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压惊压出个惊来

    御庭轩是小城里大馆子,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在这摆桌充门面,一顿饭下来好几千上万稀松平常,气派的大楼豪华的装饰,门前名车耀武扬威停在那儿,处处透露着霸气尊贵。

    夜幕低垂霓虹闪烁,这里便成了有钱人的乐土,宴请尊贵办事送礼无疑是最好的去处,一瓶瓶名酒一笔笔交易,在华丽的灯光照射下明晃晃的进行,出出入入的,也都是些达官显贵,衣装考究腆肚而行,个个如沐春风,脸上洋溢着笑容。那些蹬三轮儿骑自行车和普通工薪阶层的人,只有伸脖儿张望羡慕的份儿。出租车也迎来送往的忙活着,为这一小撮人殷勤的服务。

    赵明尽管是小偷,也见过点儿世面,在他家那片儿,觉得自己混得还算人模狗样,但这种高级场合,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过让他震惊的远不止这些。

    老胡他俩在经理引领下,走进十二层叫雅阁的套间,若大的圆桌后面坐着一个人------肖秋。

    老胡三步并做两步,快速来到肖秋身边,谦卑的打招呼,赵明则整个人完完全全傻掉,撮在门口都没敢挪步。当老胡骂他咋还傻了,赶紧过来见秋哥。他才“哎哎”的应声,像被启动电钮一样,机械的挪过来。

    肖秋锐利的目光扫视一遍,不禁皱起眉头。看到头上缠满纱布,像个木乃伊似的赵明,肖秋感叹秦亮下手够狠。此时,悲惨、狼狈、颓废、惊恐这些词用在赵明身上正合适。

    赵明腿肚子一软,跪下来“咣咣”磕俩头,颤抖着声音请求惩罚,说着全是误会的话。肖秋没表态,从烟盒中弹出一支烟,老胡讨好般打着火。肖秋没抽,顺手扔给赵明,赵明手哆嗦着想拿还没拿住,烟卷在他手上,跳了几跳弹了几弹后掉在地上。老胡恶狠狠瞪他一眼,赵明脑门儿见汗,湿津津的纱布贴在脸上,汗水混着伤口的血水一溜溜淌下来,他接过老胡递他的纸巾,笨拙的擦拭,一张张像女人的月经纸。

    自打出娘胎,从来没像怵肖秋这样怕过别人,就连经常打交道的警察,也没把他吓成这样。什么情况?难道是肖秋名望太高?还是被打怕了呢?自己算是混过江湖,场面事儿也见过不少,但今天面对这么大人物不免心生畏惧,况且自己还是罪魁祸首,怎不叫他心惊胆寒。

    不光是他,无论**白道的人,见肖秋都会有这种心理反应。从起初的惧怕变成敬畏,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

    老胡张罗着上菜,赵明呆呆的跪着,掉在地上的烟,成了他唯一可视物,和他一样孤独的等着爱怜。

    “叫赵明是吧?”

    终于听到肖秋的声音,这漫长的等待,比老胡喝茶的时间更加煎熬。赵明怕了,是怕到骨子里,怕这种沉默,怕不知如何开口,怕所有的一切......

    老胡用脚踢踢他,赵明顿然醒悟,连忙跪爬两步,想抱住肖秋大腿痛说悔过。肖秋一抬腿,赵明没楼着,变成半趴姿态,就见到肖秋的背影,走进了卫生间。

    他冷汗直冒,耳边还传来老胡的提醒,现在该怎么做自己选。此时脑袋不太给力,像锈住的齿轮,一动一卡一动一卡......迟钝中,看见肖秋的身影走出来,赵明带着二人转里的大悲调,拉着长音儿哭得悲悲切切。肖秋笑了,是眼睛拉动嘴角在笑。那笑容,让人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阴冷。

    “给你次机会,站起来说话。”

    肖秋的话字字响在耳边,赵明像听到死去的父亲活着时,无比温柔的声音。

    上个月,应该是七月十二号,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对于赵明很普通对于罗雨更普通。

    但一件事的发生,却让这个普通的日子变得不再普通。

    上午九点左右,赵明像往常一样按点上岗,不得不佩服小偷的职业操守,有时比国家公务员还要敬业。

    他叼着烟悠闲的出现在市区商城,用“职业”的目光四处撒摸。一辆奔驰车进入眼帘,赵明的眼睛和奔驰车同步,缓缓定格在停车场,一个夹着皮包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美女下车,旁若无人的走进商城。

    赵明眼里开始露出贼光,凭他多年经验这可能是一大活。“大款”旁边有美女陪着,这小子心里不定有多美呢!此时的警惕性应该是极差的,略施小计定能得手。这就是对行业的钻研对职业的热爱,贼的素质堪比心理学家。

    正如他所料,在名品专卖柜前,大款正满脸春风的帮美妞挑选时装,皮包随意放在休息区沙发上,但离他很近。赵明观察了一下环境,三三两两的顾客挑选着商品,导购员为了自己的提成,都拼了老命在忽悠。真是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他与即将被偷人的“和”。

    不知是谁说过,丢东西的人,往往是在无意识的自愿下,配合着贼完成了自己的物品被偷。

    赵明计算着距离,慢慢靠近皮包,在衣架上拿起件衣服举过头顶,佯装在挑选,顺势挡住大款视线,脚下挪动小碎步往后退了两步,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一个女人身上,招来这位大姐雷鸣般的吼骂。

    “长没长眼睛啊?后面有人还往上撞,你眼睛瞎啊?”

    赵明眼睛是在大姐身上,但他的第三只“神手”,在衣服的遮掩下已然靠近皮包。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姐身上,在一连串的对不起大姐,不好意思的道歉声中,赵明迅速以他职业的动作技术,下腰拿包挂回衣服转身闪人,一气呵成决不拖泥带水。

    带着得手的喜悦,带着剧烈狂跳的小心脏,赵明走扶梯上电梯跑楼道走安全门,几个闪转出了商城。什么叫职业选手,对地形的熟悉对环境的掌控对------反正赵明从商城里出来,碰到第一个人就是同学三子。这是意外中的意外,而且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意外,三子说的。

    “真意外哈,好几年都看不着,在这碰见了,缘分哪!”

