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者为卿狂 作者:小苏三

    第37章节

    何者为卿狂 作者:小苏三

    第37章节

    “她说过,要来、来京城找我的”他觉得心里酸胀胀的难受极了,眼睛也酸,“可恶”

    眼看着他皱皱鼻子嘟囔,小鹿似的大眼睛又湿漉漉的要掉眼泪了,王总管忙道:“王爷,尝尝今儿宫里刚送来的点心吧要是吃着合口,夜姑娘来了就用这个招待,她肯定也喜欢.”

    承宁瞥一眼,睫毛还沾着泪珠儿,就赌气一般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使劲儿嚼,好一会儿才不冷不热地吐了句:“难吃.”

    王总管赶紧沏了茶递上,唤人把桌上的点心撤了.看着小主子难掩哀伤失落的侧脸,唉,心里难过没滋味儿,再好的东西嚼在嘴里也觉着苦,不是么

    当天傍晚,一辆马车从东门入京,直接往外南城驶去.帘外光景,已是落霞红遍.

    一只男人的手轻拨开车帘,露出他俊雅的面庞,“还有多久”恬淡的嗓音流泻而出.

    帘外的中年车夫不紧不慢地驾着马,听见声响后回头答道:“公子,再过半柱香就到了.”对方点点头,“小姐她”

    “她睡了.”燕淮看看躺在身侧因疲劳而熟睡的夜融雪,随手替她将脸颊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唇边不经意露出柔和的微笑.

    那车夫颔首,随后谨慎地压低声音道:“主子,昨日接到消息说大小姐马上就回来了,您看是不是”不等他说完,燕淮就“刷”的放下了帘子,好半晌以后方不冷不热地吐了句:“哼,回来得正好”仔细一听,竟透着压抑的恨意.

    睡梦中的她仿佛感觉到本来颠簸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车外好像也渐渐有些嘈杂.揉揉眼睛,她撑起身子坐起来,“燕大哥”不知不觉地叫出这几日对他的称谓,不大的车内却空荡荡的.在旅途中,他俩总是一同说笑,他还每日定时亲自为她熬药,体贴照顾她身上的不适,因此两人间培养出一种亦亲亦友的情谊.她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就像小鸡第一眼看到的“妈妈”突然不见了似的,她连忙爬起来拉开帘子下了车.

    眼前的天空是日落的火红和夜初的黑暗交汇的颜色,星辰始现.而跃入她视线的是一扇高高耸立的敞开的石门,巨大的门雕匾额上以金漆写着宅子的名字,寥寥几字,霸气而宏伟.

    大门前灯火通明,两排人字形的迎侍共二十人垂首提灯恭迎,极是气派.然后,她的目光落到被侍者仆众簇拥的那道身影上,拳头悄然捏紧.

    只见那青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继而面对她:乌黑的发,秀眉杏眼,薄唇带笑,修长的身躯迎风而立.望进他黝黑的眼底,身子居然打了个寒颤.她咬着唇退了几步,他却状似不解,温柔笑着冲她招手,“怎么了,小雪来,到我这儿来.”

    “不”拒绝的话猛地冲出口,她隐隐觉得自己这些天的头痛、迷糊和困乏定有蹊跷,甚至和他有关,可是用力思考时脑中却又一片空白.

    燕淮像是察觉了什么,转眸一想又恢复了刚才的亲和笑容,看着眼前少女的目光里掺杂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情绪,还有那么一丝不可预见的迷乱与凄然.

    “别怕,这里是我家.你先住下,明日我便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会帮你把毒解了.我们都说好的,不是么”

    “宗主,属下”他身后一位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来低声欲言,那两个字清清楚楚地落进她耳里,身子蓦地一僵.宗主

    再抬头看他,颀长的身影映衬在背后金灿灿的三个大字上,格外刺眼,狠狠地扎进她的心底.他依旧似笑非笑,“你知道了”见她怒目而视,他反倒闲适地理理衣袖上的褶皱,轻语道:“看来,有些东西你并没有忘记对不对”

    她不说话,瞄到几步之外那匹刚从车上卸下的马正被小童牵着往里走,脑子里有了打算.朱家庄、岳柔、襄阳城的袁鸿雁、神玉七湖和人祭,这些她一刻都没有办法从记忆里抹去只是她压根儿就没想到,陪伴她替她疗伤的这个笑呵呵的男人,就是要抓她做血祭的真正主谋“欢迎你来到岳玄宗,我是宗主,燕淮.”

    青衣飘扬,言笑晏晏.屠龙弯刀笑佯,庄王白玉雁.

    她亦报以一笑,“久仰”顷刻旋身一掌打飞牵马小童,翻身上马策马奔离,徒留身后尘土城边柳.

