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宝寺玩了个不知所谓的恶作剧后,侧柏兄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住处不乱走动。倒是霍少辛这个正宗的外乡人,带着徐成一道去了繁台走过州桥,又跑到隋堤欣赏叠翠成行的烟柳。东逛西逛神头实足,可是让林侧柏鄙视得不行。

    大约十天左右,大老爷游玩的兴致消磨得差不多了,终于开金口说是要带林侧柏去吴家走动走动。

    吴老太太年逾七十又是在大家族里长成,自然早成了人。她眼见这林侧柏一身灰麻布衣又腿脚不便,心下难免不屑。只碍着此人是她那外孙儿亲自带来,面上还是和善招呼。

    霍少辛介绍林侧柏给吴老太太,也是叫他外婆多个消遣。老人至七十年岁,心里所想恐怕都是延年养生之道。侧柏兄作为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又心思活络,闲谈扯淡具是头头是道,一来二去还真讨得老人家欢心。

    这日吴老太太亲点了林侧柏到跟前来说话,正提到了自己的鼾症。

    “要不是小圆这丫头住来,我还不知自己晚上的呼噜声竟响成这样!”原来这老太太自见着霍圆便觉她与自己的小女儿,即霍少辛他老娘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心底喜欢得紧,就连晚上睡觉也是要住在一屋里。哪想吴老太太早几年开始就有睡觉打鼾的毛病,只平日伺候的小丫鬟不敢多提她也无甚在意。可霍圆这小朋友却不管这些,晚上睡觉被她太外婆的鼾声吓醒,指不定就大哭起来,如何都哄不好。

    老太太初时以为是小朋友夜啼,叫了跟前值夜的丫鬟来问,这才晓得是自己打鼾所致。

    这事儿后来被吴家老爷知道,吴老爷曾听闻市井人家有老翁因打鼾吸不进气,窒息而死。当下就是要去寻大夫来望,正巧这几日老太太与林侧柏聊得投缘,便一同叫他来看看。

    侧柏兄一听老太太问诊,以为是财源又开,正是打算说它个天花乱坠,身后却冷不防想起个讨人厌的声音,“林大夫啊——我外婆年纪大了,你可得想清楚再说。”

    细条儿要笑不笑的样子真够阳怪气,让侧柏兄不期然地想到在窑口那会,有个疯子没理由就咬了他好大一口,啧!真是不惹就会自己炸毛的大爷!

    林侧柏翻了个白眼又磨磨牙,再开口却已是把那所谓“疑难杂症不好治,只能用小老儿家祖传秘方”的大话咽下了肚。

    正是要认真问个诊,不想外头有丫鬟来报,说老爷请的济世堂的大夫已经到了,问老太太方不方便现在叫人进来看看。

    “快请他进来。”吴老太太继而又对林侧柏说,“这济世堂的陈大夫医术了得,林大夫您也是高明得很,不妨与他聊聊,咱们这些外行也能听个热闹。”

    老太太纯粹好心想引荐林侧柏给个大医馆的主人,不想那兄弟一听到济世堂三个字,脸直接就僵在了那。吴老太太眼利的很,一下看出蹊跷,正是奇怪,一旁霍少辛已抢过话回问,“外婆怎请了别的大夫来?”

    “这……”

    “您老人家不晓得这做大夫的都是一家有一家的规矩,都以为自家方子好,最是瞧不上别人的。”

    “还有这等事儿。”吴老太太不管霍少辛说得是否牵强,只道其中有些隐情,便立刻向林侧柏道歉,“老太婆人老了脑子不好使,还望林大夫别往心里去。”

    林侧柏方才那会也正在检讨自己反应过大成不了事,当下忙摆手说无妨,只是这济世堂的陈大夫他当真不愿见,就提议先离开。

    不巧这时候,丫鬟已带了陈大夫到,老太太屋里房门未关,那丫鬟通报了声便引人走了进来。

    那陈大夫单名一个辉字,已到不惑之年却是保养得红光满面。他那济世堂名气了得自多与达官贵人打交道,练就他两只利眼一下就能看清人家底殷实与否。

    吴家虽大,却只行商而无人在朝为官。陈辉此人平素最瞧不起这些靠末技发达之人,初来就有些怠慢之意。只进到屋里眼见堂中坐着一老妇,虽暗色着衣,头上也只有一木质发钗,手腕上那对翡翠镯子却通透清澈晶莹凝重,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这等藏富不露又在小处不经意流出金贵的人家最是油水厚实,陈大夫嘴角裂出个笑,当下便给屋里坐着的三人规矩作揖。只是视线在划过其中一穿着灰麻布衣的人时,突然觉着眼熟。

    这人不是——陈大夫心里忆起个旧人,却在下一瞬否决了干净——他娘的!那人早死了,哪还会魂不散!