    “啊?是哈,巧遇巧遇。”

    赵明答应着可心没在同学身上,贼溜溜的眼睛不停的前后观望,生怕大款追出来抓个正着。三子的热情,让他终于体味到什么叫臭皮膏药,腻呼呼粘住不放。想挣脱,怎奈夹包的胳膊还被死死拽着,有点像警察抓他的动作。

    东北人有豪爽,同学之间有情义,不管赵明咋想敷衍过去,都被三子择日不如撞日的理念压制,一句混得不错呀,连这么贵的阿玛尼包都夹上了,把赵明吓得乖乖跟着走。

    赵明站的直直溜溜,腿弯处有点酸痛,恰在此时,看到肖秋笑眯眯看他,猛然惊醒回忆。他先打个冷战,刚要张嘴,却见肖秋把食指放在唇边做“嘘”状,赵明攥出一手心儿虚汗,湿漉漉的来回在裤子上蹭,像烙饼一样还整出了反正面。

    往后的事,想起来都后怕,那些天也经常做噩梦说梦话,当时还为自己的小聪明激动过,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他想的太简单了。

    老胡忙活着把酒菜上齐,肖秋不再言语,兴许这就是大哥风范,想要和他上赶着说句话,都得看时机找火候。而肖秋时不时和身边的老胡悄悄聊上两句,但声音极低想听听不见,此后再没和赵明说一句话。赵明如坐针毡,尽管早已火燎屁股可还得煎熬。

    老胡嘴上说的“压惊宴”,现在看倒像是“断头饭”。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自己只能站着闻味儿,就是让你吃,你还有心思吃吗?赵明一直在琢磨,大大哥级人物是否就是这样的行事方式,他会怎么来处理。按一般江湖规矩,赵明该做的是,找人出面作保,物归原主割地赔银摆酒道歉,可现在一切都弄反了,这让赵明心坠谷底,看见了葫芦却不知要卖什么药。

    肖秋有事先行一步,留下老胡陪他,只说一句有事明天再说。赵明感觉两腿不太灵便,栽栽愣愣靠在椅子上,看着肖秋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胡送完肖秋,把赵明按椅子上坐好,各自斟满一杯酒再点上支烟,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让赵明没怎么明白的话。

    “老弟呀!做人嘛,是不是?”

    赵明眨眨眼,像听到了天书,啊了半天也不是很清醒,马上借故去卫生间。

    压抑了一晚上,心脏都要偷停,冷水喷到脸上思维清晰不少,对着镜子,看着不成人样的另一个自己,忍痛挤出几种表情,无论哪一种都逃不开小偷的嘴脸,继而变成一个倒霉蛋儿。

    赵明在心里恨恨的骂:干点啥不好偏偏当小偷,活该,活该你倒霉,掉脑袋的事都能摊上,这得多大个雨点啊!买彩票指定能中大奖,说不定下一个五百万得主就是你。

    从卫生间出来,屋里多出好几个美女,老胡正左拥右抱哈哈大笑,嘴里还不停逗着闷子。这要是平时,赵明早冲上去来个熊抱,可眼下,哼哼,他还能认清当前局势,自己是阶下囚何谈艳福,看他们浪笑调情,赵明有点不太情愿的闭上眼睛。

    躺在酒店床上,听着老胡排山倒海的呼噜声,赵明怎么也无法入睡,思绪又回到了上个月十二号。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连自己生日都可以忘记,也绝不会忘掉的日子。从这天起直到以后,所发生的事像惊险片一样幕幕惊心。

    上学那会儿,赵明长的小总挨欺负,让人揍得鼻青脸肿,在座几个同学没少帮他打架。这些陈年往事今天被翻出来,赵明本想抵赖,可同学们比他脑子好,能记住要点,几番轮流轰炸,不得不让他俯首称臣。赵明举杯相敬,算是对大家当年义举的感谢,可同学不依不饶的较真,非要他请客才算真诚,赵明一拍胸脯应承下来。

    罗雨是三子光屁股娃娃,和他们不是同学,但也勉为其难被拉入团伙。听他们说,以后少了罗雨不成席的话,酒桌上不便推托,真真假假的也跟着说几句套话,大家就都变成讲究人。

    多年不见的同学在一起喝酒,一般是这样的。从开始默默的假深沉,找些理由推脱自己酒量,到三两杯下肚,瞬间酒道打开后,便无所不能。喝畅快了话就多,亲和力随之快速上升。为了显得新交故友都不生分,罗雨自然而然的疲于应对。

    光屁股娃娃三子,不知在哪儿得到这样一种思维,说罗雨是光屁股的,自己是那个娃娃,合体之后统称光屁股娃娃,惹来大家好顿笑。调侃完也没忘帮着吹嘘吹嘘,说罗雨不一般,大学毕业在单位还是部门头头。一席话像某偏方的药引子,赵明变作成品药,一拍桌子说:“操,都别小瞧人,我当年学的挺好就差几分儿,咱也是大学漏子。”

    “漏成了侠盗。”

    三子开的玩笑被同学阻截,都劝他打人不打脸,骂人别揭短。赵明小脖儿梗梗着狡辩行行出状元,抬出祖先燕子李三的璀璨人生,作为这一行当的楷模典范。另一同学忙打个圆场,称颂赵明在道上可有一号,以后有啥事还得请他出马,好像要开启奉承模式。

    现在的人都以认识仨俩道上朋友为自豪,谈论**成了饭店里酒桌上,必不可少的话题。似乎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好打斗狠的英雄鲜血。当场放下豪言,自己就是没混社会,要混早就成为一方大哥,基本就没谁谁啥事了。诸如此类语言占据较大篇幅,这小酒喝的热血翻腾。

    赵明沾上时下世风的光,被同学捧得心里挺美,马上以大哥身份自居,说话便有些搂不住。

    “不是今天喝两盅酒吹牛x,大家有事找我好使,咱市里所有老流氓小流氓,无论谁都得给我点儿面子,没有我不认识的。”

