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地震产子

    正在一家人为孩子的起名讨论烦恼的时候,中国人民最哀恸的事件发生了。

    1976年1月8日9时57分,中国人民最敬爱的周总理在北京医院不幸病逝。

    噩耗传来,群山为之肃立,大海为之哭泣,亿万人民悲痛欲绝,泪水洒遍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全国上下一片哀恸之声。

    人们不顾一月的严寒,以各种形式表达对总理的思念,和周总理做最后的告别,是世界最大的、自发参与人数最多的悼念活动。

    阜阳城里的街道、工厂以及所有的社团单位,取消了全部文艺活动。大家相见,没有笑容,没有寒暄,你我泪眼望泪眼。敬爱的周总理与世长辞的噩耗象万把钢刀穿心裂腑。每个人心里都是那么真诚地思念着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是那么真切地悲痛与伤感。

    中国大地,哀乐低回,天地同泣…………

    周总理是李忆亭最崇敬的人,也是李忆亭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听着街道上电线杆广播里播放的十里长街送总理,李忆亭抱了女儿,泪落如雨。

    七六年夏天,阜阳城郊突然发大水。也许,那是天也在为总理哭泣。

    宛珍不知道中国其它地方也出现了洪涝灾害,宛珍只知道李忆亭作为工作积极分子,被抽调去抗洪救灾第一线工作。

    忆亭来不及回家换衣服,只托人捎来一只大木盆,让来人转告宛珍,如果水进了城,宛珍就和孩子坐进木盆里保命。

    李忆亭和从其它工厂单位抽调来的17名青年组织成抗洪救灾小分队,跑出城,来到离洪水最近的十八里铺。

    已经驻扎在那里的指挥人员告诉李忆亭他们,村里人都已经转移,只是财物和牲畜没来得及移走。大家都趴在十八里铺的河坝上,看着坝那边洪水咆哮,一座座民宅,就象沙堆的玩具似的,摇摇晃晃被洪水冲跨。

    因为没有人员伤亡,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还趴在坝上笑看对面指指点点。

    “看那个房子,哈哈,倒了!倒了!”

    “呀,看漂过来一头牛,还挣扎呢。快拿绳子救吧。”

    没等他们扔过绳子,牛早被冲走了。

    李忆亭没有象其它人那样看西洋景,也没去管水里漂过来的箱笼什物,他两道浓黑的眉毛皱着,紧盯着上游越来越湍急的水势,敏锐的感觉到,大祸将临。

    “何书记!”李忆亭在人群中找到指挥救灾的老何。

    “何书记,我看这水势不象一般地过洪,有可能是大洪水要来,咱们的人要马上往回撤,赶紧运草麻袋垫高护城里坝。”李忆亭表情严肃。

    “不会吧,前几年也发过水,水过了就没事了,有那么严重?”老何看了一眼李忆亭,有一丝疑惑。

    虽然没有相处过,但老何听人说过,这个李忆亭,有几分判断力。推荐他来的派出所的钱所长,还多次对着自己夸奖小伙子,感觉敏锐,思维灵活,有一定的头脑,所里几件案子,都是这个李忆亭协助侦破的。

    “时间来不及了,回头我再跟您老细说,咱们先召齐人员回撤保城!”李忆亭恳切地望着老何。

    老何看了看李忆亭,再望望坝外的洪水。

    反正村里人都安全撤离了,这儿和护城里坝之间多是滩涂田地,没什么农庄,这里的土坝不如护城里坝坚固,不如谨慎一点无大碍。还是保城重要。

    老何想了想,断然挥手,“所有人听着,收拾家伙,全部撤回护城里坝!”

    “快点!争取时间!”

    年青人手脚快,不到一会儿,人走的干干净净。

    坝上没有机械,李忆亭带着人配合支援来的部队官兵,肩抗草袋子,扁担挑土,筑高加固护城里坝。

    他们撤走不到两小时,洪水冲垮了十八里铺的小土坝。

    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

    解放军是主力,全都不要命一样地干,各单位抽调上来的积极分子也不落后,干四个小时,歇一个小时,没有白天和夜晚,三天三夜连轴转。

    饿了,就啃两块“全面”的炉果和饼干,困了,倒头睡在满地的草袋子上。

    最后一天,抢险人员全拉稀,水土不服疫情漫延。大坝边上到处都是绿颜色的一滩滩。

    十天后,人回来了,又黑又瘦,刚进屋时,把宛珍吓了一跳,哪里钻出一个叫花子来?

