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br>暂定每周一更新哈<hr size=1 />  半个月后,正值十五。暮色刚被吞没,运河边上就喧腾起来。

    那日沈知微和徐大勇驻足的浅滩处搭了一个小高台,沈知微站在台上,平举起双手,又往下压了压,攒动的人群暂时消了声息。

    “各位乡亲,遵朝廷旨令,徐家营迁移至我县已半月有余。因洪桐、庆云两地相距甚远,风情习俗自然迥异。今日之庙会意在沟通,望大家借此机会相识相熟,以促成我县今后之繁荣。”

    伴随着台下的应和之声,沈知微接过侍从手中的捻子,弯腰点燃了搁在台中央的一捆烟花。登时,箫鼓喧闹,星落如雨。人群四散,都奔着各人的兴趣去了。

    崔琰用胳膊肘捅了捅徐雅堂,说:“哥,那个人真好看。”

    “嗯。”徐雅堂拽着崔琰的袖子转过身,“该回去帮忙了。还有,你该称他‘沈大人’。”

    才走出两步,一朵一朵的红花尚在头顶绽开,徐雅堂回眸,那人今日未着官服,衣裳淡雅。星火相,落在他周身,一片斑驳。参差里,是他迷醉的双瞳。徐雅堂片刻都移不开眼。

    “洪桐县最有名的丸子面,大家快来尝一尝啊……”崔琰拢着袖子,站在李巧芬的面食摊前,无打采地叫卖着。

    “小琰,你给我神点!否则明儿你就别想吃零嘴了!”李巧芬作势要打崔琰,可真落实了,不过轻飘飘的一拍。崔琰配合地一缩脑袋,把叫嚷的声音放得稍微洪亮一些。不多会儿,又蔫吧下去。循环往复,李巧芬和崔琰倒也乐此不疲。摊子上的人气亦是愈发旺盛了。

    “诶,是您哪!沈大人,快坐快坐。”李巧芬赶紧擦净一方小桌,一面拉着沈知微坐下,一面朝着坐在沈知微身旁的徐大勇翻白眼,“你可真是,带沈大人过来也不提前吱个声,好让我们准备准备。”

    “这有啥好准备的,咱卖的不就是面嘛。”徐大勇咕哝着转向沈知微,“沈大人,我们原先在洪桐做的就是面馆生意,算来也有十多年了。不是我吹牛,我们家的招牌可是全县闻名的哪。不过除了面,也没啥别的招待您,您将就着尝尝哈。嘿嘿。”

    “千户长,不妨事的,其实我最爱吃面食了。”沈知微忙了一天的公务,还没顾得上吃晚饭。这会儿闻着锅里飘来的气味,真觉得饿了。他探头瞧了瞧沸腾的炉灶,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沈大人,请慢用。”徐雅堂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丸子面。

    “是小堂呀。”沈知微抬头见是徐雅堂,笑意吟吟。

    听到那人喊自己“小堂”,徐雅堂心里也开出了一簇烟花。见沈知微吃了一口,便着急问:“好吃吗?”

    沈知微咽下嘴里的面条,不及回答,对面突然坐下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好吃吧。我哥做的面肯定好吃。叔父,你干嘛拉我,我就要坐这嘛。”

    “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徐大勇扯着崔琰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可这一家子都宠爱这孩子,谁也不会真下重手,徐大勇的拉扯就像是礼数上的过场罢了。

    “就让他坐这吧。”沈知微伸手,捏捏崔琰的脸颊。“这是你侄儿?”

    “嗯,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刚满月就死了爹娘,无依无靠的。我和孩子他妈看着怪可怜的,就带在身边养着了。”

    “沈大人,您一会吃完了面要做什么呢?”崔琰两手支着下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知微。

    “今晚的庙会这么热闹,我也想四处转转。怎么,你想与我一道去吗?”沈知微拿出逗弄孩子的态度,满目温柔。

    “我要帮婶婶照看生意。您带我哥哥一起去吧。他每天总在读书,太辛苦了。”说着,崔琰朝立在一旁的徐雅堂狡黠地眨了眨眼。

    徐雅堂征询地看向沈知微,生怕他有一丝的不耐。幸好,他爽快地应承了。接着,手中的托盘被李巧芬迅速取走,“去吧去吧,跟着沈大人好好玩吧。”

    都是喜欢的心情,却各个不同。少年心,由慕才恋色而起,又会如何而终?

    受尽战祸之苦的庆云百姓,已多年未享庙会之欢腾。于是,这一夜恣肆而纵情。耍刀枪的,变戏法的,说快板的,演傀儡戏的;摇彩的,套圈的,猜灯谜的;卖纸鸢的,卖柿子的,卖鬼脸儿的……饶是看似自持的沈知微,眉色也渐渐生动起来。摩肩接踵的人流里,怕弄丢了徐雅堂,后来就轻握了他的手腕,信步而走。徐雅堂偷眼去看腕上的那只手,清凉无汗。透过一层衣料,晕开温觉。

    风柔夜暖,几多衷肠,几分愁绪?