    这些同学没有**背景,赵明自然说啥是啥,而且他们脑子里,普遍有这样一种概念,谁敢保证家里没个大事小事的,有的事流氓出面比警察都好使。随即明哥长明哥短的叫起来。

    对人称呼的变化,预示着身份也随之提升,管你叫个经理呀!什么总呀!觉得心里特舒服,哪怕你是一个开小卖店的。虚荣不是女人专利,男人也同样受用。在同学嘴里从赵明瞬间变成明哥,不是流于形式而是质上的飞跃,那是对你高度认可后才有的结果。借着酒劲儿赵明飘起来,语气里都带着激动。称自己可不比当年总挨欺负,现在谁再敢动他一下,都得掂量掂量。

    “明哥还了得,我家那片儿一提都知道,我说是你同学脸上都有光,小混子们对我都贼tm客气。”

    专门有这么一种人,你一表扬他,指定不知道自己姓啥,赵明是其中之一,听到同学这么给面子“飘扬”自己,顿时豪气上涌,例数实例证明自己又多牛。罗雨是不明白什么黑白的,只是在那听也不说话。

    都说酒后误事,赵明活脱脱一个酒后要出事。但凡真正有能耐的人,没有自己说自己咋样咋样的,都借别人的嘴说自己的事,即显身份又不露怯。这货却在自吹自擂。

    这样喝了一会儿又吹了一会儿,赵明终于想起正事儿,拿起包说去洗手间。三子不屑,“上趟厕所还拿着包,有啥好东西怕人看咋的。”

    “有枪”,赵明头也不回的说。

    来到洗手间,赵明快速反锁上门,这是职业习惯,先检查战利品,有用的留下,没用的扔掉。他小心翼翼的把包打开,

    惊喜,惊喜,再惊喜。恐惧,恐惧,超恐惧。

    两沓一水儿新的人民币,一沓美元外加十几张银行卡,拉开里层锁链,连上帝都会赞叹他的未卜先知。

    一把手枪露了出来。

    死盯着这把枪好一会儿,赵明酒醒了,应该是吓醒的。他凑到临街的窗前,紧张的向外左右看看,再转回身定定神,长舒一口气后,从新仔仔细细翻几遍,除了这些,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赵明点上烟,靠在暖气片上开始胡思乱想,还没等想到正题儿,传来急促敲门声。

    看着玻璃窗外,来回走动模糊的人影,赵明迅速把手枪揣入里怀,钱和卡装进各个兜里,平复一下狂跳的心,拿着空包走出来。

    惊魂未定的回到酒桌,赵明开始魂不守舍,酒是再也喝不进去了,满脑子都在想着枪,在他职业生涯里,这是最难熬时刻。枪揣在兜里连五脏六腑都跟着往下坠,不是因为沉而是害怕。本来想得到个天大的便宜,从得手到小酒馆儿,一直都在兴奋,不想却弄回个烫手山芋。这可咋办才好?

    三子见他满腹心事比较沉闷,脸色又不是太好,提议不喝了换地方醒醒酒,赵明马上以喝吐了为借口,掩饰着心虚。三子结完账几人出门,同学又盛情相劝到歌厅小坐一会儿,赵明执意要走,说改日再聚。

    分手时赵明灵机一动,顺手把阿玛尼包送给了三子,三子没客气,满心欢喜接过来说:“你看,送礼就送礼呗!可别在包里放两沓钱啥的哈。”,说得赵明又是一机灵,心想你tm就是上帝的表弟。

    一路恍惚着回到家,赵明把自己房门关好,掏出所有战利品放在桌上,看着都心惊肉跳。他围着东西连续转了好几圈,又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心神不定坐卧不宁,像丢了魂儿似的感到烦躁。在一波快似一波的心理波动当中,心想丢包那小子是干什么的呢?警察?看劲头又不像。**大哥?在市里也没见过他这一号。外地人?这个可能性是有的。丢了东西他报案了吧?去你妈想哪儿去了,不是警察你tm丢枪敢报案呢!还回去?上哪儿去找人呢?商城里的监控我是不是全躲过去了?好像没留什么清晰的正脸儿。这可是一把枪啊!我得看看里面有子弹没。

    想到这儿,赵明把枪拿在手里,又不敢随便摆弄,怕万一有子弹再走火,随即从床底下找出个装鞋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把枪和钱卡放在里面。

    干完这些事,四下里瞅瞅,没发现有稳妥之地,心下直恨,我家咋不掏个间壁墙夹层,或是挖个地道什么的多好,既能藏东西又能藏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暂时放在床下,又找来几双臭鞋挡在了前面。

    惶恐中,赵明在家度过几天安稳日子,但每到夜里,他都噩梦连连。

    在梦里,丢枪的人把他吊起来打,问枪哪儿去了。赵明英雄般的说人在枪在。带着一大帮人呼呼啦啦来家找,可寻遍床底掀翻卧榻,都没有枪的踪影。这帮爷哪是善茬儿,皮鞭蘸凉水这顿暴抽,把赵明抽得有点胡言乱语了都。

    “我想起来了,让我给埋(卖)了。”

    丢枪的人大叫:“卖给谁了快说?”

    “不是卖了是埋了。”

    “听着就是卖了,这小子不说实话揍他。”

    每次惊醒,赵明都觉得这东西在手里早晚要出事,还真不如像梦到的那样把枪埋了,自己家住的又是平房还有个小院儿。主意打定当晚动手,纸包纸裹的把枪埋在了墙角下。舒心了只一天,感觉钱也不敢出去花,银行卡更没法用,又重新破土刨地,把这些烫手的玩意儿,一股脑全埋了进去。

    转眼十来天,见没什么动静,心里松弛不少,就出来放风溜达。凭经验,总感觉有人在跟踪他,而且是在这片儿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吓得赵明赶紧往回撩,心想等晚上再跑,出去远远的躲几天,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月黑风高蔫脚出门,没走多远随即被抓。

    最初借着月色看这帮人像“条子“,赵明一个劲的请求政府宽大,但没人理会,直接把他推上车就来到这个车库。

    接下来梦里情景再现。

    唯一不同的是,皮鞭换成砍刀,几人轮番狂砍,拳脚更不在话下。赵明哪见过这阵势几次晕厥过去,对方不问话也不提枪,在他们面前,自己就是一堆臭肉,想剁就剁......