    一场抗洪救灾回来,李忆亭赢得了“拼命三郞”的称号。

    城里到处是躲洪水进城的难民,李忆亭恨不能把家都拆了救济那些苦难兄弟。

    家里收容了几个年老难民,街道办事处也住满了难民,城市的广场搭了简易棚,住满了难民。政府支了大锅煮饭,医院医生全部上街义诊送药,各单位组织人员上街发放生活用品,全力救助这些失去家园的难民。

    忆亭去救灾的那几天,宛珍又担心又发愁,饭都不吃不下,每天抱了妮儿上街打听城外面的情况。

    忆亭干起活来不要命,知不知道吃?睡没睡好?这么大水,万一脚底下踩滑了可怎么好?我一个女人带俩孩子怎么活哦。

    这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哥二姐宛平他们家有没有发水?也没人带个信儿,都平安吗?

    好不容易盼到忆亭回家,来不及问兄姐的情况,连忙给忆亭打热手巾擦脸,做饭。

    李忆亭顾不上看宛珍,只看了一眼孩子,说:“别忙了,我先睡会儿。”合衣躺在床上,酣声大作!

    宛珍推推忆亭,“吃点再睡吧,看你脏得,不知道俺大哥那庄咋样啦?”

    “他们,没事。”忆亭呢嗯道,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十天后,城里的灾民渐渐散去,在政府的帮助下回乡重建家园。

    宛平跟着大哥大嫂和四个侄男女,扛着一袋玉米来到宛珍家门口。

    宛珍快生了,日子都迟了十天了,这个孩子还是没有动静。

    “都把俺焦心死了,大哥,你们那儿咋样?发水没?”宛珍挺着大肚子,右手抱着妮儿,伸左手拉过宛平说。

    “没事没事儿,咱庄没受大灾,冲毁了一座桥,田里进水了,房子都没事,人也都好。发水第二天,忆亭就托人去接俺们。俺们在周店躲了几天,看没事,就回去了。知道你快生了,怕没啥吃,给你扛点玉米面来。宛平也想你了。菜花想来城里看看,这不,都跟着来了。”宛田安慰着宛珍。

    菜花抱着一个三岁多的男孩,笑嘻嘻地翻抽屉开柜子,巴着眼满屋里瞧宛珍家里的东西。

    宛田面前站着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孩子一对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聪明外露,有十岁光景;二一个八岁的男娃儿倒象宛平,面目清晰,呡紧的小嘴显示厚道的天,第三个女孩子约五六岁,长得有点像宛珍,清秀瘦弱。

    宛珍不禁舍了宛平,揽过第三个女孩,问宛田:

    “大哥,这个侄女叫银花吧,长得真可人疼。”

    “是,金花、银花、大柱叫人啊,这是你三姑,不认识了?去年还上咱家去,给你们带了糖呢,都傻了?”训完孩子,又转头对宛珍笑。

    “乡里孩子土,进城都跟傻子一样。”

    “哥咋说这话,俺不是乡里人?”宛珍直觉这个大哥越来越和自己生分了。大哥脑子聪明,比自己强百倍,就是娶的这个嫂子爱闹腾,给大哥添了不少烦恼,不过近来听说,自从两人有了孩子后,好多了。

    “妮儿还没起名字?”宛田接过宛珍手里的妮儿,边逗她笑边转头问宛珍。

    “有名字了,叫李洛!”提到妮儿的名字,宛珍有一丝烦恼。

    “李落?啥意思?咋女孩起这么个名?”宛田一愣。这个李忆亭真是奇怪,琢磨来琢磨去,琢磨这么个名字给孩子。

    “不是落下的落,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三点水旁的,加个各,我书读得少,不大懂,忆亭说那个字好。说什么有‘洛神赋’的神韵,还称赞起名字的人有水平哪。要我说,女孩嘛,起个什么梅啊,什么蓉啦什么燕啦,多好听。也象个女孩名。”宛珍道。

    “啥?不是忆亭起的?谁起的?”宛田有一瞬间不大高兴,这个妹子,怎么这么笨呢,啥都听李忆亭的,连孩子的名字都不敢做主起。

    “不是不是,是一个老道士起的。”

    “这咋又扯上老道士了?”