    利于一旁的武者欲骑马追赶,却被燕淮喝止了.众人见久未归来的宗主一脸阴沉不作声,也只得遵命退了下去.旁边的管事留下来,原来是方才的车夫,他皱眉小心询问:“宗主,真的就让她这么走了不成”费那么大劲儿带回来,可现在不是功亏一篑了

    燕淮眯眸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把头埋了下去才冷然道:“让她逃吧,反正她一定会回来.”说完便往里走去,还抛下一句话,“如果岳柔问起,就说我自有打算,与她无干.”

    管事忙满头是汗的弯腰答应着,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沉重的大门已然关闭,关不住人心底的黑暗与疯狂.

    望京

    辽阳王府“报”一名匆匆赶入府内的兵士顾不得礼节,得了令便直奔府内正厅.此时正是王爷传膳的时候,王总管正指挥下人上菜试菜的伺候着,却见一个小兵跪在门外手呈函件等着见王爷.

    承宁从月形拱门走进来,看着那梨木大桌上的珍馐佳肴反而蹙了眉,只觉得提不起胃口.才坐下,就听那小兵道:“禀王爷,东城门监领,南外城巡守来函回报”

    “拿来与我看”清澈的双眼又唰的亮了起来,闪现着跃动的希望,多少次都不曾熄灭过.“快”展开纸一看,上头说的是约摸何时东城驶入一辆有“嫌疑”的马车,约摸何时南外城一处大宅外又见一女子骑马飞奔于市,面貌身形皆与目标人物十分相似,已派人尾随查问等等.

    薄薄的纸张在他的手里不住地颤抖,真的是她么他忍不住心底涌出的兴奋,却又害怕那种满怀期待的、兴冲冲地看了却又被推进冰冷的失望的感觉,这一年来他已经尝够了.

    “王爷,属下这就去备马车.”

    “不必了”没人看清楚桌前的小王爷是怎么冲出去的,倒是端着鸡汤的丫环闪躲不及,被旋风似的身影撞得四脚朝天了;王总管使了个眼色,原本垂手立于一旁的两个护卫也一闪身出了去.

    承宁飞快地朝外跑,到了马厩牵了匹白马骑上就嗒嗒地从大院里飞奔出去.一路上,他看不见那些慌张叩拜的仆人,听不见大道上人们惊恐躲避的尖叫,咚咚狂跳的心只告诉他:找到她找到她

    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的眼睛越发酸涩,可是他狂喜的顾不得这些,因为他在空气里闻到那独属于她的气息,一抹稍纵即逝的淡淡香气.

    马奔到了东市,却见一对官兵闹哄哄的围成一个圈,七手八脚地押着一位白衣女子.那女子年岁不过十六、七岁,芙蓉一般娇美灵秀的脸上一派怒容,发鬓凌乱,风尘仆仆.

    “放开我”谁来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才策马逃离岳玄宗,就被一涌而出的官兵嚷嚷着抓起来,弄得本已疲惫的夜融雪现下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旁边聚集的百姓一连可惜地还议论着什么“女囚”的,“你们要做什么”

    “休得无礼”一阵喝斥声传来,入耳的是少年的好听嗓音.

    用力挣扎着,拉着她的官兵却突然齐刷刷的跪下来,害得她没站稳摔在地上.嘶,手好疼

    “真的是你”闻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俊秀好看的脸:水中白莲似的面容,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模糊的优美线条,澄澈的乌黑大眼紧紧地注视着自己,仿佛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挺鼻下红润的唇,扯出明朗的笑意,带来阳光般的暖意.

    那种快乐而充满期盼的眼神,她好像在哪里看过

    少年毫不犹豫地在她跟前蹲下来,露出迷人的微笑,那笑里夹杂着幸福与宽慰,还有道不尽的百感交集,眼角分明闪着珍珠似的的泪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口欲问她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是不是早已忘了他终究是咽了下去,叹息一声伸臂狠狠地将她揽进怀里.

    “来了就好.”

    真的,她能到他身边来,对他而言已是老天最大的恩惠了.

    “我”在独属于少年的略显纤细的怀抱中,却感到一种久违了的轻松和温暖,他湿热的气息吐纳在耳侧,字字柔软.

    松开她,承宁的脸上微微薰红,不太自在地清清嗓子转身对侍从吩咐道:“找辆马车来,要快.”

    “是,王爷.”官兵忙遵命去找马车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却是惊讶状的瞪大了眼睛,鸦雀无声.

    夜融雪眨眨眼睛打量他,悄声问道:“你是王爷”

    他只笑笑没有答话,目光落在她缩起来的手上,“你受伤了”不等她多说便轻轻拉过她的手,见手掌上擦破了一大片皮,正往外渗血.

