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觉得,自己脸上这双眼睛实在是太不衬我这张脸。一张平凡的脸,就应该配一双平凡的眼睛,然而偏生我这双眼睛却长得太好。小四每每取笑我相貌平凡不配做个改颜师时,就喜欢拿我这双眼睛说事。他总说:“作为一个改颜师,你实在太不合格,好歹也把自己给整得漂亮些才是。或者这样,改明儿你做个头套,上面挖两个洞,光露俩眼睛出来,兴许人家还能当你是个绝色美女。” 你还别说,我还真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后来实找不着好看的花布方才罢休。

    如今季子山这般抱着我吻我的眼睛,我已经凌乱得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吻我,还是在吻他想象中的小华。

    直觉我似乎应该推开他,但又好像不应该。正两难间,西瓜子兴冲冲一头撞进来,边推门边喊:“先生,先生你的眼睛好了么?” 抬眼看见抱在一起的我和季子山,小脸一皱上来硬生生挤到我和季子山中间,拽着季子山的袖子道:“先生,你眼睛可是好了?我叔叔说为了庆祝先生眼疾痊愈,想请先生过府小酌一杯。” 说完飘我一眼,加了一句:“只请先生一人。”

    我简直无语。

    季子山不留痕迹的绕过她,走过来捏住我的手道:“我这眼睛许是初愈尚受不得光,娘子,你与我同去吧。”

    我心狂跳,这……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唤我娘子。那厢西瓜子又嘟哝了一句“只请先生一人”,然而季子山恍若未闻,只是摇了摇我的手盯着我又软软唤了一声:“娘子?”

    他这一声娘子唤得我心尖都软了,先前发生了些什么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傻傻的盯着他猛瞧,他低头轻笑一声,本不等我回答拽着我就出了门,只抛下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的西瓜子。

    事实证明,女人的心眼是跟年龄成正比的,刘齐明明就是请的我们“夫妇”同往,偏生西瓜子心眼小得只容得下季子山一人,也不想想今日清晨是哪个与她一同听的墙角,如此这般阶级情谊她尽然毫不留恋便抛弃在美色之前,又岂能怪我重色轻友,何况她还不是友。

    我本是抱着死活要坚守住季子山这块阵地,绝不让西瓜子占半分便宜的心思去吃的这顿饭,然而一顿饭下来,我却犹如踩在云端一般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实在是因季子山从未对我如此温柔体贴过。

    先前他失明的日子里,虽也并不忌讳与我接触,可我仍隐约觉得他多少总有些顾虑。我那时能与他那般亲近已暗地庆幸不已,只道是他目不能视,才会对我特别依赖,一旦等他眼疾痊愈便再也不能如那般相处,故而甚至有点贪恋他那段失明时光,偶然也会想是不是要做些手脚将疗程拉长些,但每每看到他痛得浑身颤抖,我便心痛难挨又盼着这日子早点过去,委实矛盾。却不想,如今他眼睛好了,这好日子非但没到头,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着实让我有点吃大不消。

    席间季子山由头至尾捏着我的手就没放开过,我脸皮虽厚,但看见刘齐丑女看过来的打趣眼光,和西瓜子心碎得遍地的模样,竟有些扭捏。反观季子山却无比自然,仿似早已捏我这只手捏了数百年般毫不做作,席间谈笑风生,妙语连珠笑容满面,竟从未见他如今日这般开怀过,以往眉间那点哀愁仿似从未在他眉间停驻过一般。我看着如此容光焕发的季子山,不知为何心跳得无比壮怀激烈,却眼眶肿胀鼻头泛酸,竟有点想哭的意味。

    从头至尾,西瓜子都没占到季子山半分便宜,只因从头至尾,季子山都一直在占我便宜。

    饭后,季子山拉着我的手,缓缓在田埂间走过。夜露微重,他的大氅罩着我们两个,从他身上传来阵阵暖意。我们两人虽沉默不语空气中却似乎流动着一种暧昧不清的情愫,我甚至都不敢大口喘气。或是紧张过头,我竟然微微打起嗝来。他低笑一声,拉住我站定,星亮的眼睛在淡淡月光下闪着摄人的光芒微微弯起,低叹一句:“怎么还是这么傻……”我尚来不及分析他话中的含义,他已经勾起我的下巴,贴将上来。

    我惊得不知所以傻愣愣站在原地,只觉得他的唇那么软那么暖,鼻尖他的味道那么熟悉。他一点点濡湿我的唇,轻轻用舌尖来挑我的牙关,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微微启唇,他便立刻追击进来勾我的舌尖,我本.能的回应他,他微微一窒,两手收紧仿佛要将我的骨血压进自己身体般加深这个吻,直至口中尝到一丝血腥才缓缓将我放开,吮吸着我的唇,抵着我的额头蹭着我的鼻尖,轻笑着喃喃道:“这个倒没忘记……”

    我耳旁心跳声响若擂鼓,本没有思考能力,只觉得眼睛又有些鼓胀,竟仿似等这个吻等了千百年般小心肝抽啊抽得疼。

    他抱着我将我的脑袋摁进自己的肩窝,用下巴蹭着我的头顶道:“如何,可是不打嗝了?”