    “忆亭不是去救灾了吗?路上救了一个老道士,也不知道是哪个观里来的。路上两人闲说话,老道士知道忆亭有个还没起名的孩子,问了孩子的出生时辰,就给起了这么个名,说这个名好,名叫李洛,字‘木兰’,我搞不明白,咋有名还有字,名字名字,不都一样的吗?呵呵,有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起了名字还那么多讲究。我从来不叫李洛,我就喜欢叫妮儿,我的小妮儿,来,妈亲亲。”

    宛珍抱了小李洛,亲得孩子咯咯地笑。

    忆亭救灾回来后大睡了两天两夜,起来洗把脸居然吃了一锅宛珍手擀的面条。提起女儿的名字,又谈起那位道长。

    “宛珍,你不懂,这个字好,洛,难为伊大叔怎么想来,太绝了,就是我想用偏偏又想不起来的字,洛,光这个字,就有‘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神韵,更何况,这个名字谐音“磊落”,正是我对女儿的期盼,盼她长大,也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华夏好女儿。呵呵。你不懂,你当然不懂了,哦呵呵,我的乖女儿有名字了,终于有个好名字了。”

    忆亭高兴地举起小李洛,满脸都是光彩。

    “妮儿妈!”正想着呢,门外一声高叫。

    “哎!是赵大妈啊,”宛珍托着肚子走到门外笑着答应。

    “忆亭不回来吃饭?知道了。谢谢你啊,赵大妈。进屋来坐坐!您有事?行呐,您先忙,有空来屋里坐。”

    宛珍托着大肚子,忙着准备一家子人的饭。宛平帮着烧火。

    菜花抱着孩子坐门口吃瓜子,十岁的金花抱着李洛跑街口去看周围的商店。宛田带着大柱银花上街去看景。

    宛珍正忙活,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1米八的身高,挺刮的制服,气宇轩昂。尤其在眉目之间,散发着凌厉的英气。原来是宛孝来了。

    宛孝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菜花,菜花最怕这个小叔子,吓得连忙从凳子上跳起来,搓着手道:“是二兄弟来了。”

    “三姐挺着大肚子,你没看见吗?你不能帮三姐做饭?”宛孝打鼻腔里沉声哼出几句,菜花连忙扔了瓜子钻灶下忙活去了。

    “宛孝,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回来拿东西的。三姐,你咋这么老实,他们一大早就跑咱姑家去了,咱姑嫌他们来的人多才赶他们走的,怎么一拐又跑你这儿来了?你不会让他们回家去?!”宛孝黑亮的眼,望着这个软弱的三姐道。

    “道太远,又带着几个孩子,再说也吃不多少。”宛珍笑。

    “吃不多少,你不知道菜花多能吃。再说三姐你家有啥,我还不知道?回头没米没面了,三哥又该说你不会过日子了。”宛孝皱眉。

    “好,姐知道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宛珍怕宛田回来听到不高兴。

    “我走了。”宛孝转回头又高声对菜花说:“三姐快生了,你们吃完赶紧回乡下去,别在这儿添乱!”

    “好好好。”菜花连口应着,眼都不敢抬起看宛孝,好象他不是自己的小叔子,而是会吃人的魔王。

    “大嫂,俺来吧。”宛珍回头伸手。

    “不用不用,还是俺来做。”

    菜花不是怕宛珍回头告诉宛孝,宛珍不会那样做。可菜花怕宛孝杀个回马枪。万一给他看见,乖乖,后果不堪设想。

    她可不想惹这个人称“鬼不缠”的小叔子,这十里八乡,连同老家老宅子里的人,哪个不怕他。

    论打架,宛孝不要命,十岁就在城里打出了名;论智谋,聪明过人的宛田都自叹不如;论胆色,六岁就敢顶撞后娘,被爹一棍闷昏过;论脾气,强硬如钢,连最泼辣的李墨梅都对他无可奈何,甚至有点上赶子似的巴结他。

    李墨梅看谁都像是想谋他财产,不怀好意的小人,唯独对这个宛孝,她希望他想她的家产,这样她也好给他脸色瞧,可是这个她唯一愿意给家产的人,对她辛苦半生,费心劳力持的家产嗤之以鼻。想都不想,看都不看,做自己想做的,不想做的给金山也不屑看一眼。

    宛珍正瞅着菜花的表情好笑,突然一阵头晕,感觉地晃屋摇。

    宛珍连忙扶了墙站住,又是一阵晃动,忙中看到宛平的表情,宛珍突然意识到不是自己头晕,是地在晃,是屋在晃。

    “地震了!”

