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拿着槐九的自来德,带着几个得力的弟兄横在外围弹压督战。有几个不服气的,开小差的,都被他干净利落地敲掉,很显了些临机决断的本事。这个机会当真千载难逢,任谁都要乘势而起,乘乱接了瓢把子的位置,把槐九的百来人枪一口吞下。

    他大声的喊叫着:“都他妈给老子顶住,打下了庄子,每个弟兄赏大洋一百块!丫头小姐,谁抢到的,就归谁!”

    他的弟兄贺林则扛着龟头大刀侍在一旁,杀气腾腾的扼住出村的街巷,一副看谁不顺眼就照着面门剁上几刀的架势。

    胡子们也不过是因为瓢把子暴毙,失了指挥,兼且受到突然的打击,一时慌乱而已,这时遭到老虎强力的弹压,又有大洋和女人的诱惑,渐渐镇静下来,各自找了遮掩的地方,有条不紊地放起枪来。大家也想通了,老大死了就死了吧,跟着谁不是讨口饭吃?再说二百来号人踩一个小村子,如果不战而溃的话,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不把脑袋塞到裤裆里才怪!

    老虎安排小头目们带着喽罗各司其职,因为事起仓促,他也只是简单的分配了火力,想先压制了庄丁们嚣张的气焰再说。大家分头行事,依仗着人多,倒也爽利得很,两百条枪平平砰砰一阵乱放,打得碉楼上碎石飞溅,有些点子准的老手,更是把子弹射进楼上的射口,壮丁们中弹的惨呼不时响起。

    碉楼上的气焰明显一窒,也不过半晌,枪声就疏落了好多。

    眼见形势不对,雷洋招呼起几个枪法好的伍长、什长,转而踞守碉楼的顶层,他叫来小毛,恶狠狠道:“下去叫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都他妈练了这么久,别给我装熊!谁要当孬种,老子饶不了他!”他拍打着传令兵瘦弱的胸脯,给他鼓劲道:“告诉他们,跟胡子没什么好讲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要是不听使唤,你就崩了他!”说着竟当真解下自己的手枪,塞到小毛手里。

    小毛拿了那枪,出奇的少了平日的好奇和顽皮,像个小大人似的打了个不甚标准的敬礼,一声不吭的去了,并不见一丝慌乱。

    这乡下孩子近来一直跟着雷洋,端茶送水,跑腿传话,倒也机敏妥贴,很得他的欢心,这个关键时候有意压压担子,也是栽培锻炼的意思,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几个人也不迟疑,依着射口放起枪来,重点防护的目标却是大门,若有匪人妄想翻越围墙,那也要立时击毙。这些都是早前演练过的套路,现在实战起来,倒也驾轻就熟。

    胡子们打了几轮枪,渐渐压制住了院子里的活力,大家也不待当家的吩咐,纷纷嚎叫着跳起来冲向大门,想蜂拥而入,瓜分大洋和女人。大家都很开心,原来这王雷洋那么大的名声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不过三板斧而已。

    老虎感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一时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有些怀疑,难道这王大个子就这么容易对付吗?

    他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自有其过人之处,“罗老虎”这个名号,也不是平常人可以轻易闯出来得。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是他还是凭着感觉,斩钉截铁地喝令道:“都给我退下来!”

    左近的人听了他的话,都停下脚步,冲向大门的喽罗们离的远些,反应却没那么快。

    众人正迟疑间,却听楼顶上劈劈啪啪一阵短促的急响,十数个冲向庄门的弟兄已经惨叫连连,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之中,几个没死的固然惨叫不止,扭曲翻滚,更多的却毫不动弹,竟似是已经毙命!

    老虎被那一片殷红激得目眦欲裂,脑子里一阵眩晕,心头也似淌着鲜血一般苦痛,这些庄丁们也太狠了吧,似乎一枪都不曾放空,难道都是些打老了仗的老兵不成?他不由感到非常懊悔,深恨自己中了土豪的奸计,坏了手下好兄弟的性命。

    但是作为一个掌管百人生死的首领,这个时候哪能迟疑,他强忍心头怒火,三言两语安排下去,严令手下不得顾惜枪弹,一定要瞄准了往楼顶的射孔里打,狠狠压制住对方。

    说话间枪声大作,胡子们暂时压制了楼上的火力,几个手脚麻利的也猫近大门,抢出受伤没死的兄弟。

    。

    雷洋等人却也不着急,胡子们拼得急了,他们就让让,胡子们松懈下来,他们就逮着机会集火齐射,他们虽然不能耐胡子何,但是都齐着心思,死活不让胡子们越过院墙。

    院墙本来就高,一月来又着意加高加厚,胡子们往往刚搭着梯子攀上墙头,立即就有精准的子弹迎面咬来,胡子们竟没有几人可以翻过。

    但是胡子一方毕竟人多枪多,虽然接战不利,颇有折损,但也足有护院一方五、六倍的人马(胡子们的伤亡比护院一方要大,否则不是这个比例),所以在火力上有很明显的优势。

    两方人马你来我往,都有些折损,不过胡子一方毕竟主攻,伤亡更严重些罢了,这局面一时间竟僵持起来。

    。

    雷洋靠着厚实的墙壁,逮着机会就举枪射击,他毕竟有特种部队的老底子,竟没几枪落空。到目前为止,他们大概打死打伤五十多个胡子,其中近一半都是他的功劳。

    他喘着粗气道:“伙计们,怎么样,打枪过瘾吧?这么多胡子一起上来,你们顶得住吗?”

