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徐夫人告辞,颜希也礼节地说了些“希望徐公子的眼睛快些要起来”的话,两人便离开了徐府。

    “师叔,你说那道长说的香澜水,真的会有用吗?”虽然看那道人说的不像是假话,不过很多药都治不好的病用泉水就能有效果这件事,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那位道长不同于常人,而那香澜水的妙用,我们这些不懂得医术的人当然也不知道。”

    沈文清倒是相当信任那位道人,而后又补了一句:“徐子升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因为这小小的眼疾就止步于此。”

    颜希点了点头——沈文清说的完全正确。

    那香澜水似乎真的有妙用,徐夫人每天嘱咐家人帮徐阶在眼睛上擦些香澜水,原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过了七天,那症状再也没有出现过。

    徐夫人又惊又喜,而岳庙香澜水能治病的消息也在百姓中传开。

    颜希后来又与欧阳枫和司墨去了一趟徐府,却被告知徐阶为了在应天府乡试中取得好的成绩,早已经上县学去苦读去了。

    虽然颜希和欧阳枫两人都觉得他应当再休息两天,不过看徐阶这般劲头,不仅眼疾完全好了,而且准备充分,考中举人似乎是势在必得。

    华亭县的知县(也是徐阶的老师)聂豹则把希望寄托在徐阶的身上,毕竟华亭多年没有出过进士,而在作为希望之星的徐阶,顾中立,王白谷三人中,又属徐阶才华最甚。

    听与这件事有间接关系的沈文清和欧阳枫讲了半天,颜希越来越觉得徐阶的形象伟大起来。

    而终于,应天府的乡试到来了。

    九月秋日,气候早已经没有夏天那么炎热。背着行囊,即将要去往南京应试的几人正在与亲朋好友们做着最后的告别。

    不知道这一去,究竟是踌躇满志接着去考会试,还是名落孙山扫兴而归,结果都是未知数。那天,徐阶的好友欧阳枫自然是要去送送的,而司墨和颜希也去凑了凑热闹。

    司墨很有礼貌地向三人(他们都与欧阳枫认识)说了些祝福鼓励的话语,而颜希却只认识徐阶一个人,只好待在他旁边,等来送行的人把话都说完后,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希望徐公子能一路顺风顺水,考取功名。”

    “多谢。眼疾之事,还要多感谢颜姑娘呢。颜姑娘与沈大人这一来,也就为我带来了福气啊。”

    徐阶将行囊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笑着说道。

    “师叔说是‘徐子升吉人自有天相’,与我这偶然来探病的可是没什么关系啊。”虽然知道徐阶只是说说客气话,开开玩笑,不过颜希依然严肃地回答道。

    “颜姑娘的意思是……”

    “其实徐公子不必与我说客气话……”

    “颜姑娘,我何时说了客气话呢?若不是那天颜姑娘恰好站在旁边,搭了个把手,我说不定眼疾未愈,腿脚也要摔出毛病来了呢。”徐阶巧妙地回答了颜希的话,有理的让颜希无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看着顾中立与王白谷两人都在与亲友们作最后的告别,即将起行,颜希便不再东拉西扯,郑重地说了一句:“以徐公子的才华,考中举人并不是特别难的事。然而只怕考官认为你的文章是歪门邪道,那么纵然有再好的文笔,也无济于事。”

    当今盛行的思想是程朱学说,主张“存天理,去人欲”,与徐阶所学的王守仁之心学思想“知行合一”完全是背道而驰。

    若是碰上个赏识人才的考官还好,要是碰上个死板的考官,那徐阶的卷子说不定就被扔进“不及格”的那一堆里了。

    “若是考上了最好,在高一级的会试与殿试中自有人会欣赏,若是考不上,还请徐公子不要灰心丧气,只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便可。啊,最后一句是师叔让我转告你的。”

    徐阶原本并没有料到颜希会这么说,听了前半段,也意识到说不定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听了后半段,倒是松了一口气。

    “请帮我向沈大人转达谢意。不必担心,子升定不会辜负他人的期望。如若今年不中还有三年之后的乡试,三年后又有三年,只要不是浅薄之人,并且心系国家,自然有考取的一天。当然,也多谢……阿希姑娘了。”

