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情归何处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棉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肖夏怎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这起xx市建市以来最大最严重的流氓群体械斗,被定性为黑社会性质,参与斗殴的当场抓住很多,其余漏网的也在追捕之中。

    那晚,肖夏开车追罗雨时很害怕,她深知杜子健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叫他找到罗雨,罗雨同样不会放过他,两强相争定要大打出手,考虑到这,肖夏接连给周天鹏、赵明、老胡等人打电话。

    听到大哥有难,兄弟们岂能坐视不管,可没想到周天鹏带那么些人来,而且就是一个主题,奔着往死里整来的。当他们打斗正酣时,多个部门接到群众举报,这么大规模流氓火拼实属罕见,市里相当重视,马上出动百余警力前来围剿,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流血事件。

    肖夏在罗雨办公室书架上,顺手捧起一本“李清照”的词,读罢“一剪梅”,肖夏别有一番感悟,对尚在狱中的罗雨倍加思念起来。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抬泪眼四顾,她悔恨交加。“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正是现在真实的写照。

    只因自己一时的不检点,才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肖夏深深的自责。她不敢把这事告诉给远在香港的肖秋,她已没有任何脸面说出事情真相。罗雨的入狱,像一把枷锁穿心而过,牢牢挂在肖夏心尖上,锁的上面分明已渗出血来。

    韩市长得知罗雨入监,亲自来市局了解情况,局长政委也都在发愁,这件事已惊动省里,如果把罗雨定为黑社会老大,在全国打黑的情况下,可能会重判,要是按一般流氓滋事的治安案件处理,对各方面也交代不了。

    他告诉韩市长,从省里到市里,方方面面有不少人在为罗雨的事说情,他和政委研究了一下,也没有好的办法。

    韩市长意图很明显,把罗雨摘出来,和那些黑社会脱离开关系。政委摇摇头,这种方式不是没想过,可这件事起因是罗雨,实难抖落。韩市长微微一笑,如果不是罗雨指使,那性质就会大不一样。在这个案件里,罗雨也是受害者,他是被打一方,至于那些个后来参与打架的流氓,很可能以前就有江湖矛盾,双方火拼在情在理,罗雨只是巧合撞见才被裹在里面。

    按市长思路,局长茅塞顿开,就从这方面着手,只要有人肯站出来替罗雨澄清,把事担下来就好办了。韩市长宽慰的出口气,吩咐抓紧办,人在里面待着不是个事,要尽快让罗雨出来,他可是优秀的青年企业家,如果整错了,影响不好。

    罗雨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会来到这种地方,尽管是拘留所,但和正规监狱也差不了多少。狱警的凶神恶煞很多人都领教过,摆在面前的那几招就够你喝一壶,甭说什么“叔秦背剑,醍醐灌顶。”,就一式“老汉推车”能被扒层皮。如果倒退回解放前,渣滓洞的老虎凳辣椒水都是小儿科。

    这种地方延续了一种传统模式,狱头相当于这里的最高长官,新来的都要拜会大哥,有使钱的,有拿物的,最不济还有敬烟的。罗雨进来匆忙,两手空空的他自然招来狱头不满。

    这是个大块头,曾经也叱咤过风云蹉跎过岁月,有不孝敬他的,必招致毒打。这位大哥见罗雨眉清目秀,量也就是个白面书生,吓唬一下都能吓出尿来,随没拿当回事,也没问罗雨姓氏名谁,一声断喝,兄弟们心领神会,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罗雨一手没还硬挺住一顿拳脚。

    狱头对罗雨的身份背景和能量估计不足,午夜时分,罗雨强挺着满身伤痛,摸准狱头睡的位置猛扑上去,用手臂死死勒住他脖子,双脚蹬着墙。狱头开始大声乱叫,同床铺的弟兄赶忙起来拉发疯的罗雨,狱警及时赶到,才把即将翻白眼的狱头从罗雨臂弯中解救出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家都知道了罗雨身份,马上把罗雨当成祖宗,睡头铺带按摩,尿桶有人倒,吃饭有人打,狱头磕头如捣蒜百般赔礼,罗雨也不和他计较。

