句话就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

    刘彻百感交集地望了她半响,方才含着浓到化不开的心疼轻轻拥紧了她睡去。

    翌日,阿娇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彼时刘彻早已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宣室殿。

    正好前日刘征臣就说要进宫来,阿娇便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起身更衣洗漱。

    早膳是冬瓜薏仁鲫鱼汤和一些小菜,配一炉烤的香香的饼。

    冬瓜是新鲜的,还带着清晨的霜花。

    鲫鱼就更新鲜了,到案板上时还活蹦乱跳,这样的鱼做汤绝不会有半点腥味,反倒鲜的人眉毛都要掉了。

    往常这样清淡鲜美的汤配着烤饼,阿娇能一口气全吃光。

    但今天她胃口很不好,再好的东西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勉强用了半碗汤和小半块烤饼就叫人撤下去了。

    她还记着昨天自己的那句话,神色不属。

    生死之前,纵然做不到原谅,但她到底忍不住同情王太后。

    她忍不住自嘲地想道,多少可笑又多么可悲的同情啊。

    当日王太后对她下毒时,有没有同情过她?

    冬日发白的日光漫洒在她身上,她缓缓阖上双眼,只觉得周身冷寂,心下苦涩。

    午膳时,阿娇还是胃口不好,只就着香菇油菜用了半碗饭便叫撤。

    海棠同玉兰四目相望了一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海棠便在阿娇歇午时一面放帐子一面故作轻松地问:“皇后殿下晚膳想用什么?婢子早些知会下去。”

    阿娇一愣,旋即明白了这是见她胃口不好担忧她。

    她笑笑,扯过被盖好。

    “冬日天冷,切几盘牛羊肉,备些新鲜蔬菜,吃古董羹吧。”

    海棠应好,放下帐子,屏神静气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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