    “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嘴上责怪着,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低头对着伤口一下下吹着,仿佛在吹拭着最美的天鹅绒.她愣愣地注视着他心疼的神色,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楚,是因为她以前认识他,还是因为如此的怜惜珍视勾动了她被埋葬的记忆那段过去对她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仆从牵来马车候在一边,他道:“你先同我回府吧.”握住她的双肩慢慢得把她扶起来,又弯身替她把衣裙上的灰尘掸了掸,只听她半是叹息半是拘谨道:“即便是旧识,你贵为王爷,不必如此对我的.”

    承宁的身躯蓦地晃了晃,脸色苍白地盯着她的眸子,浮动的哀伤急欲凝成珠泪一般,透出无尽的伤怀,“旧识你已经忘了我了,对不对”渴望那么重,是不是也会有支离破碎而后消散的一天呢.

    他真蠢,早该想到的,他嘲讽地笑笑.

    执着于快乐回忆的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

    可是就是这么愚蠢的他,也不甘愿丢掉一份呵护在手心里的,萌芽了的小小眷恋.

    见她无措地睁着大眼看向他,他咬咬唇硬是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即便相逢亦不识,那今日便当作你我初见好了”湿漉漉的双眼努力地忍着眼眶里的湿意,而微微颤抖的嗓音泄露了他的情绪,“我叫承宁,年十七,这回可别再忘了.”她报以一笑,他抿抿嘴脸颊泛起红晕,“先同我回府吧.”

    想到可以躲避岳玄宗,她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先不说京城里大街小巷的通缉令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惹得众人疑惑,这两日,辽阳王府又掀波澜,城里城外的药师郎中排好了队,一个个跟鸡蛋似的往城北送.

    一道桤木小门开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忙不迭地从里面钻出来,满头是汗.送他出来的侍女福了福身,“先生走好.”那男子赶紧作个揖道:“劳烦姑娘了,能为王爷效劳本是小人的荣幸,岂能再收诊金,何况”何况没有给病人诊断出个所以然来,王爷脸色不善,能保住老命就行了,哪还敢要钱

    侍女也不推辞,待那郎中走后便关门走了进去,听得王总管在廊上大声吩咐道:“你们几个,去请刘老先生,就是在城郊湖心馆的那位老人家出去机灵着点儿,快去快回”目光瞥到这侍女,眉一皱又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屋里给姑娘伺候着”几个伶俐的丫环答应着,端盆捧药地匆忙离开了.王总管一边走一边翻阅医馆的名单,伤脑筋似的自言自语着:“能请的没几个嗯,这个也来过了都不行,夜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连御医也治不了”

    待他走进一座精致秀美的院落,沿着青玉石路穿过临水庭院,却见屋外跪着四位大夫,个个诚惶诚恐,抖个不停;十六折桃扇门悠悠地看了一半,还未看见人影便听见一声饱含愤怒的斥责:“连个人都救不了还做哪门子的御医滚全都滚出去”随后,才见一位怒气冲冲的俊美少年立眉疾步走出,腰上的宝剑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吓得几位御医磕了头便灰头土脸地被小厮引出去了.

    王总管心内暗叹,上前道:“王爷,老奴已派人去请刘老先生了,不多会儿就到.”

    闻言,承宁的眉间舒了舒,重重地叹了口气,清泉似的双瞳又沉寂下来.

    “王爷您从昨晚就没用膳,您看现在是不是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他摆摆手,“等她醒了我再同她一起吃,你先下去吧.”转身又合上门进了屋里.

    王总管答应着走到外院,第一次仔细地仰首环顾身处之地,禁不住感慨起来,他伺候着长大的小主子已经长大了,也到了一心为意中人付出的年纪喽单说这园子,桥、亭、台、树无一不有,那是这一年间王爷雇了多少能工巧匠,把最精美的、最雅致的全融进这一方天地之中,只为博得佳人一笑,耗费再多亦不吝惜.

    “呵呵,看来是时候准备热热闹闹办婚事啦.”他自顾自点点头笑了,迈开步子嗒嗒地朝主院迅速走去.

    清流碧湖、山石花木之胜处处点情,又如何让人不沉醉玉桥枕水,月来风染,亭台木樨,仙柳拂拂,轻如烟,媚如雾,活生生一湾小江南,一首品读不尽的诗.

    只盼那诗中的窈窕伊人,能读懂少年的一片痴心啊.

    屋内光影淡淡,铺就着白色柔软山羊毛毯的居室里也极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从床帐里传来,那么轻柔,那么脆弱,如同一抹将要飘散无踪的兰香,徐徐引来少年痴迷的目光.

    上好云心花梨木镂床上,夜融雪静静地躺在松软的被铺里,绸缎般墨发披散,羽扇似的长睫合拢,投下两弯柔和的阴影落在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纤瘦的手臂在被外,被另一双手温柔的摩挲着.

    承宁担忧地坐在床侧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澄澈双目眨也不眨的凝望床上少女的睡容,细声细气地恳求道:“你醒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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