    “这不是沈大人嘛。”裴文穆拨开悬垂的彩条,迎向前来。“雅堂也在啊。”

    “裴先生好。”徐雅堂恭敬地行了个礼。裴文穆也是同征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裴先生,这灯谜会是您办的呀?”

    “是啊。您要不要试试?答对可是有奖。”

    沈知微扭头看向徐雅堂,跃跃欲试的神态,便道:“小堂,你猜一个吧。”

    “好啊。”徐雅堂兴致盎然地东瞧瞧,西瞅瞅。沈知微见他难以抉择,便做主替他摘下一条红色的纸带。徐雅堂展开一看,谜面是:“花前方弄影,吉期始成双。打一字。”

    沈知微在他身后,略一思索已猜到谜底。转眼看徐雅堂,却见他的耳突然绯红,半是羞涩半是肯定地开口:“裴先生,是‘囍’字吧。”

    裴文穆挑了挑眉,笑眯眯地反问:“怎么解出来的?”

    徐雅堂清了清嗓子,朗声答道:“‘花前’示意犬艹’头,‘方’字示形‘口’,‘吉’字直接引入,‘弄影’、‘成双’提示将以上各种加以重复,故而得出‘囍’字。”

    “哈哈,然也然也。”裴文穆抚掌大笑。“是个聪慧的孩子。”

    徐雅堂听了夸奖并不得意,径自另取了一条红色纸带递与沈知微,“沈大人,您也猜一个吧。”

    沈知微也不推辞,看了谜面,不禁失笑打趣道:“小堂,咱俩的谜面倒是匹配。”

    裴文穆也探头来瞧,附和着:“果然果然。‘花前月下,小两口亲密无间’。沈大人,这个字谜想必是难不倒您的。”

    “我猜是‘萌’字吧?多亏小堂手气好,为我选了这一个。”

    这边厢,沈知微和裴文穆,还有围观的百姓相互客套地恭维着。那边厢,徐雅堂只顾着来回抚摩手里的纸条,裴文穆连唤了他两声都没听见。直到裴文穆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大风筝搁到他怀里,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徐雅堂低头,怀里的是一只硬翅风筝,湖蓝色的底子上缀了两朵粉白的莲花,莲花之上是一对徜徉戏水的五彩鸳鸯。

    “本来我合计着,今个儿要是一对有情人猜中你那个字谜,这鸳鸯风筝就算送给他们一个好彩头。但却偏偏被你猜中了,也是你和它的缘分。所以,这正宗的潍坊鹞子就归你了!”裴文穆大手一挥,爽利得很。

    徐雅堂听得心里一动,欢欢喜喜地一再致谢。

    很多年后,运河边上,花前月下,有人思及往事,老神在在地说:“我说是姻缘天注定吧。”身旁之人就着他的手抿一口酒,但笑不语。

    告别了裴文穆,大约走出一里地远,沈知微和徐雅堂行至一处浅滩。河岸边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嘴里喃喃念叨着,神思庄重地把手中的花灯往河面上送去。

    “两位公子,买盏花灯吧。求个好运,祈个平安。”一对老夫妻吆喝着,面前的架子上摆了花式琳琅的河灯。

    “好啊,大娘。不过,这么多河灯,我该选哪一个好呢?”徐雅堂在架子前蹲下,困惑地皱起眉。

    “你想求什么呢?”

    “大娘,您就给他选个有助功名的吧。”沈知微掀起衣摆,也蹲了下来。

    老大娘一时没有接话,目光在沈知微和徐雅堂间来回逡巡了片刻后说:“二位公子可否让我看一看掌纹?”发现那两人的疑惑,又接着说:“大娘我懂一些相术,我帮二位看看该求什么最好?”

    沈知微本不信方术之类,但见老人家一脸严肃,身边的徐雅堂亦是期许,便不以为意地笑笑,伸出了左手。

    老大娘把二人的手掌细细端详了一番,又凝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甚是神秘地咳嗽一声,却不再多言,只是递给他们一盏连缀着两朵红花的河灯,说:“你们俩一块儿放这盏就成,求功名的。”

    沈知微了然般地接过河灯,付了钱,拉着徐雅堂往河边走。身后,老大娘还不忘扯了嗓子叮嘱:“一定两人一块儿放啊!”

    沈知微回头,不免露出点敷衍的态度,摆了摆手。

    “沈大人,您不信?”

    “不信。”沈知微借来一捻子,用手掌挡住风,点燃了火。“不过小堂是信的吧?”

    “嗯。”徐雅堂郑重地捧着灯,轻放到水面上。“这种事,信了它,就有了念想,有了盼头,不是挺好?”

    沈知微一时有些怔忡,一件小事而已,这孩子的神态未免太较真了。但转念一想,呵,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河灯渐远,星火不灭。

    “诶,老太婆,那分明是一盏求姻缘的花灯,你干嘛骗人家啊?”

    “你懂什么?笨老头子,我当然有我的道理了……”

    老夫妻的对话变成了低语,消散在风里,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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