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问道:“康儿,你兵法比那个明耀如何?”

    我道:“什么兵法?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好多年没看过兵书了。”不能承认我学成了,丘处机和宋国某些主战派将领是有联系的,万一哪个将领看出了我先前说的那个计划的漏洞,岂不成了我在故意乱出馊主意?只能让他们以为我兵法不怎么样,所以,谋划有误。

    丘处机急道:“你说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当将军的吗?一直在学兵法吗?”

    我装傻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有这回事吗?”

    包氏见丘处机讯问的目光望向自己,她也不明白,奇怪地道:“康儿,你是说过,你三岁时就说啦,小小时还总是拖根枪,说自己是赵子龙呢。”

    丘处机强调道:“我在你六岁时找到你,那时你就说要当韩信那样的千古名将,我才……你后来不是跟着那个什么什么,对了,完颜襄,你不是跟着他学兵法的吗?”

    我轻笑道:“三岁,六岁,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小时爱做梦,见军队枪戟如林,旌旗蔽日,很壮观,将军一呼百应,令行禁止,很威风,我很羡慕他们,才说要当将军,不过是孩子气的念头,你不会就当真了吧?”

    丘处机又气又急:这小子,亏我刚刚当着江南七怪和师兄师弟的面替他吹嘘了半天。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时候很认真,我在中都的那几年里你也的确读了很多兵书,后来为什么变了?”

    我懒得理他,丘处机转向包氏:“这小子什么时候变了的?我不在的这四年多他都干什么了?”

    包氏想了想道:“康儿小时读书很用功的,其实……唉,他十四岁的时候,他那些堂……王爷的侄子们总是来拉他去……去那种地方,康儿有天回来就把兵书都收起来了。”

    其实烧了效果更好,只是我当初看书时顺手在书边空白处记了心得体会,都是我的心血啊,实在舍不得毁了。

    丘处机追问道:“他去了哪里?你说清楚。”大手一挥,“这儿都是他的长辈,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包氏声音低如蚊蚋,吐出两个字,“青楼。”

    丘处机立时抓住我的手腕,发出一股真气攻入我的会宗穴,试我功力,我特意只用了七成内力去抵挡。

    两股内力相撞,丘处机一触即收,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的内力修为还可以。”仔细看看我眉宇,喜道:“你没有……可吓死我了,本门武功是要求静心澄虑、抱元归一的,幸好你没有……小孩子家就去那种地方,真是胡闹。康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师父。”

    我一直面无表情,半晌,方轻声道:“那天,一个表哥说‘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丘处机急道:“你上当了!这种鬼话你也信?他们嫉妒你,所以才这么说,就是想让你跟他们一样一事无成。”

    我神情恍惚地道:“是这样啊,功高不赏,自古皆是。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就是最好的归宿;名将胜多败少,宿命却是兔死狗烹,甚至出师未捷身先死,最好的情况也是被剥夺兵权,束之高阁,虽生尤死。古来名将,韩信狄青是第一种,伍子胥吴起白起李牧檀道济岳飞是第二种,孙武孙膑乐毅廉颇郭子仪韩世忠是第三种。我不过是梦醒了。”

    杨铁心拍拍我肩膀,安慰道:“还是有很多人君臣相得,善始善终的,你不要钻牛角尖,我们杨家世代将门,满门忠烈……”

    我移开道:“‘满门忠烈’?我不要这么轻飘飘的四个字,我只想我的亲人活生生的,好端端的。”

    丘处机怔了半晌,道:“你就这么放弃了?那么为师不在的这几年你都干什么了?别说你在练武。”

    我先躲到包氏身后,这才一本正经地道:“你刚才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出去游学了吗?我是没练武,我在修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太残忍了,咱们道家讲究顺天应命清静无为,弟子得师父教诲,深以幼时处处争强好胜为非,故而这四年多都在游历名山大川,修身养性。”

    马钰和王处一总算明白丘处机所说的“我这个徒弟很聪明,就是太调皮了”是什么意思。

    丘处机见师兄师弟都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恼羞成怒:“你一直在玩?跟我回重阳宫好好练功夫!你从前说要学兵法,读书时也还认真,叫你练武你就偷懒,我从没怪过你,结果呢?你现在才告诉我你不学兵法了?怎么也不练功?”

