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侧柏在对霍少辛放下豪言壮志以后又是安分度日,完全不像要去把那陈辉打杀的样子。只是在吴老太太寿宴那天,这兄弟像是喝了鹿血还是甚个让人兴奋的东西,一到吴家便缠上了前来祝寿的魏鸿魏通奉。

    魏大人文人出生,虽浸官场多年表面文章做得好,可也是从没碰上侧柏兄这么热情到恨不得直接贴到他身上的布衣平民。本以为到了吃饭这人没资格靠不近主桌就会自己离开。哪想有人脸皮厚到家,一路跟到吴老太太坐的那桌,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先是抢了魏大人身边的位置坐下了再说。

    老太太办寿宴忌讳动怒动,加着霍少辛之后往林侧柏身边坐下也没有叫他离开的意思,这兄弟便自然而然成了主桌贵客的一份子。

    魏鸿许是没料到最后会是这情境,一顿饭吃得很闷。当然其中也有林侧柏的功劳,且看他比那花茶坊里的小姐还要服务周到,与其说是来为吴老太太祝寿吃饭,不如说是来给魏大人斟酒,这杯酒乃是祝寿必须,不喝是“不给吴老太太面子”,那杯酒是他仰慕魏大人为人处世,以住院大人能步步高升……

    可怜魏鸿被侧柏兄缠上又有边上一众瞎起哄,一顿饭下来菜没吃上几许,酒却是好几坛灌下了肚。最后都把这大人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宴会结束,醉得跟烂泥没差的魏鸿被家仆扛回了家,还没走出吴府就已吐了好几回,真是伤胃又伤肝。

    林侧柏劝酒途中难免也是不停往自己肚里灌,这会也靠在椅子上不愿动弹。霍少辛今个儿放了全部注意看他闹腾,现下也还坐在边上不动。眼见着吴家人都纷纷起身送客出去,这饭堂没了旁人,大老爷伸手一把拉掉了侧柏兄的假胡子,手指夹着那有些红的下巴拽过来与自己他面对面。

    “喝醉了?”

    “唔——”林侧柏嘟哝了句便没了声响,他嘴上有水渍,红红的,霍少辛伸出另只手想去擦,哪料那人也正探了舌头出来舔,赶巧地碰在一块,霍少辛只觉指尖一热,连带着心尖上都是一动。可惜某人半无所觉,只难受被迫仰着头,他使劲摇了下脑袋,摆脱桎梏后便歪过身体,手搭在椅背上,头枕着手臂睡觉去了。

    霍少辛拿近看了看自己被舔湿的手指,又伸过去戳戳林侧柏的脸。看着他的头一下下地往边上点,难得还有些乖巧的感觉。

    “真是个宝货……”美人终于忍不住扯了扯林侧柏的脸颊,笑得有些甜蜜又有些诡异,眼角瞄到徐成陪吴家老爷送好客回来,便亲自架起半醒不醒的林侧柏往外头去了。

    实在侧柏兄分量不轻,大老爷一路架着他走上马车差点没累死。正是要把人摔进车里扔边上得了,可一想这大晚上凉得很,这兄弟又喝醉,若是着凉可就不太妙了。

    于是霍少辛罕见的好人做到底,把人慢慢扶着坐好,自个儿还紧挨着不让他倒。

    林侧柏半路醒来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正靠在别人肩膀上睡得死沉。只是这所谓别人似乎还是——

    侧柏兄咻一下就浑身僵硬起来,正犹豫是立刻坐直身子装甚都不知道,还是继续睡他个天昏地暗。可惜结论还没想出来,头顶上就传来讨厌的声音,“醒了?醒了就把你的脑袋搬走。”

    林侧柏果断摆正坐姿,还主动坐到对面去。

    看着借他肩膀好半天的美人一边转着手臂一边嫌弃说他脑袋果然跟木头似的又笨又重,侧柏兄相当识趣地半句不反驳,他微张着嘴摆出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也不晓得是酒没醒透还是怎的。

    倒是霍少辛瞧他一副随便人消遣的傻样没有去烦他。只在下车后林侧柏向他讨胡须的时问了句,“林大夫突然对魏大人这么客气是打算做什么?该不会又是下些没看头的毒粉吧?”

    林侧柏嘿嘿笑了下,伸出两手指摇了摇,“下毒不过是随手为之的附加玩意儿,小老儿本意是要与那魏通奉变个戏法。”

    “哦?喝个酒也能有把戏?”

    “这当然。”林侧柏故作神秘地凑到霍少辛耳边,“知道么,我在那魏鸿肚子里放了头小猪,不几天他就会拼命地想往外头跑。”

    猪?霍少辛觉得林侧柏是酒还没醒,可看他那副样子却是言之凿凿,便捧场道,“林大夫真有本事,那在下便拭目以待了。”

    侧柏兄又是晃了晃他伸出的两手指,“你看不到的,只有陈辉才看得到~”

    吴老太太的寿宴结束快三天,魏府有消息传来,说魏大人旧疾突发,其势凶猛,连床都下不来了。霍少辛去看老太太时便主动提了要去魏府望望。

    吴老太太似也觉得这魏大人突然病倒乃是与给她祝寿那日喝了太多酒有关,吴家能多去几个人探望也是表诚意示关心,当下便是允了。

    两天后,霍少辛带着林侧柏一同去了魏家。魏鸿自七年前亲写“济世堂”匾额,凡有大病小疾都是找的那医馆。霍少辛来探望时,那魏大人正喝好陈辉开的药,稍有些压下病痛,便亲自见了来客。

    魏鸿不过得病几天,便已是脸色苍白神萎靡,林侧柏方见到便是惊呼一声,那句“魏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说得可真是饱含深情。

    魏鸿当然还记得这个对他热情得过头的平头小百姓,对那日喝酒虽心有余悸,却因他今次还跑来探望,心底倒有些真相信这人是打心底在奉承自己。这会讨好别人的无非就是有事相求,人既有诚意,魏大人当然得给些面子,他也就不避讳说了自己的症状。

    “都是老几年的毛病了,许久没犯,这突然起来,才给折腾的。”

    魏鸿所谓的老毛病名叫奔豚,豚即小猪。奔豚是由脏器火上逆所致。发作时如有小豚奔闯,不仅腹绞痛更是头晕目眩心悸易惊,。若是长时间不治好,真是叫人烦躁不安得很。

    林侧柏听魏鸿描述病症,止不住就“咦”了声,收到几束迷惑目光,他又装作不好意思地道歉,“不瞒大人您,小老儿平日在村子里也算半个大夫。虽比不上那陈大夫,却也晓得这奔豚会有吐脓之症,只我看您,似乎并没有……”

    “许是这回不算严重吧。”魏鸿没把林侧柏的疑惑往心里去——他本就瞧不上这瘸子的医术。侧柏兄也无所谓,又提道外头有大夫用当归生姜羊汤治奔豚。魏鸿点头说陈大夫已给开了这方子,每晚上服用会很快好的。

    魏大人说这话语气已有敷衍,恐是看不怪这林侧柏卖弄医术所致。后来霍少辛又待吴老太太问了好,两人便告辞走了。

    回住处时霍少辛大概是没料到这所谓“小猪”就是只奔豚,似有些失望这闹剧不好看,望向侧柏兄的目光就有些看不上,“这样就算完了?”

    美人的声音懒洋洋的,甚是好听,林侧柏觉着心里舒畅,手打着拍子便哼起小调,完全不打算给边上人做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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