    我这才发现方才一惊之下,早已不打嗝了,不由傻了吧唧从他肩窝里抬起头来,仰着头傻笑:“诶,真的好了!”

    他闻言咬着唇哧哧笑着,又将我搂得死紧…………

    那夜,季子山将我搂在怀里轻轻的叫我娘子。我满心欢喜迷迷糊糊的转过去,突然念起小华,颇为泛酸,嘟哝了一句:“可你总念着小华。”

    他搂紧我,低声道:“没有小华,从此,只有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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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不太受控,我实不知道,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得有点毛病才算正常。例如季子山,自从他的眼睛好了之后,我反倒开始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他经常会问我些很古怪的问题,例如他会问我,小时候是不是一直跟着师傅在山上,有没有兄弟姐妹陪我玩耍,有没有突然变美或者变丑过!最后一个问题最最令我气结,我魅生从小到大记忆里都是这张脸,若你觉得我不够好看,又干嘛一天到晚扒拉着我死都不放,还用那痴痴的眼神盯着人家!

    但说实话,除了他偶尔问题有点过多,我实是很喜欢很喜欢和他黏在一起。

    乡间岁月若糖水划过喉间般,余味久散不去,转眼之间,我和子山在这村里已经呆了两月有余。早春的阳光懒懒撒在人身上,微暖却让人浑身舒坦,我闭着眼躺在田边一棵刚抽花骨朵的紫荆下,回想着他早上替我描眉的情形,不禁红了脸皮。

    记忆中我从不施粉黛,自也没有铜黛在手边,今日却不知子山哪里得来一支铜黛,非要替我画眉。

    我坐在镜前看着他细致的模样,不觉有点发呆,恍若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暗忖莫非是哪夜曾发过此等美梦,如今梦想成真?暗自乍舌原来我竟早已思虑他到如此地步,不由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

    季子山见状微微勾起嘴角,用指尖拨过我的眼睫,惹得我奇痒无比,他却笑道:“给你画眉都这么不老实,不许老颤那小刷子!”

    我嘻嘻笑着勾着他的衣襟将他拉低下来,凑到他面皮上眨着眼睛用眼睫去刷他的脸皮,他微微一愣,看我。我尚自不觉,得意的问他:“如何,我眼睫好长,这么刷痒不痒?”

    他却几乎连呼吸都停了一般,看了我半晌,猛的将我拉起来摁在墙上,便吻起来。

    他从未这般吻过我,不似第一次那般有万般难以倾诉的思念,也不似第二次那样柔情蜜意的爱恋,也不似后来那几次那时时刻刻的眷恋,他仿似再难以抑制些什么般恨不能将我整个囫囵吞进肚里,带着狂野和急切撩拨着我唇齿间的每一个点,我被他吻得气息不稳情难自持,双腿发软,只能死死扒住他肩膀,任他将我由墙上直接亲到床上。待他气喘吁吁将我放开,搂着我将脑袋埋在我口的时候,我的心早已跳得不是自己的一般,丹田小腹处一阵阵酥麻难当。他微微抬起身子来看我,眼睛里闪动着让我浑身发烫的光芒,我喃喃的唤他的名字:“子山……” 他眼神一黯,又含住我的唇,轻舔,鼻腔中溢出一声低微的闷哼,仿似忍什么忍得异常辛苦。我情不自禁伸出舌去引他,他猛的一震放开我的唇,将我的脸摁在他脖颈间,死死将我压在床里,直喘气。我似乎有点懂又不是很懂,也喘着伏在他膛一动不动,待得缓缓平复下来,我听见他说:“魅生,嫁给我吧。我欠你一个婚礼。”

    我突然连气都喘不了,这……这……这这这委实太出人意表,脑子转也转不了,只晓得吐出一句:“是不是……太快了?”

    他抱着我微微摇头,低喃道:“不快,一点都不快。我不想再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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