    看着身旁熟睡的老胡,赵明一闪念想起三子,包给了他,那他能不能受牵连,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肖秋临走扔下的那句话:有事明天再说。让他不寒而栗,明天?明天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赵明把毛绒毯拉过头顶,惊出一身冷汗。

    龙五帮罗雨找来兽医,为北极熊做了手术,看着爱犬为自己遭罪受苦,罗雨心疼不已。坐在崖边看着远山,不禁感慨万千。

    人生曲折生死无常,一辈子说不上遇见什么人碰到什么事,自己连半辈子还差得远呢!可也躲不了命运的安排。

    那天喝完酒,三子夹着赵明给的包别提多美了,走道的姿势都有了大款的模样,一路说笑着和俩同学来到罗雨家洗车房。

    这间靠父母艰辛大半辈子换来的小家产,在二老精心打理下生意还不错。这年头家有买卖,还有这么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羡慕要死的楼底座子,那就是一辈子的保障。同学羡慕的感慨,啥也不干光吃租子都够活。

    罗雨说这点家底儿太少,自己还有一哥倆姐,父母天年后分家产也没啥玩意儿。三子说那也够用,这楼上楼下两百来平米,越往后越值钱,按现在市值就值一百多万。同学听后一吐舌头,没想到罗雨还是百万富翁,又一同学说,这在北京不够买个厕所,大家笑了好一阵,准备把房子安上轱辘,落户首都。

    几人又天南海北的神聊起事业,不满足现状的思维占大多数。光有点不动产,手里没现金不好创业,现在奔的不是小康,而是要大成功。三子不以为然,自己有手艺,即使在不管人事的人事局下岗也能活。其他俩同学就不那么乐观,问三子没钱没手艺没脑子的咋办?三子说没路了,等死吧!大家喝了一会儿茶,又扯了一会儿淡,看时间不早就散了。

    过了能有两三天,三子顺路在罗雨这闲聊,临走把赵明给的包落在了洗车房。当时罗雨也没在意,等自己发现,三子人早没影了,罗雨打电话,三子就说先放这儿,有时间来取,里面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罗雨在电话里问有没有钱吧?三子说你要是多就放里点。

    光听说阿玛尼,也不知道赵明这破玩意儿是不是真的,撂下电话,罗雨好奇的翻了翻,这一翻不要紧,在包的最里层摸出张打着英文的卡片,如果不细看,还以为是证明包身份的说明。

    罗雨凝神注视着,看了能有几分钟,眼睛亮起来,每一个英文字母仿佛有了生命,闪耀着跳进瞳孔钻入脑海,那一刻,罗雨的心是激动万分的,因为心跳加快涨红了脸,卡片上都有了红色的光晕。

    第二天三子取走包,罗雨却把那张卡片藏了起来。

    早上老胡起来,出去一下又转回来,问了一个赵明很奇怪的问题,把卡片藏哪了。

    赵明一宿都没怎么睡觉,本来就迷糊,老胡这一问就更迷糊了。钱和银行卡还有枪,他埋的就这三样,还有卡片?他努力回忆着经过,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有一点他确定,卡片他没看着过更没动过。

    老胡怕他没听懂,又重复一句,上面写着英文的卡片。赵明对天发誓,真不知道啥英文卡片,要枪和钱,立马回家就能取来。老胡和蔼的让他再好好想想,赵明就想到三子,向老胡如实说出那天的来龙去脉。

    胡海山梳理梳理头型走出房间,赵明紧跟两步,就见屋门外有几个墨镜大汉站在那里,赵明忽悠一阵感觉天旋地转,刚要有点希望,这一刻,心情又从天堂跌回地狱。

    第四章沦落人

    黄昏,

    暮色沉沉,粉红色的晚霞渐渐退去,仅剩点儿太阳的余光,零零散散照着山谷,树林里鸟儿们都已归巢,青蛙浮在水面吐着气泡,燥热的一天终于在露水来临中清凉下来。

    山脚深处有一间茅草房,门前铺着青石,四周围着木栅栏,厚重而古朴的木桌木凳摆放在小院当中,屋檐下挂着红辣椒和成辫的大蒜,一只小狗趴在院门口打着瞌睡。

    龙五坐在小院儿中,就着花生米喝着小烧酒,从他通红的脸上就能看出喝了不少。农家小院儿赏景独酌,虽不是什么仙风道骨,却也自得其乐。

    龙五的威名,是靠他一身擒拿格斗的硬功夫打出来的。想当年在小城,可是凤毛麟角威震八方的人物。今年三十有九的龙五屈指一算,混社会也有二十几年,刀头舔血的日子已然离他远去,要不是那天赶上罗雨的事儿,他的**许久没有染红了。

    但凡像他这样的人大多出身贫贱,家徒四壁亲人早亡。龙五从小习武长大当兵,转业地方没有工作,苦没少吃好事却没摊上几个,但看到那些不如自己的人,龙五想想也不亏,最起码有吃有喝,比他贫穷活不起的人有的是。在社会晃荡几年终于来件好事,一个社会大哥相中他的身手和实在的人品,一点点在大哥罩着下有了地位名气。当年,估计这位大哥崇拜的人是赌神高进身边的龙五,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响当当的江湖雅号,后来渐渐的大家把他真名都给忘了。

    十几年前老大时运不济,很蹊跷的被仇家捅了十几刀,当时生死未明,此后便没了下落消息。龙五少了依靠,想来也不能久混江湖,投奔远方亲属来到这片山林。眨眼n年已过,孤身一人虽说有些凄凉,但有花草鸟兽相陪,在他看来也不算寂寞。

    罗雨的突然造访让他始料未及,龙五斜眼看了良久后开心的笑了,而且笑得很实在。他指了指面前的小板凳,罗雨走过去坐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酒不错。”罗雨说。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龙五依旧憨厚实在的表情,笑着问罗雨狗好点儿没?罗雨回答好多了。

