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五点多钟从街上回来,远远就看到宅院门前站著一个挺高壮的男人,穿著灰色毛衣,拎著挺大的一个包,在瑟瑟的冷风中低头抽著烟。

    我第一眼就怀疑他是那个人。感觉太像了。可这念头只一闪而过,我心里觉著这过份地难以置信,只好边走边继续打量这个男人。我留意到他老是抬头盯著我家大门瞧,感觉挺焦躁的,好像在犹豫著要不要进去,烟也抽得尤其频。至於他的感觉,还是像!太像那个人了!甚至乎一些小动作,感觉也一模一样的!我将信将疑地继续走著,只觉心跳得利害,脑中翁翁作响的。直至走近到二十来步远的地方,我就肯定,没有错,那的确是阿景哥。

    我无法贴切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朝思暮想了整整七年的人此刻就站在跟前,委屈、慌张、惊喜、恐惧,七情六欲,百感交集,我只觉呼吸困难,再也无法移动脚步,只能无助地站在那里,无意识地听著耳边那呼呼的寒风。

    阿景哥早在我走到三十来步远的地方已注意到我了,可他却像是受了甚麽惊吓一样,一直低著头,没肯看过来。到我再走近一点了,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又满脸的惊慌失措。那表情出现在他那已变得成熟稳重的脸上,感觉挺不协调的。他征征看我一会,缓缓地把烟递到嘴边,用力抽了一口,接著再慢慢地把那烟头丢到地上。他的口张开又合上,一连重复了几次,我以为他要说甚麽了,可他甚麽都没说,只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下一刻就掩著脸哭了起来。

    他的反应让我有点吃惊,可同时也使我冷静下来。我上前,站到他面前,他没有比从前高很多,他本来就很高了,只是头发有点长,低头时都要盖过眼睛了。我仰头,看著这个还激动地抽噎著的大男人,说出来的话竟然是:“哥,你回来了呀。”

    “岚……小岚……”他一边委屈地唤著,一边紧紧抱住了我,眼泪鼻涕把我整个颈窝都弄湿了:“岚,七年了……我好想你……小岚……小岚……”说著他把我越抱越紧,我也用力的拥著他,却甚麽话也说不上来。“岚,你没把哥忘掉了对不对?对不对?哥天天都想著你……”

    我这才哽咽著说道:“我没忘……哥,我也好想你,想死了!你为什麽这麽狠心呢?为什麽……”

    “对不起,岚,对不起……”

    “哥,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想你想得好苦……我都不知道啥时才能再看到你呀……”我难过地说。

    “我知道,对不起,小岚……哥也好想你……”

    “他们连你地址都不给我,也不在我面前提起你,我……” 说著我一时委屈,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泪来。

    “我知道!小岚,我甚麽都知道,咱们根本没法子连络,芯姐在呀,我知道……所以我一定得亲自回来找你……”阿景哥边说边缓缓放开了我,一手轻轻挽著我的腰,一手替我擦著脸上的泪:“小岚,那时候,我也不想走的……我真不想越走越远呀,可……”

    “我懂,哥,我懂……那时我也不想离开香港的,我也对不起你……”我痛苦地说著,只觉心如刀割:“哥……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姐说我们不会长久的,我几乎要相信她了……我以为我们得就这样结束了,我真怕死了呀……”说著我伸手也胡乱擦著脸上的泪花。那时正值下班时间,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已扭头奇怪地瞪著我们看。

    我正想把阿景哥往家里拉,他却把我拽回来,眼神坚定:“岚,你听我说,我再不会离开你了,这些年,哥让你受苦了,是哥没能好好照顾你,可哥这次回来了,咱们就再不会分开了……”接著他托著我的脸竟作势就要亲。我有点慌张地别过脸避开。

    “哥,都是人呢。”

    可他却泪眼汪汪地拼命摇头,眼神里的是勇敢与坚持。“我不怕。”他轻声地说。

    我一时动容,就著位置就把脸迎过去,忘情地与他亲在一起,心想,对,此时此刻,只要你在,没甚麽好怕了……

    阿景哥的归来,让我们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尤其老妈跟老爸,搞不好比我还要高兴,拉著阿景哥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都把我晾在一旁了。从他们的对话,我听得出来他们一直有跟阿景哥联络,可并不频密,也许每年也就那麽三两次,也只为了报个平安而已。所以事前没有人知道阿景哥会回来。他实实在在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惊喜。

    阿景哥已经二十五了,名副其实的一个大男人。听他们所讲,他在澳洲的大学一边进修,一边跟随教授工作,维持了整整四年,现在已有一笔蛮可观的积蓄,也取得学术上的资格了,於是跟教授请辞,收拾好包袱回家乡来工作。他说得挺轻松的,老爸老妈他们听著也只觉阿景哥终於出色了,一脸安慰。可我当然明白,这一切讲来容易,实际上哪有可能那般简单。为了回来台湾,阿景哥一定曾拼命工作赚钱,孤身在外,那几年,他是怎样撑过来的呢?阿景哥从前一向也不是独立的人,可整整七年了,他都是靠甚麽支撑著自己的呢?忽然觉得,我始终还是不够简颺成熟,他曾教导过我得体谅阿景哥,得站在他立场上想想。可我发现,我始终做得不够好,这几年,我实在忽略太多了。

    想著想著,我不禁悄悄地打量阿景哥。眼见他虽然个头高了肩膀宽了,可脸庞还是略嫌消瘦,虽说这更突显他的帅气,却道出了他这几年来的辛酸。我心里知道,七年来,阿景哥定必也与我同样焦急难耐,定必也也曾与我一同挣扎求存,为什麽我还要怀疑他呢?胡思乱想著,还是老妈的一句话让我清醒过来。

    “我说小岚,你快给你芯姐拨个电话,说小景回来了,快!”

    那会儿芯姐在市区一所饭店工作,离家远,就在那边的员工宿舍住下来,周末才会回家,这回阿景哥回来了,老妈一兴奋,竟想立刻就召芯姐回来。我犹豫著没动身,老妈也没怎麽管,扭过头就对阿景哥说:“小景,这几年啊,我想最念著你的就是阿芯了。她真的好疼你们兄弟俩啊,只要是关乎你们的事儿,她都比谁都来得紧张。就那时候你出了那回事啊……”老妈说著目光也变得涣散,阿景哥连忙上前紧握老妈的手。

    “妈,那时候我不懂事,让您担心了。”阿景哥毫不犹豫地说。这种安慰别人的举动,从前阿景哥是从不干的。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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