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脚见不消片刻,形势就都朝那一边倒去,心里不甘,正瞅着一人过来,马上就似有了主心骨一般,高傲地抬起头来,瞟给少君一个大白眼看。

    少君顺着李大脚的视线,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小心地向右边一转,见着一个灰朦朦的影子,随即,她的一双眼睛眯起一条缝,待来人走近些,又睁开道:“帐房先生来得正好,我们家有欠这位大婶的钱未偿付过吗?”

    帐房先生是一个高颧骨的削瘦中年男人,沉声应道:“回二小姐的话,是有一个月的款子未结动过。”

    “那为何,不来找你,偏要抓一个火房里的使婆子不放呢?还要站在这里吵吵的,来找你拿钱不就好了吗?”不等帐房先生回应,少君赶紧又接了下去,“莫非——”

    “莫非”两字从少君口里说出来,拖得长长的,但也中气十足,让围观的人也听得清楚。

    便是说者无意,听者也当有意,何况少君本就是有心这样做的。

    少君此时在心里想道:看你们这两人什么时候才可以对抗起来。

    帐房先生青着脸不作声,李大脚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一瞧着帐房先生巴巴往这赶过来,林婆子也是明白过来了,赶紧使了二个清早有跟过来采买的壮小子,抬着两筐菜来到李大脚面前,眉飞色舞地喝斥道:“你瞧瞧,这是我们自己出门采买的货色,再看看你送过来的,可是一般啊!不是我老婆子多事,这样的货色,怎么能给府里的主子们享用,这买卖做不得,你没得怪我。我老婆子就是斗大字不识得的人,不清楚别个人的弯弯肠子倒底怎样长的,你莫要来招惹我,否则,我老婆子这把老骨头也不怕人来拼命。”

    此时,众人一阵哗然的声音传入李大脚的双耳之中,臊得李大脚的脸色微微红。

    林婆子凑过来的一脚也对二小姐引发的这场短暂僵持住的场面里,好似添了一把大火。

    “说得好!”少君听了,连连在心里暗自称好。又在心里道:还以为你这老婆子要一直糊涂下去呢。倒也不糊涂呀!

    事后,少君才知道:原来林婆子为贪小钱,爱给人做媒,她这半吊子水平,又是奔贪钱而来的,做不得正经的媒人,都是给人找妾室。

    不巧将帐房先生看中的一个女子给另嫁了他人,这才惹得帐房先生一怒为红颜来寻她这个老婆子的晦气。

    事先林婆子哪里会知是这么一回事呀,只是诸多画面在这个时候联系在一起,又听得那女子接过这样的客人,再想起前日小姐问她可有仇家,这才大致明白了其中是非曲直。

    遂将那帐房恨得牙痒痒。但现在,他是帐房先生,高她几等,也奈他不何。

    这一边,又发生异变。

    李大脚的双眼都红透了,一手揪住林婆子的一只手,另一手揪着帐房先生不放。

    还好,林婆子近来混得风声水起,那两小子先来帮她,将林婆子从那李大脚的手中夺了下来。

    少君早早被青花往角门里推去,就怕小姐被哪一个不慎推倒了遭殃。

    待两小子要来解救帐房先生时,他们俩都傻眼了。

    直见这两人扭打在一块了。

    且听得李大脚分明是在说:“都是你害得我,失了陈府里的生意不说,又骗我来这里出这等大丑,还敢不帮我,我捶死你……”

    大宅子里头的丑闻是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遂,众人一时之间听得入迷了些。

    少君见事己至此,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也无心再看下去,拉了青花要进角门。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胆大的小子将帐房先生拖了出来,但帐房先生的颜面皮子里子都己经尽失了。

    直等午饭时间,丁伯来老爷跟前将今天府里的大动静说了一番,刚一说完,丁伯自己先掩住了嘴巴,才稍稍控制住将要爆发出来的笑声。

    就听得陈老爷又在拍桌子,拍得茶盖碗嘎嘎的响。

    “简直是胡闹,她一个大家出来的小姐,竟然也会扯皮撒谎耍赖,果然是少了管教,行不得。”

    丁伯不以为意,也没接老爷的话茬,转而提到帐房先生。

    “即然是名声有污,且又做的是帐房一行当,我们府里也留他不得,多付些银钱吧,”老爷不动声色便处置了帐房先生,随手又招回丁伯,补充道:“算了,我还是先修信一封,与爹爹知会一声,再请他走吧。”