    心有灵犀的默默对饮,好半天,罗雨才不好意思的说谢谢龙五,那天对他和爱犬的帮助。龙五嘿嘿憨笑几声,在他心里那都不是个事儿,他这人就看不惯这个,脾气也不太好。罗雨还想请龙五到城里好好安排安排,俗话说欠情别落过。龙五又笑了,但这次很苦涩。他喝了一大口酒,郑重其事的说:“老弟,不需要,大哥心领了。要是现在把我放到城里,都不知道怎么活了。”

    望着龙五这茅屋草房,罗雨忽然想在这住几天,他把想法婉转着表达出来,龙五很爽快就答应了。他瞅瞅四周,说这地方也该有点人气儿了。

    赵明被软禁在房间里辗转反侧,老胡干什么去了?不会去找三子了吧?再一想这帮人都能上天入地,三子恐怕凶多吉少。我这么做算不算出卖朋友?此时的赵明哪里会想到,他惹下的祸根,已经转嫁到罗雨身上。

    我应该上赶着讨好表现一下,主动总比被动强。赵明想罢翻身下床,对门口喊道:“大哥,麻烦您告诉胡哥一声,我有重要的事和他说。”

    老胡回来的时候,赵明正眼巴巴盼着,这是他脱离苦海唯一希望,绝不能失去机会。他告诉老胡,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张卡,在皮包夹层最里面,刚开始以为是名包都会有的身份证明,他连看都没看。老胡问他确不确定,赵明誓言旦旦,不能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胡海山有些恼火,皮包是他亲自带人翻的,都撕碎拆烂了什么也没有。一时间,赵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自始至终也没敢问,那张卡片是什么玩意儿,看来相当重要,老胡都快成急猴儿了。

    “那咋办呢?老哥你得救我,我变牛做马都要报答你。”

    “操,我马上都要变牛马了你还报答我,喂我吃草啊?”

    事实也如老胡说的那样,自从肖秋把这件事托付给他,老胡没多想就满口应承下来,想不到竟然是连枪带卡这么大的事,而且中间还出了天**烦,这是拿生命做赌注,开不得半点玩笑。具体让找的这张卡片,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凭他多年社会经验判断,应该是高端机密,那可不是几条贱命就能换来的。现在胡海山也是如坐针毡,肖秋要不是看重他的消息灵通,怎么会找上他,人家手下能人多的是。

    赵明在地上来回转圈,一直叨念着该咋办。老胡突然说出这么句话,罗雨跑了,前些日子肖秋派人去找没找着,还回来一个带伤的。

    这是许多天来,赵明听到的外界最新消息,心说这里怎么还有罗雨,包不是在三子那儿吗?

    胡海山瞅着赵明这挨揍的脑型,不得已给他讲讲事情经过。而后说三子也被抓过来,死活不说罗雨去处,白白打折一条腿。老胡坦言现在还会有这么傻的人,实属罕见。

    “那后来呢?”

    “还有脸问,都tmd因为你,上次我提供的信息,差一点就抓着罗雨了,现在倒好,他跑没影了。”老胡扭过头看看赵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罗雨这小子够聪明,能在肖秋眼皮子底下跑了,真tm牛x。”

    御庭轩包间里,肖秋在宴请客人,此君看着尊贵但说话语气强硬。

    “肖总,什么情况?这么些天该有结果了吧?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就大意了,说得过去吗?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向朴社长交待?我怎么和夫人说?”

    敢和肖秋这样说话的人,想来也是大有来头,顿时屋内气氛紧张,所有人表情异常凝重。

    “韩总,我不想解释啥,事出了谁都不原意。我想马上就会有消息,下边的人正全力以赴拼着命找呢!”

    韩总食指敲击着桌面,“你是知道的,这东西只有一份在你这,连备份都没有,这可是孤本哪!我的老弟,最可怕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里面具体内容,这要出了差池可坏了大事。朴社长还专等你过去呢!”

    韩总显得有些激动,语速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听着像在坐过山车。肖秋没接茬,看了看身边站着的秦亮。秦亮涨红一张猴腚脸没敢吱声。因为他肖秋才受人奚落,这要搁以前哪有人敢呀!此时要是有个地缝儿,秦亮会毫不犹豫钻进去,如果没有,哪怕有机会替大哥挡刀都行。

    那天,他按肖秋吩咐去保险柜取包,以前这样的事也都是他办。秦亮以为和平常一样没太在意,取完包开车往回走时碰到“铁子”,在妖艳妩媚的女人面前,秦亮色心大起顺道开房,一番云雨过后,铁子非要去商城买衣服,秦亮看看表时间还来得及,这一去不想包给弄丢了。

    确实像赵明想的那样,他有点高兴过头,竟然这么粗心大意,他哪里知道这个包的重要性。发现包丢以后他想报警,可后一想还是先给肖秋打个电话,结果想对了,肖秋没让报警说事情重大,马上让他组织人马去找。凭他们的社会能量想找个小偷不是难事,三天时间就圈定赵明,后来中间出了个三子,再后来又多出个罗雨,这顿折腾好不容易找到包可东西不在。

    肖秋让韩总放心,朴社长那儿他去解释清楚,会尽量做好,不管怎么说是在他地盘,肖秋想还不至于太悲观。韩总也希望如此,他四天后飞香港,嘱咐肖秋要抓紧。

    阴暗的车库,让人不寒而栗的车库。

    赵明又回到了这里。

    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有多远?要问赵明,他肯定说根本就不存在距离。

    老胡和秦亮走在前面,赵明稀里糊涂跟在身后,脚踏台阶看着曾经熟悉的环境,赵明不禁触景生情,手不自觉的摸着脑袋,伤口还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他身上,但赵明早已感觉不到疼,因为惊恐正在麻木大脑神经。偸瞄老胡和秦亮,两人脸色凝重,像紫色儿的茄子,如果掰开,瓤芯儿指定很辣。

    那只奄奄一息的灯泡还在苟延残喘,在它昏暗的光线下,赵明见鬼一样又见到了自己。确切的说,是三子被绑在椅子上。

    “醒醒,装什么死。”

    秦亮毫不客气的啪啪扇着三子嘴巴,他想用外部力量来震醒昏死的三子。

    “你们这是绑架,是在犯法,法律不会饶了你们。”