    这样的日子过了六七天,和这些抢劫的、盗窃的、诈骗的共处一室,罗雨也算开回眼界。

    军人是在革命的大熔炉里千锤百炼,犯人们则在阴暗的大锅炉里愈烧愈黑。从这出去的人,没看见有几人浪子回头,到熏陶出不少二进宫三进宫的惯犯。

    罗雨很清楚外面一定有不少人,在想方设法的为他奔忙,狱警也时不时给他传递一些消息,到第九天头上,罗雨终于被提审。

    主抓案子的是治安防暴大队队长,他和罗雨私交甚好,罗雨一进提审室,两人相视而笑。队长问:“罗总,吃几天窝头感觉如何?”罗雨一脸幸福的回答:“以前没吃过,只听说拿这里的窝头都能打死人,我挺好奇就试了试,你还别说,硬是硬点儿,但味道还不错。”

    队长说是来给罗雨恢复自由,案子查清了,他是被冤枉的。周天鹏承认是自己和那边的人有底火,恰巧那晚撞上,随后开始纠集同伙前来报复,罪都在他,和罗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罗雨深吸一口气,轻轻叹一声,然后问队长那个杜子健什么情况。

    “啊,你出来是有代价的,杜子健和你一样是受害者,他也会被放出去,因为你们都没有前科,起因全在周天鹏一人身上,为了和你剥离关系,他全扛起来了。”

    办完相关手续,拿上自己的物品,和狱友们道完别,罗雨被队长亲自送出来。

    天空灰不拉几的,没有艳阳也没下雨,罗雨四处看看,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心想大家可能不知道他今天能出来。起初队长要开警车相送,罗雨执意自己走走,队长就没再坚持。

    拘留所离市区比较远,要走很长时间才能到主街道,罗雨就这么慢慢往前溜达,刚摸出烟来点上,眼前开过几辆豪车,罗雨闪在一旁站住,那几辆车开了一段又都倒回来在罗雨面前停下。从几辆车上同时下来十几人,其中一个很有派头的中年人,来到罗雨面前问:“罗总,还认识我吗?”

    罗雨上下打量半天,似乎有点印象但不确定,随即摇摇头,中年人哈哈哈的笑一通,“您是太风光了,咋会想起有我这么一号,咱们在企业家峰会上有幸见过面,我姓杜,叫杜宇康。”

    杜宇康自报家门,罗雨想起来此人好像是搞印刷方面生意的,随即说:“哦,不好意思杜总,一时蒙住了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不要紧,关键你能记住我儿子就行,他叫杜子健。”

    罗雨把伸出一半的手又缩回来,这是一种讥讽与卖弄,更像是嘲笑和炫耀。又听杜宇康说,他那不争气的儿子,tmd大了不由爷,净整些花花草草的事,也管不了,瞎给人戴帽子,这不,为一时的痛快捅了娄子,还得他这个当爹的来擦屁股。

    罗雨很想上去揍他一嘴巴,这明摆着磕碜人的话,谁都能听得出来。罗雨不置可否的笑笑,转身欲走,杜宇康紧撵两步,伸手拽住罗雨胳膊。

    “罗总,别急着走哇,我儿子不能就这么挨顿打,还被拘留,你怎么的也给个说法吧。”

    罗雨奋力甩开他,郑重警告,别不识好歹。杜宇康恼羞成怒,刚想叫他的人动手,身后警笛响起,队长从警车里伸出半个脑袋,手持车载话筒高喊:“都tm给我靠边站着别动,反了你了,还有王法没有?拘留所门口装犊子,黑社会呀?”