    忽听街前有人大喊,所有的人都扔了东西往屋外跑。

    宛珍吓傻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宛平抽出灶下的柴,乱脚踩灭,走过来搀了宛珍就往街上跑,菜花吓得哇哇乱叫乱跳脚。

    “妮儿!我的妮儿啊?”宛珍着急地四处看,金花把孩子抱哪儿去了。

    正乱着,人丛中走过来一个穿白衬衫的中等个男人,一手拉着金花,一手抱着妮儿。正是李忆亭。

    “别怕,是地震了。不严重,已经过去了。估计是其它地方哪儿地震了,咱们这儿也受点影响。回家。”李忆亭安慰着宛珍,抱着孩子,扶着宛珍往家走。

    “哦!”宛珍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啦?”忆亭慌忙扶住宛珍。

    宛珍站不住,很痛苦地扶着墙壁。

    “快去叫刘二嫂,俺怕是,要生咧。”

    宛平没等忆亭反应过来,马上飞奔去刘二嫂家。

    “宛珍!你撑一下,再撑一下。”

    刘二嫂在屋里忙活,忆亭、宛田、宛平、忆忠都在屋外立等。李洛被街坊赵大妈抱家去喂饭了。

    菜花和四个孩子坐在门前石凳上,捧着大碗正吃饭。

    屋里传出宛珍痛苦的呻吟,一声长一声短。那呻吟象猫爪一样挠得忆亭难受,挠得宛平发急。宛田和忆忠倒还镇静。

    时不时,宛田回头瞪菜花一眼,菜花犹自不觉,自顾自吃喝抹嘴。

    “快!开水烧好没?!拎进来!”刘二嫂一头汗,从屋里冒个头喊。

    “好了好了!”菜花抹把嘴,去掀锅。宛平推开她,自顾自舀了开水,端了木盆,隔了门,递给刘二嫂。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黑透了。所有的人都站倦了,菜花搂着孩子坐在一边打盹。银花和大柱靠在锅灶边都睡着了。金花看看母亲,再看看父亲,又看了看姑父,没有说话,坐着看天。

    刘二嫂突然一头汗跑出来。冲忆亭招了招手,忆亭连忙小跑着趋向前去,二嫂小声地附在李忆亭耳边说话。

    “什么?难产?怎么会呢?二嫂,不是都说二胎比头胎好生吗?怎么会难产呢?”忆亭又惊又惧。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宛珍干活扭着了?现在送医院来不及了,你说,保大人保孩子?”二嫂汗湿的头发贴着额头。

    “我……,我不知道……”忆亭呆了。

    “什么叫你不知道,快作决断,不然……”二嫂言下之意让忆亭打了个寒战。

    妮儿这么小,不能没妈啊,可是,那个也是自己的骨血啊。

    李忆亭揪着头发,快疯了。

    “保大人!”宛田和宛平异口同声!

    “大人孩子我都要!”忆亭红着眼看二嫂!

    “二嫂!你经验丰富,你是看着宛珍嫁过来的,她一天好日子没过啊,她怀这个孩子,一直想着是个男孩,如果没了,你叫她咋活啊。二嫂。你帮帮忙!你帮帮忙!”

    忆亭腿一软,差点给刘二嫂跪下。

    “我知道!我知道!”二嫂也是满眼是泪。

    “北方,快去叫你三姨!快来!”刘二嫂顾不得看从远处自已家门口走过来的丈夫刘二哥和几个孩子,急急地冲大儿子喊了一嗓子,又钻回屋里去了。

    凌晨两点。

    随着一声婴儿洪亮地啼哭,一个男孩降生了。

    李忆亭怀抱着新来的儿子,望着躺在血床上的宛珍,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孩子太大,那么瘦弱娇小的宛珍,居然给忆亭生了一个10斤重的胖儿子。这个儿子带给宛珍致命的疼痛,也带给宛珍最大的喜悦。

    宛珍一直一直,多么希望给李忆亭生个儿子。宛珍知道,虽然忆亭很疼爱妮儿,可是,忆亭对妮儿不是个男娃,有着多么深沉的遗憾。

    宛珍终于给忆亭生了个男孩。

    “快!”屋里的刘二嫂和刘二嫂的三妹还在忙活救治。宛珍生子□破裂,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

    忆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紧紧地握住宛珍的手,盯着她那满是汗水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宛珍,宛珍!醒过来吧!宛珍!咱们有儿子了!你醒醒吧。”

    忆亭从腔深处呼唤。

    “叫她!”二嫂命令。

    “宛珍!宛珍啊!宛珍啊。孩子不能没有妈,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啊。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孩子!宛珍啊!”忆亭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屋外的宛平扶着墙哭了。

    宛田不出声,闷头抽烟。

    菜花吓傻了,也有点不以为然,不就生个孩子吗?至于吗?俺都生四个了,就象拉屎一样简单,一使劲就出来了,咋这个宛珍这么没用?