    三子被震醒后,倒像是被关押在渣滓洞集中营的仁人志士,一张嘴便充满英雄气概,声音高亢。可三子的劲儿使错了地方,他和黑社会讲法律,无疑是找死。接下来就是秦亮叫手下接着打,让他再清醒清醒的话。

    看到比自己还惨的三子,眼泪在赵明眼圈里直打转,要不是因为自己,三子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他想说请秦亮高抬贵手,可自己又不够那个分量,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施以暴行。

    之所以好人惧怕黑社会,因为他们什么事儿都敢做,也能不择手段做得出来。黑社会还有庞大的群体,老百姓是个人,有几条小命能拼得过人家,绝大多数人都有这种顾虑,正常人没等进监狱就开始哆嗦,黑社会已拿监狱当成自己家,这是好人与坏人的天壤之别。

    “出去就告你们,老子不怕你,有种把我整死这儿。”

    看来三子比自己骨头硬,满嘴是血连舌头都是鲜红的,如果回到抗战时期他是英雄,我就是汉奸,还是铁杆儿的那种。赵明想。

    “本想今天发发善心放了你,只要你能说出罗雨藏哪儿就行,看你这牛x样还是打的轻,没长记性好办,把你那条腿也打折喽。”

    秦亮是狠角色,况且现在还狗仗着人势,更加有恃无恐。两个小弟过来把三子的腿担在椅子上,赵明想拦可自己哪有那面子,只听得三子的腿在“咔嚓咔嚓”声中,被硬生生打断。

    此时赵明终于明白,要不帮忙找到罗雨,自己也会是三子这样的下场,看着以死硬抗的三子,心中暗赞这才是够交的朋友。为了避免三子再把命搭上,赵明终于忍不住说:“两位大哥,我有办法找到罗雨。”

    罗雨这几天一直和龙五吃住在一起,白天巡山护林晚上把酒畅谈,两人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一次罗雨问龙五咱俩现在像啥?龙五摇摇头说不知道。罗雨苦笑了一下说:“咱俩现在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听了这话,龙五居然湿了眼圈儿,十几年的心酸一下涌上心头,生活蹉跎前路暗淡,眼前一片渺茫。

    罗雨看着这曾经的江湖枭雄,铮铮铁骨的汉子也有些动容。这就是命,都说人的命天注定看来不假。谁说黑社会没好人,龙五不是好人吗?通过几天的接触,罗雨越来越发现,龙五的诸多优点着实可爱之极,以前他做过什么不重要,最起码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欺负过弱小。打架是黑社会最常见的小事儿,想要迅速扬名立万儿不打不行,第一要狠,第二不要命,第三就是要打那些比自己成名早的大哥,打来打去总有一方服软,这是持久战,罗雨在龙五身上学到不少知识。

    同样是混黑社会的人,但人与人的差别确实很大,在罗雨心中彻底颠覆了以前对黑社会的看法,忽然间罗雨对黑社会有了无限神往,产生了也要进去混一混的想法。要能混出位就做仁义大哥,曾经在夜里,罗雨为这种看来不切实际的想法偷笑过,还以为自己疯了。

    寻常百姓眼里,黑社会没一个好东西,一些没文化没素质的人撮合在一起,蛮横不讲理非偷即盗坏事做绝,良善之人绝不能与之为伍。走在大街上看到纹身的人,都会躲远远的,怕沾上匪气惹祸上身。这些对国家对社会危害极大的人,最好能抓起来统统枪毙。罗雨以前也这么想过,现在看来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什么黑的白的,同样是人难免就会有自己的选择,生下来都想当总统但不现实,最现实的是你选择不了生在帝王将相家,还不能选择自己干什么吗?

    尊严是首要,生存很主要,活着更重要。既要有尊严又要生存的好还要活得有价值,实现这样的目标确实难上加难。

    山高自有行路客,水深也有渡船人。

    无论再难,罗雨也坚定了信念,必须要催马扬鞭纵横驰骋,在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早晚会死掉,而且死的很难看。

    赵明进山了。

    还有老胡、秦亮和二十几个小弟,开着好几部车保持相应距离。

    赵明以同学身份,在罗雨父母那儿骗来好消息,罗雨在他三舅家。罗雨妈妈还一个劲唠叨,这小子和单位请假说去参加婚礼,一屁就没影二十多天,嘱咐赵明见到罗雨一定把他带回来,要不单位就会开除他,现在都是私企个人的买卖,谁还惯你这个,找个工作多不容易。赵明哼哈的答应着心里跟做贼似的。

    他本来就是贼。

    来的路上,秦亮把上次带头的小头目骂了个狗血喷头,真是一群废物中的极品,近在咫尺却什么也没找着,还让人给打伤了不是废物是什么?白瞎了肖秋花在他们身上的银子,更可惜了老胡的准确情报。这次自己不亲自来恐怕难辞其咎,毕竟是你秦亮捅出的大娄子,现在这张老脸都没有屁股值钱。肖秋和韩总说是四天,眨眼过去两天,再整不出个所以然来谁都别想好活。

    赵明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想如果顺利见到罗雨,会不会产生神奇效果?万一真是罗雨把卡藏起来了,他不承认怎么办?难道也像我和三子一样受尽非人折磨?枪和钱已经在善意的保护下,挖出来还给了肖秋,如果此次劝说罗雨未果,肖秋不会对我下手吧?一连串的问号使赵明脊梁骨感觉阵阵发凉,他开始后怕。

    老胡闭着眼睛和秦亮坐在同一部车里,车身摇晃中他也在寻思。此次前来显然是个未知数,在没有见到罗雨之前一切都在猜测中,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个人想着同一个人,却有截然不同的思路。