    “真他妈过瘾!简直比跟着张大帅那会儿还过瘾!”二狗子是个直肠子,向来有一说一,他咧开大嘴笑道:“只不过像这样多在碉堡里暗箭伤人的勾当,以前却未曾干过。”

    这话颇引起了些什长、伍长的共鸣,大家一边打枪,一边纷纷点头称是。

    陈必勇瞄准了打出一枪,把一个刚刚翻上墙头的胡子打落院里,他麻利地闪到一旁躲避胡子的报复射击,一边压着子弹一边说:“胡子太多了,又很不怕死,我们的人实在太少,今天不知能不能扛过去?”

    叫驴听了他的话,沙哑着嗓门嚎叫道:“去球!老子就算死,也要多找几个垫背的。”他再打出一枪,也没看看是否命中,转过来靠着墙根歇息。他的身上卷着土布,卷了一层又一层。这土布原本土黄的颜色现在已染得黑红,因为血又慢慢从伤口渗了出来,流了一身,流了一地。

    叫驴平常也不过嗓门大些罢了,没想到受了如此重伤还这么悍勇,到目前为止,什长、伍长里面,也只有他这个爱出头的家伙受了这样危机生命的重伤。

    大家心下怃然,都没了言语。他们都知道,叫驴在晒台上带领什里的弟兄打枪时胸口被胡子的枪弹击中贯穿,虽然他强撑着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样严重的伤,想来是活不成的了。大家也都很心痛,因为叫驴平常跟陈必勇一样,最爱跟众人笑闹,所以大家都跟他很亲近。这时见到他的情形,都生出骨肉相连的战友之情,都红着眼睛,纷纷把怒火撒向胡子。

    大家憋着气又放了一阵枪,二狗子和陈必勇等神枪手干得相当不错,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些收获。己方渐渐也有了十来人的伤亡,其中被打死的有四人,其余八人却是受伤。这个伤亡数字虽然不大,但已经占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不过幸好受伤的人有几个是轻伤,尚可坚持开枪射击,否则这局面倒真不知如何才能维持得下去。

    。

    老虎心里急得冒火,逮着谁就骂谁。这也怪不得他,这么大一股捻子打这么小一个庄院,竟死伤累累,打成这么个进退不得的局面,任谁都不能心安气顺。

    在前面,趁着院子里火力被压制的时机,老虎最铁的拜把子兄弟,河西老虎寨的二当家贺林,正在指挥喽罗们抬着粗重的木头撞击厚重的院门。众胡子们脱下羊皮袄子,呼着号子抬着木头一次又一次撞向院门,院门在每一次和木头接触的瞬间,都发出砰砰的巨响。撞击的力气非常之大,连门轴和后面加固的木头,也被挤迫地发出吱吱丫丫声音。这加固过的院门虽然还在勉力支撑,不过看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贺林非常兴奋,这已经是他组织第三波人撞门了,前两次都在破门的关键时候,被楼上的火力击溃了,这一次他几乎组织了全部的火力专门压制楼上的火力,挑了最精壮的汉子撞门。现在院门已经快撞散了,再加一把劲就大功告成了,他的心里非常焦急,平生第一次像个娘门一样,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求起了观音菩萨!

    可惜他还是不能如愿,似乎连菩萨也不肯赏光帮忙,楼上的庄丁还是顶着他们的压制,冒死进行集火射击,只一排乱枪,就击溃了他精心组织的撞门队伍。

    贺林欲哭无泪,这残酷的现实已经让他清醒的认识到,己方正不知不觉地落入对方的火力陷阱。他心里打了个冷颤,感觉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转换了角色,由气势凌人的猎食者沦为愚蠢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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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陷阱实在不值一提,老虎自己就曾经干过几回。但是对付别人和被别人对付的感觉却是天壤之别。他已经快麻木了,看着那些亲如手足的弟兄们在这些乡下人的拙劣的陷阱里死伤籍枕,他渐渐失去耐心,忍不住红着眼睛狂叫道:“大炮呢?我的大炮到了没有?都他妈是干什么吃的!”

    喽罗们下意识的闪到两边,这个时候万不能随意搭话,否则真是“寿星佬上吊——活腻了!”

    贺林却高声道:“来了!来了!来了!”他一连叫了三声,心头的狂喜溢于言表。

    大家循声望去,却见堵在路口的胡子们纷纷让到道路两旁,几个粗壮的汉子喘着粗气,已然抬着大炮过来了,几个人在这寒冬腊月里,竟然都是精赤着上身,汗流浃背样子,显然是一步也不曾歇息,一路从山寨赶过来的。

    众匪发一声喊,气势陡然高涨,大家伙一面集中火力压制雕楼,一面支起炮架,把炮口对准院门,只待一炮轰将过去,把院门炸得粉碎,然后冲进院子,杀他个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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