    我嘀咕道:“就是怕你要我练功才不告诉你的。”

    “你……你……”丘处机气得哆嗦,“杨-康!你实在是懒得出奇,看你武功差的,惨不忍睹啊,我刚才不好说你,你许多地方使得根本不对,我走后你就从没练过吧?以后我会一直看着你,每天练十个时辰!”

    什么不对,明明是我的独孤九剑终于入门了,就是因为我使的剑法似是而非,和朱聪记得的不同,郭靖以平日和师父们拆惯了的招式来应对,才会极快地陷入被动,《书剑恩仇录》里陈家洛的师父还故意创了一套“百花错拳”来误导人呢。尽量全部使全真剑法,还要注意不当真伤了郭靖,我的招式转换才会有点生硬,其实我打得很难受啊。

    穆念慈想起我昨天下午还在自许为天下第一剑客,扬言要教训丘处机,今天真的见了他,却一直是被他教训,禁不住笑起来。

    我冷哼道:“我干吗要练武?苦死了。我一直以为我是皇孙,那我将来就是郡王,无论如何,终不失一生富贵,当个闲散王爷,天天玩耍,多好,父王会照顾我的,练什么武功呢,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丘处机讥道:“那你现在知道其实你什么也不是了?不练好武功,你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我气道:“我还没问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呢!”一指包氏,“我母亲只是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为了我,她只能……我无法怪她,也不可以怪她,但你呢?我六岁时你就来了,那时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别说你养不活我。”我一直想不通这一点,原著里丘处机为什么不带走杨康?教育不是要从小抓起吗?杨康的不幸,可以说完全是丘处机一手造成的。是他杀人潜逃,才引追兵去了牛家村,也是他,在杨康有新的身份后又找上门来收徒,还是他,非要杨康改姓去宋国。

    丘处机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讷讷地道:“是你说要留在那学兵法的嘛,谁知你后来竟然不学了。”

    我厉声道:“兵法?不过屠龙术尔。你们早点告诉我,我就会单学画,日后也好卖画谋生。”

    杨铁心道:“你叫兵法屠龙术?你既然知道兵法的厉害,何必听别人的鬼话放弃了呢?你应该学下去的。你看,岳爷爷精通兵法,当年差点就直捣黄龙,也擒了金国……”

    我哂道:“《庄子·列御寇》有‘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世上无龙,屠龙术再精,又有何用?宋国以文制武,武将不能自主,再精通兵法的人,处处受制,和不懂兵法又有什么区别?”

    杨铁心这才知道闹了笑话,讪讪地住口,包氏低声安慰他。穆念慈眼神黯淡,垂下头。

    丘处机烦躁地挥挥手,“不提这个了。你以后好好练武吧,你现在的武功不行。”

    我斜眼道:“你武功好,还不是受伤了?你修了一辈子道了,连‘善游者溺于水’都不懂吗?我现在的武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好,既不会无力自保,又不会引起高手之忌。大不了我以后不惹事了,想必也不会有人找我麻烦。师伯,是不是?”

    马钰刚说了一个“是”字,我就接口道:“谢掌教师伯允准我的选择。”得意洋洋地对丘处机道:“你看你现在还这么年轻,头发还是黑的,再收几个徒弟教导好了,我就算出师了吧。全真教是道教分支,还是应该以修道为主,武功不过是细枝末节,万万不可步少林寺后尘,本末倒置……”

    丘处机突然眼珠转了转,笑道:“好,好,你去修道,道家讲究清心寡欲……”

    我明白了,不就是要我戒荤戒色嘛,这怎么行呢?我一本正经地道:“道家也有各种流派,我选双xiu。”

    马钰和王处一强忍笑意,浑身颤抖。看全真教笑话的江南五怪在一边幸灾乐祸,徒弟太聪明了也麻烦,再看郭靖,怎么看怎么喜欢,还是这个傻徒儿省心。

    包氏见丘处机涨红了脸,又要发作,赶紧转移话题道:“嗯,我看,还是先把念儿和靖儿的婚事定下来吧。”

    郭靖摇头道:“我不想娶穆姑娘。”

    我笑道:“阿靖,你既不想娶那个蒙古女子,又不想娶我妹妹,那你想娶谁?莫非打算投入全真教当道士?”