    正是想抬头望个仔细,本还坐着的霍少辛在这时突然起身,他朝陈辉回了礼,有意无意正挡在了林侧柏跟前,“陈大夫辛苦了,本是要去医馆的,只外婆年岁大走动不方便,这才让您亲自跑一趟。”

    “哪里哪里,行医者自当以患者为重。”大老爷如此客气陈辉自是要捧,两人互相寒暄几句,陈大夫便是被领到了老太太边上的位子坐下。

    问诊间隙,这陈辉还想往那灰衣人坐的地方看,只是侧柏兄早在吴老太太的示意下进了内室,这会想看也是看不到了。

    过后霍少辛去内室找林侧柏,丫鬟却说他已先回去了,而等在住处找到人,就见那兄弟正对着面铜镜往自己脸上贴剪下的碎发。霍少辛在后头看着,只觉身体某处腾起了奇怪的情绪,似疼非疼,很是不舒服。他虚掩上门走了出去,半个时辰后却是拿着把假胡须过来。

    侧柏兄还在往他的下巴上贴东西,好不容易装上个山羊胡,不想那细条儿上来伸手一扯,那小挫胡子就又没了,“林大夫就这么见不得人?”

    “你这家伙……”黏胡须用的胶效力不错,林侧柏只觉下巴一阵疼,正是回过身要骂,却看细条老爷正把自己手里现成的假胡须递到他面前晃了晃,“乖乖听话,嗯?不然一天一两银子。”

    你这是东海龙须不成?一天一两银子?

    侧柏兄瞪大眼以示不满,却还是在大老爷朝他招手时乖乖坐到人边上,让那美人像是捏泥巴似的把那把大胡子黏到自己脸上。

    “陈辉……”其间林侧柏耐不住沉默,突然开口对霍少辛道,“他是个下作的混蛋。”

    霍少辛闻言笑了起来,他问林侧柏,“那林大夫待要把他如何?”

    “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死!”

    霍少辛笑得更厉害了,“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林侧柏听了一呆,倒是没想过自己为何就如此轻易说出了这些。或许是心里压着太久忍受不住,又或许是——对这细条儿信任有加?

    可为何要信任这家伙呢?他们本就没认识多久啊,侧柏兄想了想,觉着是因为自己每回与这人待一块儿都会有度日如年的别扭感,由此便产生好像认识许久的错觉,从而免不了就有些信任……啧,信任你个头啊林侧柏!

    这边正是对自己乱七八糟的矛盾情绪表示不可思议,却听那霍少辛又继续道,“不过按我朝律法,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再说就林大夫你这身板……”说着,大老爷还煞有其事地停下手上动作打量了一遍面前这兄弟,啧啧,与那陈胖子比起来,实在差了太多。

    见着对方眼里毫不掩饰的质疑,侧柏兄甚是傲气地抬了抬下巴,“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这可不好赌啊。”

    “怎么?老爷怕自己会输?”

    “真是对不住,在下与人打赌还从未输过。只是你我都赌他会死,这输赢该如何作数?”

    林侧柏突然怔忪,才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这细条儿是把他当自己人看所以才同仇敌忾。问是何意,那古怪的大老爷却不急着回答。他终于替林侧柏弄好了胡子,退后几步细看,才发觉胡须这东西倒是奇妙,带上掩住半张脸,还真能让一个人的外貌变上许多。

    只是为何呢?这么会儿美人就有些想念侧柏兄那张圆鼓鼓又好像很好掐的包子脸了。

    霍少辛自顾低头笑了会,这又看向林侧柏,他说,“林大夫你的记还真够差的,该不会真是脑子不好使?”

    你才脑袋不好使!你脑袋就没好使过!

    侧柏兄又一个大白眼翻出来,直怀疑这细条儿如果不与自己作对,他就会难过到想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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