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难受越是这么说,苦心劝道:“樱子,算我求你了,不要待在这肮脏地界好不好,多少人想逃还逃不出去呢,你为什么非往里跳,叫那些肮脏男人糟蹋了你。”

    “什么糟蹋,人世间有人世间的乐事,怎么见得是他们嫖了我,而不是我嫖了他们呢?”金樱子一副玩世不恭之状,从袖口摸出一叠银票塞到杜若手里:“之前说过许你一笔钱财以作报答,这是我的卖/身钱,瞧瞧,够你唱一辈子的评弹吧,我们两清了。”

    杜若爱财,平日见那一钱两钱的银子也会眼睛发亮,此刻压根儿无心去看那银票的面值,听说那是金樱子的卖/身所得更是如万箭穿心,一手甩开银票,眼见无法劝说金樱子,委屈、伤心、不甘便一齐涌上了心头,化成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

    “哭个什么劲,要知道我对活人的气息很馋的,若是血泪那就诱人了。”金樱子见杜若哭并不怜惜,反而是申出舌头去舔舐杜若脸上的泪珠,眼中又泛起冬日里那贪婪的神色来:“好鲜活的眼泪,若是有点血就更美妙了。”

    杜若哭地背过气去,听闻此言,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朝胳膊上狠狠地一划,鲜血便汩汩而出,把淌着血的手伸到金樱子面前道:“你喜欢血么?我有,你只管喝。”

    金樱子没料到杜若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掏出手帕绑住了杜若的伤口怒道:“你这个疯子。”

    “对,我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你那么深,我都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杜若此刻的话完全不过脑子。

    “你喜欢我?多的是臭男人说喜欢我,你的喜欢跟他们的又有什么不同?不对,还是有不同的吧,那些臭男人只是贪图我的美貌,你不仅贪图我的美貌,还贪图让我把你变得美貌吧”金樱子一面帮杜若止血包扎,一面狠毒地回应道。

    杜若却像是丧失理智一般,不让金樱子包扎,任由鲜血滚滚流出:“是你说喜欢血的,为什么不要,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

    金樱子不知该怎么制止她,索性将她拎到门外,发狠道:“告诉你吧,我昨晚才饱餐了一顿,不稀罕你那点血,滚回去。”

    “什么?昨晚那个人是你下的毒手。”杜若惶恐道:“樱子,你不可以这样做,这样做回糟天谴的,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这样,哪来这张漂亮脸蛋来赚钱给你?”金樱子怒斥道。

    说罢,“嘭”地关上了房门,门外依旧哭声嘤嘤,金樱子看着沾满杜若血的手愣了神,茫然地舔舐着手上的腥咸之味。

    ☆、终难弃

    自那以后,杜若便突然憔悴了,做不了首席,班主甚至萌生叫她退至幕后的念头了,杜若依旧每天的教坊司里看金樱子跳舞,却再也不纠缠,经常也会去金樱子房里问候,却也仅仅只是问候了。

    金樱子依旧是那般爱理不理,骂走杜若后依旧会茫然,金樱子在尘世间一心只想着怎么维持人形活下去,头一次体会到茫然的滋味。

    清晨时分,金樱子正在对镜化妆,就瞧见杜若准点儿来了,依旧像往常一样跟她问好,金樱子依旧不冷不热地回应着。

    “你今天要接客了?”杜若明知金樱子不爱听,可总忍不住想问,见金樱子冷着脸不搭理,又嗫嚅道:“明儿我去纪大爷家。”

    “哦。”金樱子敷衍了一声,依旧对镜描眉,并不看杜若一眼。

    杜若沉吟了许久:“纪家夫人赫氏不能生养,纪大爷答应赎我出去做妾室了,明日去拜会赫夫人,若是赫夫人点头了,我就不会再回来了,跟你来告个别。”

    金樱子画眉的手顿住了,半晌不言语,过了许久才冷笑一声道:“那岂不是求仁得仁,恭喜你了。”说罢,又继续画眉。

    杜若被噎了一下,赌气道:“你不必恭喜我,我贪心,并不满足这个的。”

    “真真儿心比天高,也要有那个好命。”金樱子反唇相讥。

    杜若早就被气得没脾气了,金樱子本是这样的性子,自己又不是来吵架,脑子里盘旋的那番话终是说了出来:“等到入冬时节,不管我在哪儿,都记得来找我好么?”

    金樱子咬咬牙,心里百味杂陈,却依旧嘴硬:“找你?我怕吓着了你。”

    “大约我说什么也没用,到时候你来自然就知道我的心了。”杜若轻叹道。

    金樱子千言万语压在心间,出口却成了:“你走吧,我的客人快来了。”

    杜若应了一声,顺从地出去,关好了房门。

    傍晚时分,杜若回来了,面色阴郁,连翘关切地问道:“若姐姐怎么了?莫非那赫夫人不好相与,没同意让你过门?”

    “不,赫夫人很和善,也答应让我过门了,我是来收拾行李的,明儿纪大爷一早派轿子来接我。”杜若勉强笑道,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低落。

    连翘亦是自幼在鉴华苑长大的,深知鉴华苑里的女子便是从良了也未必就能幸福,不过是冷暖自知,便不多问,任由杜若无精打采地收拾衣物去了。

    杜若一面收拾衣物,一面垂泪,梨园相好的姐妹们也帮着一起收拾,见状便安慰道:“明儿是好日子,可不要见泪,纪大爷眼光高着呢,能看上你想必也是有心,这也是你多年的企盼了,应该笑才是。”

    “哎呀,你把这旧被褥包起来做什么?还怕纪大爷没有好的给你使?我劝你还是别拿这个走,那些良家子最嫌弃的咱们院里的被褥了。”

    杜若一面垂泪一面固执地把被褥打包好,这个被窝曾经她与金樱子共眠了一冬,只可惜……不能再重来。

    掌灯时分,寻欢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众姐妹也各自散了,杜若看着空落落的房间不禁有些怅然。

    窗台上那个简陋的土陶盆长出了一簇杂草,而自己新买的那个冰花骨瓷陶盆孤独地陈设在装饰架上落满了灰烬。

    杜若好想再去跟金樱子道个别,如果她有半分挽留,哪怕是半分不舍她都有不走的借口,可是她不能去,此刻,只怕金樱子也是在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觥筹交错吧,去了,除了惹她嫌弃别无他益。

    可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半推半就?抱着金樱子睡过的被子越发伤心起来了。

    “哒哒哒”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响起,杜若满心期待是金樱子,但理智又告诉她,金樱子不会来,也不能来,也无心与旁人敷衍,遂忍者哭腔道:“夜深了,都回吧,我也要睡觉了。”

    却见一个人影穿墙而入,正是金樱子,杜若慌忙擦擦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樱子?”

    金樱子看着她不言语,神色复杂。

    杜若勉强笑笑,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你是来送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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