    郭靖道:“我不想当道士。我……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她叫黄蓉,她很好……”在韩小莹的逼问下,吞吞吐吐地说了黄蓉的事。

    “原来你喜欢那个穿白衫子的小姑娘。”韩小莹沉吟道:“可是,我听那个彭连虎对她说,她明明就是黑风双煞的弟子,混赖也没用。”

    王处一附和道:“很可能,那姑娘的身法很古怪。跟黑风双煞有关系,又是姓黄……”

    我插话道:“这也要猜?这个黄姑娘一定是黄药师的女儿。阿靖,你走运了,有个出名护短的岳父,以后你在江湖上横着走都行。”

    柯镇恶喃喃道:“靖儿,你想娶梅超风的师妹?”朱聪瞪了我一眼,再对郭靖温言道:“她爹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知道么?要是他知道你偷偷跟他女儿相好,你还有命么?梅超风学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已这般厉害。那桃花岛主要杀你时,谁救得了你?”郭靖低声道:“蓉儿这样好,我想……我想她爹爹也不会是恶人。”韩宝驹骂道:“放屁!黄药师恶尽恶绝,怎会不是恶人?你快发一个誓,以后永远不再和这小妖女见面。”把对杨康的一肚子火都发泄到自己的徒弟身上。郭靖心中一阵酸痛,双膝跪倒,两道泪水从面颊上流下来。

    我的义兄怎么能这么让人欺负,而且穆念慈似乎很高兴呢。我上前扶郭靖起身,向江南五怪道:“你们和桃花岛一脉的仇恨只是跟那个什么黑风双煞结下的,跟黄岛主有什么过节?又关黄姑娘什么事了?汉文帝时就废除连坐了,最严重的谋反大罪,朝廷也只是诛九族,可没有像你们这样,连跟仇人认识的人都想除掉,你们以为自己比皇帝还了不起吗?敝师叔在王府受伤,黄姑娘能想到去王府盗药,肯陪同阿靖闯王府,侠肝义胆,智勇双全,足见其对阿靖情深义重。阿靖实在太忠厚善良了,有她在阿靖身边照顾,阿靖就不会受人利用了,她很合适阿靖,你们多什么事?退一万步说,阿靖父亲早逝,可他母亲还在世,阿靖娶谁,轮不到你们做主。”一番话说的真是义正辞严啊。

    包氏责怪我道:“康儿,你怎么能帮别的女孩子说话。”

    我头也不回就答道:“我当然关心妹妹了,可是我也要维护我兄弟嘛。婚事日后和郭伯母谈好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我的妹夫文武双全。”

    五怪学乖了,不跟我辩论。韩宝驹踏上一步,对郭靖厉声道:“快说!说再也不见那小妖女了!”

    突然,窗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你们干吗这般逼他?好不害臊!靖哥哥,快出来。”

    我们出去一看,正是黄蓉牵着匹小红马。

    郭靖向韩宝驹道:“三师父,就是她。她是蓉儿。蓉儿不是妖女!”

    黄蓉骂道:“你这难看的矮胖子,干吗骂我是小妖女?”又指着朱聪道,“还有你这肮脏邋遢的鬼秀才,干吗骂我爹爹,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我趁他们注意黄蓉的机会贴着郭靖耳朵轻声道:“你跟她走,去桃花岛求亲,中秋嘉兴烟雨楼再会。过了有半年,你师父们都该消气了,又见到亲事已定,就不会反对了。”轻轻把他向黄蓉推去,对她笑着点点头。

    黄蓉会意,立刻伸手拉住郭靖腰间衣服用力一扯,两人同时骑上了红马,黄蓉一提缰,那马如箭离弦般直飞出去。

    江南五怪面上无光,告辞走人,韩宝驹临走还狠狠瞪我。怕你吗,你们可都在铲除之列。

    我提了下方才的动静太大了,最好连夜赶路,带剩下的六人挑了条偏僻的小路走,天亮才找了家小客栈歇下。这回,郭靖就是再带黄蓉回去,也找不到人了。

    全真三子只要了一间房,包氏说喜欢穆念慈,和她同住,让我跟杨铁心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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