    忆忠蹲一会儿,站一会儿,走一圈又靠墙望会天。

    天渐渐亮了,仿佛朝霞也不忍见宛珍的苍白、李忆亭的悲哀,忙忙地散去了,太阳终于露出它那灿烂的光芒。透过窗棂,温暖地抚新生婴儿娇嫩的肌肤。这一夜,对李忆亭来说,甚至比一生还要长。

    床上的宛珍突然轻轻哼了一声,忆亭顾不上擦满脸的泪水,握着宛珍的手,

    “宛珍!宛珍!二嫂!你快来看看。”

    二嫂连忙伏过来,趴在宛珍脸上问,“宛珍!看见二嫂吗?”

    宛珍无力地眨了下眼,哑声道,

    “生个啥?”

    “儿子!宛珍!我们有儿子了!”

    宛珍想笑,扯了扯嘴角,又昏睡过去。

    “宛珍!宛珍!”忆亭惊惧地大叫。

    二嫂拍了拍忆亭。

    “别叫了,她是太累了,让她睡一觉吧。命是保住了。忆亭啊。明天买点**蛋,红糖。好好给宛珍补补身子吧。”

    疲力尽的刘二嫂和二嫂的三妹,走出门来,看看门外困得东倒西歪的菜花和孩子们,拍拍忆忠的肩膀,

    “给你三哥三嫂弄点吃的,把他大舅一家先接我家胡乱睡一会儿吧。你跟他小舅也在外屋躺会儿吧。”

    忆忠点头称是,谢了又谢。

    穷苦老百姓,互帮互助,除了心底里最深的感激,还能有什么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呢。

    生子三天后,宛珍才完全清醒。宛珍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许是自己太笨,阎王爷不喜欢笨人,又把自己扔回来了也说不定。

    宛珍端着忆亭递过来的红糖水,边喝边听二嫂说自己的生子险情。

    听到紧张处,由不得也是鼻酸落泪。

    感谢天,让俺活过来了,俺要是去了。俺的孩子不是要受苦了吗?不是会像俺一样受后娘的虐待了吗?忆亭他会不再娶?就算不再娶,忆亭养得活这两个娃儿吗?

    想到伤心处,宛珍搂着两个心头啜泣。

    抬头看二嫂走了,忆亭正在忙活给自己做饭。

    宛珍忍不住说:

    “妮儿爸,俺知道,俺没文化,又是乡里人,俺配不上你。虽然你不说,俺也听说了,以前多少闺女爱见你,热贴你(方言:追求的意思),你都没答应,可知你心多高,你又能文又能武,哪能会看上俺这样乡下不识字的闺女?你不过是可怜俺,才娶了俺。”

    拭下泪,又接着说,

    “要有一天,俺死了,求你一件事,别给咱的孩子找后妈。后妈都毒,容不得前头人的孩子,把孩子往死了折磨。俺的儿啊,俺舍不得哦……”话音已被呜咽取代。

    “好了好了……”忆亭不让宛珍再说下去,听得心肠软的忆亭鼻酸。

    “我的孩子哪能会那苦命,放心吧,你命大着呢,没听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宛珍怀里接过李洛,看看小小的孩儿居然因为母亲的悲泣而面容悲伤,眼中含泪,不禁一阵心疼。

    “你看你吓着李洛了。你眯眼睡会儿吧,别胡思乱想了。听他们胡说,哪有那些事啊。我看着孩子,我跟厂里请了假了,陪你娘俩几天。你搂着小的睡会儿,我抱李洛出去找点吃的给她。”

    李忆亭看着宛珍搂着小儿子睡下,出门走了几步,又不放心,怕宛珍睡沉了压了孩子。

    胡乱在街口给李洛买点吃的,马上抱着女儿回家。

    开门进屋一看,宛珍还在沉沉地睡,小儿子胖胖的小身子紧挨着宛珍也睡得正香。李洛带过的红肚兜戴在小儿子胖乎乎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可爱喜人。

    怀里的女儿也倦了,伏在忆亭肩膀上睡着了。

    李忆亭轻轻地把女儿放在外屋床上,拿了件破被单盖在肚子上,又悄悄把小儿子抱出来,放在床里侧。自己趴在床边看着一双儿女。满足而幸福。

    如果爹妈能看到这一对粉搓玉凿一样的乖孙,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想到早逝的父母,李忆亭一阵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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