    杜宇康满脸推笑招呼手下躲开,然后说:“王队,您别生气,我和罗总开个玩笑,我们是老朋友啦!哈哈哈。”

    经杜宇康整这一出,罗雨反而心情舒畅不少,脚步也轻盈,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意志绝不能因为这件事儿而消沉,更不能在这上面倒下。这次危机是罗雨人生进程中,最最艰难的一关,正面临感情和名誉的双重考验,跨过心理上这道坎比登天都难,在被舆论淹没的同时,想要做到心无旁骛,他自然做不到,但罗雨坚定了精血诚聚积攒力量的决心。

    一定要站住站稳。罗雨不停的告诫着自己。

    肖夏一直魂不守舍,还能不能和罗雨长相厮守,她都不敢再想了,从曾经的绝对拥有变成奢望,最后还要以悲剧收场,起起伏伏来得太急变得太快。她很想找个倾诉的人,可大家像躲瘟疫似的不和她靠近,男人们没有任何态度,崔璨干脆连她的电话都不接。肖夏要疯了,此时她正在体味什么叫崩溃和柔肠寸断。

    龙五在公司大楼前和石狮子并排坐着。

    假狮子威武,真龙五却无精打采,他的眼睛在看什么又像什么也没看着,因为罗雨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注意。

    “嗨,五哥,在这坐着干啥?”

    “啊,没干啥,在....”

    龙五猛抬头,才发现和自己说话的是罗雨,他兴奋地跳起来,原地转了一圈,而后带着呼呼的风声,疾奔进楼里,空旷的走廊,顿时响起爆炸式的喊声。从楼上到楼下所有员工倾巢而出,楼道里霎时站满了人。

    罗雨为了迎合这种气氛,舍弃电梯步行上楼,每上一层,都被包围在掌声和问候里。看着一张张亲切而熟悉的面孔,罗雨相当感动,尽管这不是啥光彩的事,但他还是双手合十,像虔诚的佛教徒那样,对大家一一点头致谢,身为他们的老板,能得到如此爱戴,罗雨感到平时再多的付出,值了。

    映入眼帘的办公室,可以说是一尘不染,都比他在的时候干净,罗雨疑惑的望向赵明老胡他们,大家还都沉浸在喜悦当中,没人理会其眼神的意思,只有赵明不加思索的说:“罗总,怎么样,你不在这些天,办公室让嫂子收拾的那叫一个干净,桌子擦得都能照人,不信你试试看。”

    忽然间沉默下来,就像空气中的微尘都悬停住了一样,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已静止,只剩赵明的尾音儿还走在半空。桌面上映出罗雨的脸,清晰而难看,仿佛出窍的魂儿在桌子的木纹里,飘飘荡荡。

    赵明自知言语冒失,嚼着话头往回找。“那什么,罗总刚回来一定很累,让他先休息,咱都撤吧。”

    罗雨这一觉睡得很香,他是心累,所以才睡的那样沉稳。赵明偷偷来看过几次,见罗雨打起微微的鼾声,退出门问老胡龙五,要不要告诉肖夏一声。

    这像是个出错的问题,ab两项选择,告诉也对不告诉还对,使人难以做出判断。这时,三个臭皮匠没能赛过诸葛亮,谁都说不出该咋办好。最后还是老胡憋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等罗雨醒了自己决定,咱们只当是受埋怨也得挺着。

    罗雨醒后用凉水洗了把脸,看上去精神不少,他掏出电话左顾右盼沉思了一会儿,想半天又把手机关掉。来到保险柜前,从中取出五十万,分几个信封装好放在包里,谁也没惊动的走出门,他要去感谢一下帮忙的朋友们,在社会上混,没有他们,想要立足谈何容易。

    公司下班时间,赵明他们才发现罗雨没了,大伙不明所以,电话又打不通,只有在公司里傻等。接近晚上八点,才看见罗雨的车驶过来停在楼下,然后见罗雨下来倚在车身上抽烟,没有要上楼的意思,几人连忙从楼里跑出来。

