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就是她老人家给绣上的,虽然俗是俗了些,可刘施低头端详时,觉着还是好看,她自己暗叹过:“果然师父就是师父,连学绣花都比自己强上百倍。”

    无趣是无趣了些,可刘施还是认认真真理好药园子里隐藏的杂草,蹲到腿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身后竹屋不知什么时候,飘来阵阵饭香。

    整个人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刘施赶忙提了裙角往屋里蹦哒,进了屋后,边净手便埋怨:“这外头天一暗就要起风,在这边我又没有厚实的衣物,可冷死我了!”

    老神医正舀好了饭往木桌边上走,听到刘施的碎碎念,低头望着桌面上热腾腾的三菜一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素菜,无一点荤肉,汤里连一点油花都无。就算萝卜再爽口、荇菜再甘美,也抵不过半年来回反复吧?这丫头清汤寡淡地随自己过了半年,毫无怨言,老神医突然良心悔悟,觉得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于是她淡淡截断了刘施的念叨:“明个儿你就回去好了。”

    “嗯?”刘施没听清,大剌剌坐了下来,随手舀了碗莼菜汤给老神医,自己也就调羹喝了一口,然后啧啧舔唇回味。

    虽说她们既不会打猎,又不怎么下河抓鱼,没怎么吃过大鱼大肉的,但山中野菜正道啊,好多药草也能当菜吃,鲜美独特,老神医多年下来,厨艺功夫了得,这菜一端上桌,不知胜山珍海味多少!

    刘施笑嘻嘻招呼老神医坐下,谄媚样地端上汤碗给她:“师父方才要同徒儿说什么来着?徒儿没听清。”

    “我说,”老神医接了过来啜一口,顺了顺嗓子,“你今晚收拾收拾细软,明日走大路下山,在山下集市买匹马,骑回去好了。”

    灿烂笑容滞了滞,刘施瞬间把笑脸给收回来,有点不开心地问:“师父怎么就想赶我走了?”

    “哪里是赶你?”老神医才不理她小女儿模样,“病好了,时间到了,就要放马驹回去了,又不是老马,老困在马厩里做什么?”

    刘施急忙捉过老神医搭在桌沿上的手,殷切道:“那师父随我下山去呗,我和莫今弃好好侍奉您老人家!”

    “不了。”说到下山,老神医摆出恹恹的神色,抽回了被温暖裹住的手,不去看刘施沮丧的小脸,不得不拂她的好意,“我这一把老骨,要朽在这山林里才好,才能不像你爷爷、不像你爹那样……我才不下山找不自在!”

    “师父!”刘施气恼,但也无可奈何,脑子一热话便收不住,“那徒儿陪您在这里呆一辈子!”

    “糊涂!”老神医先是倒竖起眉发了脾气,尔后便被刘施那气话给逗笑了,“你忘了莫家小子了?都当了他的媳妇儿了还这么傻里傻气!你要是留在了这里,他找谁暖被窝去?找谁生小公子小小姐去?”

    “他……他可以纳妾啊!”刘施说着最后,自己都没底气起来,头低了下去,赌气看那一桌子素菜。

    “你不挺想给他生的吗?再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老神医淡淡瞥了眼刘施,瞧她红了脸,便提醒了她,“你难道还敢说,你对莫家小子一点情意都没有?子药不是让你自拔不了了吗?”

    瞒不住啊瞒不住了!这下子面子不保啊面子不保!刘施含怨抬头,悲悲切切睇了师父一眼,故作凄凉:“师父就会帮着外人来欺负徒儿!”

    “嘁!装什么装!”被捅破旧事的老神医一丁点也不心虚,手持竹箸,随便夹了片萝卜塞进刘施口中,“吃完赶紧给我收拾去!明日再不去我床上的被褥就不够我盖的了!”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的师父……”刘施呜呜呜地咀嚼嘴里的脆萝卜,含糊不清地控诉老神医,“我回去要……唔!”

    又被结结实实塞了团荇菜,彻底地消了声、泄了气。

    翌日,刘施便背着连夜收拾好的包袱,拜别老神医,独自往山下走去。

    买了马儿,牵了缰绳,踏过千叶,览过浏水,忽快忽慢,且行且盼。已非第一回走这条路了,却像初来乍到的人那样,觉着这山山水水有趣得紧,大抵是心境的不同,晃晃悠悠的半个时辰,人就已经到了喧嚷的长街古道。

    覃城之内,皇城之外,仍是那样的繁华阔气,卖糖葫芦串儿的小贩高声吆喝声,糊糖画糖人的也不甘示弱,竞相比着,将两头张望的贪食小儿烦得直捂双耳,眼睛却还是滴溜溜地来回不舍。天色不算晚,但窑子的姐们儿勤快得很,柔乡楼下,三三两两的路人被红袖媚骨给拽拉进楼,清明着被吞进去,就再难清明着被吐出来;柔乡楼上,镂花窗扉大敞,对面酒家的一溜天字号房倘若也敞开窗子,定能将那靡靡春/色尽收眼底。既开了窗,便少不得有风流雅客,斜倚窗台,边摇扇子边引风情。

    刘施下了马,牵引缰绳往莫府走去,就着繁华品味红尘,陶醉之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引来过往几人的侧目,她羞赧得慌乱手心盖住脸,哀叹几声后急急忙往莫府跑去。

    漆红铜门顶着翠瓦,正中“莫府”二字灿碧辉煌,刘施此番着了雪青素裙,肩上拢了件老神医久放不穿的墨灰褙子,前头被绣上了银海棠,银花金叶,俗不可耐。

    俗不可耐,来开门的小厮未见人脸先瞧衣,悟的便是这四个字,再往上那么一打量,瘦长马脸给僵住了,重重地揉了几回眼,见亭亭立在眼前的人依旧不变时,小厮又惊又喜,连话都说的不利索:“是……是夫人回来了?”

    “是我。”刘施点头,春风满面,“半年不见,家中可还安好?”

    竹山趣事小番外:

    《万界奇宗》,是本不多得的奇书。不仅是奇书,还是一本禁/书。

    当年的刘施面容姣好,身着墨绿官服徒增英气飒爽,惹得不少年轻宫娥注目,彼时她喜欢倚在阑干借日观书,在研究这本书时,一度令小宫女们捶胸顿足,她们哀叹:“流太医为何堕落到看邪书的地步!”

    禁,不仅在于此书中有不伦不类的疯子、有惊世骇俗的国度、有诡异莫辨的策论、有荒诞露骨的鱼水之欢,还在于论帝王家的是非,颠倒黑白的是非。

    其中还收录了民间流言野史,连一代明君倾平帝与众女的风流韵事都有所记述,甚至还隐约写了前前朝时屈国女帝卿寂芸与祸国男宠的情/事。

    但刘施才不搭理这些,她总是钻研里头稀奇古怪的医法,譬如其中……

    一夜翻到惊骇的药方子,刘施不住地摇头:“荒谬啊荒谬,竟然以大虫双目入药,还必须新鲜有血气!你让我怎么找只老虎来!”掷了书在几案上,揉着眉心,疲惫地伏在书上,既可怖又新奇,刘施舍不下,只得挑了挑灯芯,皱着眉翻起了下一页。

    从前宫廷太医院里,太医御医都正经得跟个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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