    天擦黑的时候,几只小星星跃上夜空,山林寂静了,像是在等待月亮来临,家畜都已归圏,只有北极熊竖起警觉的耳朵,双眼在黑暗中发出两道白光,它在为罗雨三舅看家护院。

    陡峻的山峰奇险的悬岩中,一条山路弯转曲折,似长蛇爬入沟壑复地,直穿林海心脏。车轮在白炽灯的直射下,缓缓行进在它的身体里,仿佛长蛇腹中的幼蛇在慢慢蠕动。

    龙五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独坐,这是一天之中最惬意的时刻,清爽的微风徐徐吹来使人神经气爽。在他宽阔的胸前刺着一只斑斓猛虎,爪踏岩石虎虎生威,棱角分明如刀削般的脸膛透着刚毅威猛,和胸前的刺身相得益彰。

    一壶烧酒,两只小菜儿,没有大鱼大肉却有兄弟情深。

    当龙五知道了罗雨所有事后,不免为他担心。这个小兄弟看着有些头脑,不过做事还略显稚嫩,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一条不归路。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我看只有这条到黄泉。不过事儿让罗雨摊上了,还有其他路可走吗?这些天他刨根问底的问我江湖上的事,我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也不知他到底作何打算。龙五想着罗雨问他的话----哪天出山,大哥会帮我吗?当时龙五毫不犹豫的说帮,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和人交往与人为善,不论时间长短贵在交心。现在虽谈不上有过命交情,可对于龙五来说,这段情谊来的难能可贵。闯荡社会二十载,早在大风大浪里洗清了眼睛。就人论事,罗雨实不含糊。

    有时看男人的气派,不是他的酒量而是豪气。借着这股豪气,龙五还整了一套酒令----酒壮英雄胆,伏虎有武松。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罗雨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噗哧笑喷了,龙五一脸正经的解读,他们当年都是这词儿,贼时髦。忽然罗雨问龙五他要是混社会能混成啥样?龙五瞅瞅还显乳臭未干的罗雨,心下琢磨,现在混社会真不好说,和他们那会儿不太一样,逐渐抛弃打杀,讲究的是高智商。

    罗雨信心满满的说:“武能安邦,文能治国。这两个缺一不可,咱俩正合适。”

    龙五不懂文词儿,但觉得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如今想混社会,钱多人多,成事的面就大。罗雨立起丹凤眼,两道蚕眉紧锁,拧出英俊之气,从一介书生的外表,瞬间化成常山赵子龙。白马素袍,闪亮银枪,威震长坂,冲进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想啥呢?都愣神儿了。”

    “啊?啊!赵子龙。”

    “新混起来的大哥吧!你看我现在谁都不认识了。”

    这次罗雨没笑,郑重其事的告诉龙五,赵子龙就是三国时的赵云。

    龙五用酒润润干裂的嘴唇,一粒花生米嚼出魏蜀吴的味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要混社会得从入门开始,所谓的入门就是胆量和身手。罗雨从小没打过仗,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龙五点拨只要不怕就无惧,罗雨浑身已充满能量。

    门楣上的灯笼,发出红彤彤的光亮铺满整个小院儿,鲜艳扎眼,连窗棂都被这种光晕化,靠近了它的颜色。小木桌上也洒满温暖,影影绰绰印着龙五和罗雨的影子,像老旧的幻灯片勾勒出简单的线条,随身体的晃动,人物变得鲜活,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了故事。

    月牙儿含羞得只露半个脸,把淡淡的蓝汪汪的光送进小院儿,和灯笼里的红光似一对儿恋人交融在一起,柔柔的还飘来花草的香气。夜晚,终于露出它神秘的色彩,带来梦幻般的感觉。

    汽车的嗡鸣由远及近的传来,声音齁齁的像得了哮喘病。当车灯如白色闪电齐刷刷射进来时,不但破坏了农家小院儿的意境,还灼人眼睛。

    随着车门砰砰响动,秦亮带着二十几人走进院中,宁和的氛围瞬间被这种凶神恶煞的气势笼罩,月色忽然间和他们手中的砍刀一样,变得阴森森的。

    “谁叫罗雨?”还未站稳,小头目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龙五站起来时,酒劲上涌身子晃了一下,他铁塔一样的身板横在那儿,不免使人生畏。纵观这群手提砍刀的人,龙五全无惧色,这种胆量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小头目见是龙五,赶紧告诉秦亮,就是他上回打了咱们的人。秦亮深知站在面前的绝非等闲之辈,但你再不是省油的灯,我秦亮也是靠手黑能打起家的,岂能怕你。

    在弓拔弩张当中,龙五骂他们是一帮小瘪犊子,到他家还敢瞎tm嚷嚷,是不是想来找死。秦亮一听气血上窜,心说爷也狂了一辈子,怎能让你嚣张,在口舌上计较跟个娘们儿似的,不如拳头解决问题,刚要伸手被人拦住。老胡从人群中走出来,带着久别重逢的微笑奔向龙五,嘴里喊着五哥,仔细看看还认识他不?龙五端详良久,摇摇头说恍惚不太敢认。老胡赶紧报上大名胡海山,龙五想起当年,似乎有这么个小孩牙子,整天跟着他们屁股转,一晃十几年,人都变了模样。

    看俩人唠起家常,秦亮很不耐烦,张嘴骂老胡要唠回家唠去,别耽误他干正事。老胡解释龙五就是五哥,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五哥的威风。秦亮说我管你五哥还是五阿哥,在他这统统tmd是死鸽子。

    眼看气氛陡然紧张,罗雨借着酒劲壮胆,也不看时机,不懂江湖的站出来,栽栽愣愣还红着脸,他认为这样做很英勇,才能叫行走江湖。

    “院里就我们俩人,兴师动众的不就是来找我吗!我就是罗雨。”

    这会儿,赵明也从人堆儿里钻出来,拍着胸脯意思叫罗雨看真切点。

    罗雨喝散光了眼,衬着昏黄的灯光和月色,大舌头啷叽说知道是你,没你他们也找不到这,三儿绝对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

    赵明狡猾的分析了现在的形势,认为说动罗雨是上上之策,劝说罗雨别逞能。但事实绝不会按他的意愿走,那边龙五和秦亮倒是没动手,但两人早已掐上了眼光。两强相遇不分出个高下,不以武力会会,以后传出去,在道上都没法立足。

    老胡被秦亮撅回来,弄了个烧鸡大窝脖,脸上有些挂不住。江湖上“面子”这俩字比命都值钱,况且秦亮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给他下不来台,心里很是不满,再怎么说我老胡也算一号人物,不至于让你一个小字辈儿看不起。老胡心里早有盘算,龙五的身手他是再清楚不过,不如让他俩打一下,看最后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自己坐山观虎斗,等两败俱伤后,再出来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挺美。

    “罗雨,今天就问你一句,那张卡片你拿没拿?”