    “罗总,咱出去喝点酒吧。”老胡说。

    罗雨扔掉手里的烟头,看了三人一眼,然后嘱咐赵明给天鹏媳妇儿准备了三十万块钱,在他办公桌里,明天送过去,代表他问候一下,告诉她天鹏在里边不会待太久,他会尽力让他早出来。

    交代了一番,想着家的方向,罗雨鬼使神差的却把车开到了五星玫瑰,楼上崔璨的房间里依稀是她婀娜的身影,罗雨停好车往上看,他很希望崔璨能像“哥伦布”那样发现他,怎奈罗雨板块太小,不似新大陆那么庞大,始终没被看到。罗雨只能让板块漂移,自己移动上楼。

    看见罗雨,崔璨惊诧得张大嘴巴,不知怎的就湿了眼睛。罗雨站在门口,用手扶着门膀,忽然间觉得精神很疲惫,崔璨跑过来抱住他时,才软软的倒在她怀里。

    躺在崔璨香喷喷的床上,罗雨像没家的孩子找到了温暖,更像是一种依赖。崔璨坐在床边甜甜的看他,目光像慈母般爱怜,罗雨伸出手和崔璨柔软无骨的小手握在一起,这仿佛就是一场美妙的太虚幻境,罗雨眼里的崔璨婉如“枉空”的“袭人”,那样真实的呈现眼前。

    枉自温柔和顺,

    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

    谁知公子无缘。

    这就是命吗?有的一辈子只能做情人,有的一辈子只能做知己,上位到爱人妻子绝不可能。更有人说,看一个女人的外表,就能知道她适不适合成家,可如今满大街都是狐型媚眼的女人,照这说法,她们只能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修炼,在市面上招摇过市的嘚瑟,岂不祸及人间。

    罗雨这种思维和影像的重叠现象,已出现过好几次,他感觉是在梦与现实之间的事,用恍惚这个词比较贴切。殊不知这已然是种病症,一般多发生在好幻想的人身上。诸如作家、艺术家、文艺界的人多一些。但罗雨和这些个职业毫不相干,医生给出权威解释----就是精神病。

    精神病这仨字挺吓人,在人们印象里早已有成型的版本。这种病有的是不受大脑支配,如果换成精神疾病,别小看多出一个字,那样就能和群魔乱舞、神经错乱的纯正“精神病”患者区分开来。罗雨当然希望是后者,自己要真是精神病,那将吓死一批人。

    肖夏从崩溃到绝望只用了三天,罗雨的突然消失极大的刺激到她。

    就算自己做的再错,再不是人,也得让她有个解释的机会吧?就罗雨不听解释,露个面友好的分手,大家也有个交代。这样不声不响的遁地无形,是惩罚更像是折磨,比杀了她都难受。肖夏早已无心经营美容院,疯狂的找了罗雨几天未果后,突然想到自杀。

    这个危险的信号,像计算机中了顽固病毒,当它传输给大脑的一刹那,肖夏整个身体都哆嗦了一遍。好恐怖的字眼儿,听说过见到过,现在轮到自己要去尝试----不叫尝试,是体验死亡。

    女孩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会全然不顾任何阻挡,爱之深痛之切,为爱而舍弃宝贵的生命,自古都是贞洁烈女。肖夏想:自己充其量现在算个烈女,不是因为贞洁也到不了这种地步,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他们最最看中的就是女人的忠贞,这不叫大男子主义,而是王权,是几千年的道德伦理。

    肖夏和杜子健没有爱,那是被施了迷魂大法所致,迷幻的世界懵懂的年龄难免犯错误,想改正可没人给她机会,她的爱已没有归处。

    就这样香消玉损吗?

    就这样与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告别吗?

    就这样用死来偿还或者是证明给谁看吗?

    肖夏没有概念,或许她会有留恋,那是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爱恋,她要带着它去解脱,去另一个世界里相爱。

    那里,会有那个他在等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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