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恐,惊慌失措起来,底下的普通庄丁们已然麻了手脚,乱成一团,伍长、什长们也赶过来,眼巴巴看着雷洋,脸上尽是死到临头的绝望神色。

    雷洋勃然大怒,跳起来骂道:“妈拉个巴子!就这点出息?一个松树炮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还不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该干啥干啥去!做了那么多布置,难道都是吃素的?”紧要关头,赶紧督促手下去弹压局面,掌握队伍。

    众人无法,忐忐忑忑应了,仍旧按照先前的安排,各就各位,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雷洋虽然叫嚷的凶狠,其实心头也正犯着嘀咕。松树炮这个东西他也只是在历史课本的插图上看到过,据说红军当年(准确的说是前几年)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常常使用,端的声势骇人,中者立毙,雷洋每每翻到那里,总要忍不住遥想红军“打家劫舍”、开仓放粮的英雄气概和松树火炮在土地革命中建功立业的风采,心中着实向往得紧,甚至免不了yy一番,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真家伙。只是没想到他自己到头来反而为了保护一个土豪的庄院,成了这“革命火炮”轰击的对象。他感到很有些委屈,心里一边打着小鼓,一边默默“期待”着那火炮的雷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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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虎亲自监督,着贺林和几个放心的手下,一口气往那炮膛里充实了四十斤火yao,里面还混着十来个拳头大小的生铁块,都塞得严严实实。这才接过火把,亲自点燃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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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牛趁着胡子们架设火炮时的时机,偷偷溜到大队人马的外面。胡子们都很兴奋,精气神全放在在那威武的火炮之上,没有人留意他。而他为数不多的兄弟,那些从太原一路跟来的痞子,则有意无意地散在他的周围,占着最紧要的地势,坐拥进退之利。

    水牛虽是个混子,没读过书,至今连自家名字都认不全,但是却极懂得察言观色,而这正是他混迹市井的存亡之道,在这一点上,混子和胡子有着很大的不同。

    眼见形势大好,正朝着有利己方的方向发展,水牛却莫名其妙的心虚起来。雷洋的利害,他是亲身领教过的,那天在街市上,十来个大汉并肩子上都没讨到半点便宜。槐九多么英雄了得的人物,竟然一个照面就挂了,也没讨得半点便宜。难道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指老虎)就能讨得好去?他毕竟是个城里人,见多了晋军城防的家伙,甚至连日本人的山炮也见识过,所以心里颇瞧不起这些落草的土狗。他心里暗骂道,什么狗屁大炮?不过是把松树掏空了芯做成的大火铳罢了。他决定还是让老虎的人马先上,看看形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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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索燃到尽头,松树炮猛然间“轰”的一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后面抬炮管的两个壮汉(操作火炮的炮手)立时就被震飞开去,幸好早安排了接应的兄弟,否则必然是摔胳膊断腿的结局。与此同时,火焰夹着铁丸如怒龙般猛烈地从炮口涌射而出,狠狠扑撞在院门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距离太近,松树炮的威力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待硝烟散尽,众人惊喜地发现,院门上赫然留下好几个不规则的焦黑窟窿,正中央那个居然有海碗般大小,而院门的中上部也在这巨炮的喷射后燃烧起来。毫无疑问,这门已在松树炮的轰击之下受到了结构性的创伤。

    众胡子哪还迟疑,蜂拥而上,冲到最前头的家伙抬腿就踹了一脚,院门应声而开,燃烧的木屑落了一地——这攻打了整夜的院门就这么轻轻易易给破了!

    院门既破,众土胡子争先恐后地抢进院来,都像饿极了的野狼一般,大家也顾不得放枪,真个是见到门就闯,见到柜就翻,见到羊也牵,见到鸡也撵,有财房里的金银细软,被搜刮一空,可怜这土财主仅有的几件绸布长衫,也被几个手快脚快的胡子横罩身上,眼见已是不成样子。

    庄丁们躲在藏身之处,窥见胡子们嚣张的模样,肺都气炸了,这些胡子忒目中无人了,当我们是死人啊?若非尚未有收到头领的信号,只怕已经开枪射击了。

    也不过片刻,胡子们已经开始到处搜寻地窖(山西乡下有钱人一般会挖掘地窖、暗道,一来藏身,二来埋藏黄白之物),搬迁杜塞楼梯的事物。

    雷洋见胡子们已然尽入毂中,不再迟疑,遂大声发出命令,带头打出反击的第一枪。

    霎时间,楼上楼下,假山之内,夹壁之中,隐藏的火力点纷纷射出夺命的枪弹,距离太近了,庄丁们根本就不用瞄准,只要看见人就是一枪,无不打个透心凉,尤其是安排在院墙夹壁里的倒打火力点,对着胡子的后背,当真是中者立毙,很多人连枪弹从哪里打来的都不知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当了枉死鬼。

    胡子们累了整晚,死伤惨重,现在受到这最凌厉的打击,就似骆驼背上压了最后一根稻草,再也承受不住,闯进厢房的土匪固然被赶了出来,院子里的也打消发财的念头,大家且战且退,先保着性命要紧。

    雷洋知道这机会稍纵即逝,若放这些胡子回山,以后怕是无穷的祸患,他狠着心肠,朝狗子点点头。

    狗子也不说二话,带着两个庄丁抬起楼顶火架子上烧得滚烫的热油,大家一起使劲,连锅带油一股脑抛出垛口。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铁锅砸在天井里,摔成几瓣,热油溅得到处都是。几个胡子躲闪不及,被热油溅到脸上、身上,疼得满地打滚,撕心裂肺地嚎叫不止。

    雷洋看不过眼,扭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让手下发现他的软弱的形象。虽然这计策是他出的,命令也是他下的,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毕竟受过人道主义的教育,对这种原始的守城利器造成的伤害仍是缺乏心理准备。

    但是他的顾虑显然是没必要的,狗子们正干得起劲,哪有心思留意他这个头领?他们看到楼下胡子们满地打滚的样子,咧着嘴巴哈哈大笑,感觉很出了一口恶气。几个人也不歇息,合力把另两口烧滚的热油泼将下去,同时扔下两个火把,熊熊的大火立时燃烧起来,院子里竟似人间地狱一般!雷洋几个站在碉楼之上,也能感到烈焰蒸腾的热浪。

    胡子们彻底崩溃了,丢盔弃甲,人挤着人,人踩着人夺路而逃。到处都是火焰,他们只求早点离开这修罗场,可是这短短一段路程,却更像是通往地狱的奈何桥!不断有人被火焰吞噬,倒在火油里扭曲翻滚的胡子惨叫连连,那叫声从大火里传来,分外凄厉可怖,竟不似人类所能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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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洋疲惫地看着底下争先恐后拼死逃生的众生,心头涌起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又死过一回般,不过这生死之间的距离,竟是如此漫长,让他心里无端的空虚,难受异常。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发现身上已是一身冷汗,就如从水里捞起一般。

    直到此时,他才略感安慰,这一仗,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他费尽心机,终于还是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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