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心中有事,阿娇并未睡实,一直翻来覆去。

    等刘征臣来时,阿娇还比没睡前更疲倦了。

    她打了个哈欠,强撑着起身。

    刘征臣精神却是不错,面色也红润。

    阿娇心下欣慰,不管怎么说,征臣总算是活过来了。

    刘征臣在阿娇右手边坐下,和她说话。

    “刘陵今天一早就出了长安城,回淮南国去了,下月初五便成婚。”

    阿娇失笑,刘安和刘建还真是对这桩婚事迫不及待啊。

    这是生怕王太后什么时候去了,婚事在三年国丧间生变。

    说来也是叫人心凉,人还没去,满天下便都赶着婚娶,只当人死了。

    人心冷暖,不过如此。

    阿娇低头抿了口手中温热的花茶,没有说话。

    刘征臣见她情绪不高,便和她说起雪舞的儿子卫伉。

    小家伙是今年四月生的,到如今已经半岁了,生的虎头虎脑。

    “卫青可疼儿子了,一回家就抱儿子哄儿子,他们家的奶娘都闲得五脊六兽了——”

    又有些好笑地说起张博达,“张博达期初还往长平侯府跑,等发现卫青都没空搭理他后,便也去得少了。一个人,瞧着也怪可怜的,殿下不如给他赐桩婚事吧。”

    张博达还是没有寻着意中人,始终没有成婚,自己的宜城侯府半点烟火气都没有。

    三天两头就往卫青府上去,同卫青喝酒。

    二十五六的人了,还那么飘着。

    阿娇想起下山时答应老太公的话,始终是桩心事压在她心头。

    为了这,宫中还为他办了场宫宴,宴请长安城中适龄的贵女们来叫张博达相看。

    张博达被刘彻强逼着来看了一眼,兴趣索然,还是谁都瞧不上。

    阿娇摇头,“他当初口气狂得,长安城中就没他能瞧得上眼的,现在谁还愿意嫁他?”

    刘征臣笑道:“殿下也不用担心,说不得这缘分什么时候就来了。”

    阿娇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比起张博达遥遥无期、虚无缥缈的缘分,王太后的大限却是越来越近。

    王太后昏迷不醒的日子越来越多,又过了半月后,几乎是成天处于昏迷中。

    这日午后,王太后终于在漫长的昏迷中醒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临终的回光返照。

    平阳几个早哭得泣不成声,刘彻的眼眶也不知道红了又红多少次。

    暠儿和元暶还小,不明白生命的消亡意味着什么,见得皇祖母终于醒来俱都扑到榻前叫祖母起身。

    “皇祖母,你怎么睡这么久?”

    “皇祖母,我又给你画了一幅画。”

    王太后望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慈和地笑了笑,耐心地听他们诉说完这些日子的思念后。

    满是欣慰地夸他们道:“好孩子,好孩子。皇祖母明儿就和你们一块玩——”

    说罢,便叫奶娘们把太子和长公主领下去。

    或许是萌生了什么不祥的预感,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王太后俱都一如往常慈祥笑着。

    等两个孩子的身影彻底隐没在深深宫廊后,王太后浑浊的双眼中顿时涌出了遮盖不住的悲伤和不舍。

    ☆、第四百三十章 临终

    王太后轻轻阖上了双眼,逼着自己将泪咽回去。

    大限之前,心底是真的会有预感。

    她是真的不成了。

    怕吗?

    或许从前恐惧惶然过,但真的事到临头,却只剩下释然。

    这一生,也够了。

    她睁开眼含笑地打量着床榻前的儿女,平阳、南宫和隆虑这三个女儿是公主,她不担心。

    儿子是天子,就更不需要她担心了。

    也只有长女金俗,到底还是叫她不放心。

    但也罢了,罢了。

    有一个县君的封号在,她们一家一生衣食无忧也是足够了,再多了对她们就是祸了。

    王太后深吸了口气,脸上半点挂念担忧也无,她慈和地唤过刘彻。

    “陪母后说说话吧。”

    又挥手叫其余人都下去,她要和天子单独说说话。

    自王太后病情加重,刘彻便几乎是住在了长信宫。

    连日来的侍疾,熬的他眼底下乌青,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王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小儿子心底还有她这个母后。

    她伸出干枯清瘦的手握过刘彻的手,“一晃你就这么大了,母后总记着你不大点的时候。”

    说着她笑着比划了一下,“大约也就是暠儿那么大吧,那么点的你说话就一套一套的了。

    母后那个时候就管不住你了,也不知道怎么教你。

    好在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没叫我和你父皇为你操什么心。

    如今去见了你父皇,我也可以骄傲地告诉他彘儿做的很好。”

    “母后——”刘彻紧紧握住王太后的手,哽咽地喊道。

    王太后笑了,“傻孩子,母后也到了该去的时候,没什么好难过的。你们姐弟几个,母后都不担心。暠儿和元暶是你的心头肉,母后就更不担心了——”

    王太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刘彻忙给王太后拍背顺气,等王太后终于平静下来时,他骇然地发现王太后的手帕上绽开了一朵血花。

    他跳起来就要叫太医正,王太后赶忙忍住喉间腥甜的不适叫住他。

    “彘儿,母后已是油尽灯枯,便是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她慈祥平静极了,“陪母后再说会话吧,别叫太医正把我们母子最后的相处时光都占了去。”

    刘彻的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堤般地从眼眶中奔腾而下。

    王太后的眼眶也红了,她勉力笑道:“多少年没见你哭过了?母后还以为见不到你哭呢。”

    她的声音柔软,好似春风般。

    “好孩子,别哭了。”她拿着帕子轻轻地为刘彻拭干眼泪,含泪道:“母后总是要去的,别为母后难过。”

    刘彻紧握住王太后的手点头,慢慢平复下情绪。

    王太后蓦然闭上眼,“彘儿,去把阿娇叫进来吧,母后想和她说说话。”

    刘彻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踟蹰了一会终于大踏步出去。

    阿娇进来时,王太后精神还是很不错,笑着叫阿娇在她榻边坐下。

    阿娇沉默地坐下,她自觉和王太后的话早已说尽了,但是见到濒死前的王太后,心下到底还是有些发涩。

    王太后开门见山地道:“娇娇,昱儿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但——但——我没想过要你永远也不能生育——

    我只是——”

    看得出来,王太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来提起往事。

    阿娇明白,她是在死前希望得到自己的原谅。

    她嘲讽地笑了笑,接过王太后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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