    从他们进院,罗雨就一直紧张着,因为有龙五在,多少还仗点儿胆,但看对方这么多人都拿砍刀,心想敌众我寡只剩下挨揍的份儿。不过刚喝的小酒儿,给他增加无穷力量,这些天又对龙五吹出那些豪言壮语,再加上怀揣江湖梦,罗雨胆量突增。打不过也要打,挨两刀又能怎么的。

    “拿没拿和你说不着,让说得算的站出来。”

    老胡这个气呀!刚被秦亮这犊子损一通,这会儿又让罗雨顶撞,是不是今天来时没看黄历牌儿?上面写着不宜出行。

    “小兔崽子,和我装x,我让你......”

    老胡话没说完秦亮就冲上来,他早已等不及。小弟们一看大哥伸手,个个如饥饿野狼直奔猎物而去。赵明和老胡则趁乱退到后面,当起观众。

    要说这秦亮不愧是从小打架出身,拳来脚往的和龙五打了个半斤八两,其实他是占了人多的便宜,如果龙五身上不是挨了两三刀的话,他两个秦亮也未必是对手,混战中秦亮的手下也被龙五打倒好几个。

    罗雨可不是这样局面,招架都招架不住更别说还手,头上脸上鲜血直流。应验了一句老话:手无缚鸡之力,焉能杀马宰羊。现在就剩下一点儿“大丈夫士可杀而不可辱”的精神支在哪儿。

    罗雨被打倒了,但满身鲜血的龙五却屹立不倒。他胸前刺青的斑斓猛虎,沾染上血腥气味更显威猛,龙五好似下山猛虎直入狼群。秦亮也没好到哪儿去,此时正弓腰喘着粗气,嗓子眼儿干渴得冒火,就着头上流下来的血水,他舔舔嘴唇,可能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龙五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人堆里找罗雨,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给打死了,连个动静都没有。他喊了两声后,才看见罗雨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兄弟俩相互搀扶着站在“群狼”当中,轻蔑的看着他们。

    这是一种威严,面对威胁或是死亡的从容。

    这是一种侠义,同仇敌忾血浓于水的友情。

    “还打不打了?要打接着来,爷陪你,讲究点儿的别碰我兄弟,他不是这里的虫。”

    龙五的喊声更是一种气魄,没有波澜壮阔却是掷地有声。

    秦亮伸出拇指,不是俯首称臣,他是被龙五的英雄肝胆所折服,这才称得上是条汉子。现在道上尽是些吆五喝六的假二横子,雷声大雨点小,真正能打讲义气的没几个,都在划拉自己那点儿小利益,管你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嘴里喊着咱们是铁哥们儿,一动真章影都没有。自己带的这些人都是肖秋养的狗,单拿出来让他去为朋友两肋插刀,都能吓出尿来。

    此时老胡心想,自己登场的时候到了。

    短短这几分钟打斗,让他看出不少倪端。尽管现在还是敌对关系,但交人还是交龙五这样的,性情耿直没有弯弯绕,让他把命给你都不会眨一下眼,更别说是钱财。可此行目的不是来打架和结交朋友,现在一张小卡片比生命都重要,找到它,在肖秋面前才是头功,其他的一概扯淡。

    “大伙都打累了,不如做下来好好谈谈。”

    “对,好好谈谈。好好谈谈。”

    赵明的接茬好似老胡话尾的回声,细如蚊蝇,从高到低像是音频的渐变。罗雨唾了口血痰不屑的瞅了他一眼,赵明无地自容的一张惨脸比月亮还白。

    罗雨扶龙五坐在小木凳上,两人身上的伤口向外翻翻着,像案板上猪的五花三层。现在大家都管不了这许多,摆在面前的是如何就卡说事。老胡打架时候往后猫,露脸时候往前抢的嘴脸,秦亮看不惯,心说这人也太tm滑头了,你算哪伙的呢?

    从侧面来讲,这场架打的应该也不应该,就是把人打死了,也没找到卡片,那叫得不偿失。如果不伤和气的解决问题,也不太可能,因为这里面有好干之人,不大动一把肝火,谁会晓得黑社会的厉害。

    胡海山敲山震虎般抬出肖秋名号,见罗雨龙五没任何反应,知道他俩是疏漏寡闻的人,干脆告诉他们肖秋在当今道上是多么多么牛b,这张卡片就是他老人家的,不该要的东西咱不能拿,给人还回去,见个面解释开,皆大欢喜。

    罗雨此时还不知道,他是唯一知道这张卡片上内容的人,不过却懂得它的重要性,不像老胡说的那么简单,见个面说清楚就完事。

    在龙五家住这些天,罗雨早就想好主意,无论卡片是谁的,里面的内容早已熟记于心。既然知道卡片是肖秋的,那它就是与之谈判的筹码,也是成就一番辉煌的捷径。去见肖秋不难,见面时该怎么办罗雨没有想好,或许能把坏事变好事,或许一去就回不来,这都有可能。

    沉默。

    沉默久了连空气都好像稀薄了不少。但沉默之后必然要有结果。

    “行,我和你们去见肖秋。”

    所有人如释重负般把悬着的心放回肚里,从嘴里吐出的氧气多了,大脑的思维就活跃起来。

    “对嘛!早就应该这样,何必整的头破血流的。”

    “胡哥说的是,有事儿大家一商量多好。”

    “没花钱雇你当我代言人,咋哪都有你。”老胡没好气儿的数落赵明。

    龙五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向罗雨。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谁也说不准,兴许会趟出一条路走。如果不见肖秋,那也是万万不能的,手已经插进磨眼,想拔是拔不出来了,除非截肢。

    还是那条像蛇一样的蜿蜒山路,此时已不是蛇婴儿在母体里慢慢蠕动,而是一个新生命即将......

    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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