    “是,老爷。”

    陈老爷板着脸出了书房,也不让人陪着,独自瞎转悠,一下子转到西边的火房,一眼瞥见一个娇弱的女子正满头大汗的洗涮用具,而今天惹他心烦的二小姐端着一碗饭,满脸堆笑的往这里送。

    只这一眼,陈老爷扭身便走了出来,心里的疑惑也解开来。想来二小姐会的最基础的那一部分,比如算术识字,该是这个沈姨娘所教,只不过,是他的亲生女底子好,这才发挥得出色了一些。只是,这样长远下去,着实不行……

    正房屋里,气氛压抑,王氏背过身去,眼望着正堂中挂的一幅“祥云牡丹”图久久不语。

    这时,有仆人进来禀报道:“夫人,老爷说,府里的庶女都要进女院,下周先从大庶女少君开始,其它的庶女等六岁也一样进女院学习。夫人,老爷还说,嫡女要不要进女院,看夫人的意思……”

    待来人走后,王氏拍了茶几一下,怒斥着就在她跟前跪着的方婶道:“此事,你也知道,为何不来报我,任由那丁管事将我带出府去。”

    方婶不敢开口。

    “你不说,我也知道,又是你死不改,想见二房出乱子,惹祸秧,可是结果呢,你都看到了,老爷这次不但没有罚二小姐,还让她进学堂。你这不是偷**不成,倒蚀十把米吗?”

    今天府里出了一上午的乱子,若落入那些深宅夫人的嘴里,只会怪她这个正室没有当好家,引来这场骚乱。

    夫人越想越是心中呕气,口憋得慌,伸手拍了拍口。

    这时,隔壁间的宁儿轻声走了进来,扑到王氏怀里,撒娇道:“娘,别骂方婶了。娘,我也要去学堂。”

    宁儿此时进来一是为了来救方婶;二是为争口气。凭什么庶女能上学堂,还在她之前由爹爹宣布出来,真是气死她了。

    王氏眼望着宁儿与那牡丹图相似的一般气质,指了指宁儿的十洁白无瑕的指头道:“你什么时候凭自己的努力绣出一件叫我满意的绣活来,我就让你上女院。”

    然而,在王氏心里,此时却极为痛苦,一样是人家生养的,二房还整日呆在火房里,也没有多少时间教导二小姐,可是,为什么人家的女儿这般能干,而自家的女儿还要让下人们处处陪小心护着。

    一下子,王氏就心酸起来。

    这时,有一个使婆子进来,双手奉上银钱,道:“回夫人的话,这是我们火房里领早上那份差的一点心意……”

    王氏揭开红布一看,暗自一惊,仅仅三天的功夫,这竟是交上来四两银子。

    她转念一想,这必是始作俑者——二小姐又想出来的乖招吧,只为讨她的好。

    其实,王氏冤枉了二小姐。二小姐现在正高兴着明天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采买学习用具而高兴呢,哪有功夫管这等她没兴趣的闲事。

    此事,实乃林婆子所为,她这两三天管了这十来号人,一下子就跟通了天似的,明了了许多事。知这事是纸包不住火的,且眼馋的人又多,早晚要出大事,这才又召集了人手商议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来。

    “好了,准了。竟然获得如此之丰,真叫人意外。那就各房抽调些人手来,我也凑些银子,给你们凑个整数,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一切就照你们原来的规矩办吧,好生去做吧……”

    王氏知道这两天的伙食好了不少,且仆人作起事来也卖力,便知这种法子是个管家的好方法。且以前光顾着节省,忘了开源,少君这一举动和得来的便宜好处,无疑触动了她心底那渐要断掉的想念。

    方婶也是眼馋这些钱的。她本来是想把这份美差都巴到大房的手里。这下好了,刚才,夫人正气头上,她也不好开口说到这事上来。

    现在,夫人一口就定了下来,将白花花的银子硬是往外推。

    各房都出力,总收成之中四成进公中帐目,余下的六成,就按各房出的人力大小摊分,且此事总负责人还是林婆子,并二房的青花,没大房半点优待好处。甚至夫人还往外贴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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