    不远处的王白谷向徐阶招招手,于是徐阶简单的点了点头,又与徐夫人短暂讲了几句后,便踏上了去南京的路途。

    不过……“阿希姑娘”是怎么回事……

    总之,在所有人的万众期待之下,三人终于踏上了去往南京的旅途。从华亭到南京并不算特别远,因此徐阶他们只需一周左右就可以返回,挂念着儿子的徐夫人也比较安心。

    由于沈文清与上次探视的关系,颜希与徐夫人也就此相识,有时还会专门去徐府拜访。一老一少聊聊天,倒也十分惬意。

    也没过多久,一个好消息与两个坏消息便随着三人的归来而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徐阶虽说没有考中解元,不过他的卷子也被评为上等,成功中举。而顾中立与王白谷两人却双双落选。

    人们比较喜欢谈论的是好消息——这是常识。

    这件事传开以后,华亭县终于算是一雪前耻,终于出了一名举人。徐阶的恩师聂豹自不用说,几乎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徐夫人自是十分开心,颜希也松了口气。

    这样下去,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似乎是志在必得的了。

    不过中间的一段小曲折,所有人都不是太清楚。原本考官不认同徐阶的卷子,刚打算评为废卷,这时恰巧主考官看见了他的答卷,十分赞赏,与考官商议后便决定不点解元,但录取徐阶。

    人们都忙着祝贺他,不过为人行事一向比较谨慎的徐阶比较低调,并没有什么衣锦还乡的派头。毕竟,明年,真正的考验才会到来。

    颜希也与欧阳枫夫妇一起前去祝贺。欧阳枫又是一副“我有秘密在心中”的样子,司墨也拿他没办法。颜希笑笑,便跟在后面前往徐府。

    “祝贺你啊,希望你明年也能够一样顺利,也给我树立一个好榜样啊。你说是不是啊,少湖兄?”欧阳枫避开徐夫人,便以他一贯的轻松语调讲了贺词。

    “请问‘少湖’是……”颜希感到有些疑惑——毕竟这个称呼实在有些陌生。

    “是在下自己取的号。想必欧阳兄又……”

    欧阳枫“哈哈”地干笑两声,而颜希与司墨也相视一笑。虽然这个号……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吧。

    “徐公子好文采啊。依我和司墨看来,‘少湖’这个号的确好听,我也祝年轻的少湖居士在会试和殿试中取得好的名次。”

    参加完乡试之后,徐阶在华亭县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出发前往洞庭湖畔,游览赫赫有名的“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岳阳楼。

    颜希听徐夫人说了这消息后,心中也暗暗生出几分想去的意思。毕竟多年前背诵的《岳阳楼记》还历历在目,不仅有“衔远山,吞长江”的气势,更有唐宋贤才的诗赋刻于其上,真乃游览胜地。

    而沈文清也说,读书人最好常去游览大好河山,既可以开阔视野和怀,增加更多的感悟,又能放松一下,可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从洛阳回来,领了乡荐之后,徐阶便又踏上了考试的征程。此次前往京都走水路,而且一考就是很多场,众人虽有些担心,但也相信徐阶的实力,毕竟他外出回来,文章的水平又有长进。

    不过颜希倒是不怎么担心,她气定神闲地待在房间里看书,心情比较愉快。

    徐阶这个人,他的实力其实并不需要担心,她确信。

    会试中,徐阶顺利通过,而殿试中他表现优异,《廷试策》这篇文章在几百年后依然流传下去,虽然由于运气原因没有中状元,不过探花也是极其优秀的成绩。

    事后,颜希依然有些小小的郁闷。她撇着嘴,手指轻轻叩着桌板:“其实他应该中状元的。”

    殿试一甲第三名,意味着翰林院的大门为他敞开,成为庶吉士自不用说,以后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入阁这一条道路,真可谓是康庄大道。

    而谦虚低调的徐阶回到华亭之后(顺便一提人们基本上沸腾了),先绕了个道去拜访曾经教过他的老师,最后才与几位友人小聚一下,颜希与司墨也跟着去帮忙,两人的心情也如同其他人一样十分愉悦。

    不过这短暂的“好运”,也只有几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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