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放生

    罗雨在崔璨那儿昏睡了几天,醒来时像睡完了一生。浑浑噩噩中,每天吃口饭,都能趴桌子上睡着。

    崔璨变着法给罗雨煲各种汤增加营养,所以当罗雨醒时,对汤有着非同寻常的记忆。

    终于挨过最难熬的日子,罗雨面色红润,精神头也较以前大有好转,看在崔璨眼里要比什么都高兴。

    “谢谢你啊,这么多天这么辛苦的为我。”

    罗雨的客气像早春的空气,让崔璨感到冷嗖嗖的。付出点辛劳对于她来说不算啥,崔璨也说不清自己在罗雨眼中到底算什么,反正为罗雨,她可以去做一切能做到和做不到的事。

    “知道就好,不过为朋友我还是愿意的。”

    朋友与知己的距离相差甚远,崔璨说这样的话,无疑使罗雨面露难堪,更可怕的是潜意识,这东西像脑血栓的出血点,在病痛处潜伏着,不知何时何地就会冲破血管爆裂出来。

    “肖夏找过你或是给你打过电话吗?”

    “啊?肖夏呀,找过也打过,你要是惦记自己联系她吧。”

    男人最犯糊涂的事,就是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到另一个女人,特别你还在惦念伤害过你的女人。甭管什么关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这上面,男人往往变成低能儿,iq指数等于零。

    “哦,我是想....是想....”

    “怎么想都是你的权力,不用解释,我无权干涉。”

    罗雨熟练的在手机上按出熟悉的号码,看着每一个阿拉伯数字,心都一惊一惊的,犹豫不决诠释了此刻的心情。他已无法顾及崔璨的伤感,肖夏已然是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想要割舍会痛彻心扉,如果真一刀剌下去,罗雨会重蹈覆辙当场昏厥,再次陷入昏天暗地。

    想要的结果和思维背道而驰的时候,心情自然蒙上一层阴影,好比雪上加霜。

    肖夏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使罗雨很不安,他打完了所有能和肖夏联系上的电话,得到同样的答复----不知道,没看见。有种不祥的预感很多人都经历过,但罗雨的不祥尤为强烈,他如坐针毡心神不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往往这时,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

    崔璨说:“去南山看看吧,兴许会找到。以前肖夏和我说过,感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去南山,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看一眼大自然的美景,就会舒服许多。这个时候,她需要你。”

    罗雨忽然觉得崔璨真是个好女人,不但善解人意,而且就像百合花那样纯洁高雅,这朵“圣母之花”一定能使自己顺利心想事成。

    罗雨没有说谢谢,他轻吻了崔璨的面颊,一瞬间,崔璨双腮绯红,如痴的眼神仿佛要把人融化。罗雨连忙闪身出门,一路上,满是对肖夏的惦念还有对崔璨的愧疚。

    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种复杂的情感?谁也说不清。

    杜子健搅乱了肖夏的生活,肖夏试图找到他报复他,但这条臭鱼腥了一锅汤后,像所有花心男那样销声匿迹。接二连三的打击使肖夏怆然泪下,幡然悔悟为时已晚。

    风凄凄心凉凉,肖夏的头发如一捧可怜的衰草,在风中乱乱的飘散,单薄的身形独立山岩摇摇欲坠,那般凄楚,像受伤的孔雀打不开漂亮的羽翅,又似幼鸟离窝无法飞回温暖的穴巢。

    该想的人和该恨的人,此时统统不再重要,唯有这俊美的大山早已敞开胸怀,等待她的融入。

    肖夏,

    你能变作山、变作树、变作花、变作绿绿的小草吗?

    你能忘记爱、忘记恨、忘记苦、忘记滚滚的红尘吗?

    纷杂的人世间,任凭策马扬鞭,荡起厚厚的尘土,迷失的是谁的双眼?

    攀上岩顶,前面肖夏的背影虚飘飘的,罗雨已经泪流满面,在肖夏看似要有动作的紧要关头,罗雨大喊:肖夏,你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不管了吗?

    晕眩,整个山麓都在晕眩,地在动天在转,肖夏倒了下去。

    红烛的光晕把屋子变得柔软无骨,整个空间都紧紧的低低的,仿佛心情都被压挤住,禁锢在真实的画面里。

    罗雨俊美的眼神一刻不停的,在肖夏脸上游动,橘黄的亮光伴着忽闪忽闪的火苗,把那一小块方园润色,四周暗下去,这个温暖的空间,像是在烤炉上的蛋糕,甜甜的、轩轩的、散发出金黄的香香的味道。

    肖夏在以泪洗面,愁肠寸断撕肝裂胆,她怯生生的问:“你恨我吗?”

    “我把一切都放下了,还哪来的恨。”

    “你还会爱我吗?”

    “我把一切都担起来,你说那代表爱吗?”

    肖夏深深知道,她所伤害的,不单单是一个人,也不止是感情,而是男人的尊严。现在说声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这样的话显得很假,而且虚伪。肖夏隐隐觉察出王嫣然对罗雨似乎有那么种情愫,那是女人特有的直觉在警示她,肖夏曾经想,自己的不忠,是否与这点有关,那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一念之间的事。

    罗雨亦在挣扎,这和小心眼不是一回事,度量和包容应该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对所有男人,发生这样的事,心里都会有抹不去的阴影。

    爱,饱含了许多理解和责任,罗雨自认为是有担当的。只有不抛弃肖夏,不去嫌弃她,顶住所有异样的目光,鄙视所谓的名声、地位、身份的虚影,打败自己心中禁锢的魔怔,才觉得更像个男人。

    肖夏不需要可怜,她渴望罗雨骂她、羞辱她,甚至动手打她,那样兴许好受些。她不停的哭泣,,不停的诉说,她要把对罗雨的羞辱和自身的耻辱,痛快淋漓的宣泄出来,哪怕这一刻,罗雨骂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而,罗雨走过来,一把扳过她的身体,使她整个人都撞在罗雨怀里,就那样紧紧的被抱着。肖夏感受着罗雨的体温罗雨的心跳,炽热的情感化作悔过的泪水,湿了罗雨肩头,湿了两人的心。

    热泪流进四片滚烫的嘴唇,交织着缠绕着,感觉出热辣的痛楚,咸咸的哀伤。

    受过伤的人往往都会起的很早,可能心里盛着事的缘故,本来罗雨是没这个习惯的。

    这件事后,肖夏干脆搬到罗雨公司住,不想说明什么,但求罗雨心安,她想用全部的柔情来赎罪。

    肖夏给自己打上愁结,杜子健就是那个被系紧了的死扣,绞缠在心头,有时见罗雨在冥想和死命的抽烟,肖夏越发自责,但现在,她也只能默默的、不声不响的去做该做的事。

    罗雨更是痛苦,而且有苦说不出,这种难受像穿心利剑刮骨钢刀,让他痛入骨髓,如果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大叫释放一下,兴许能暂缓惆怅愁肠。

    王嫣然说要来看看美容院经营的怎么样,罗雨很木纳的看向肖夏,然后把手机递给她。听筒那边春天般明媚的声音,遇到这边冰天雪地的寒流,随之气温骤降,王嫣然说,看来你们是不大欢迎我呀。肖夏连忙解释不是王姐想的那样,但王嫣然已经挂掉电话。

    肖夏拿着手机,怯怯的站在那,已然不知该如何说话,但她确信自己,无时不刻不在小心翼翼着,哪怕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一句略显敏感的话,都会叫她胆战心惊。

    这样的变化,看似微妙实则没啥秘密可言,想要打开心结,唯有用时间去冲淡它,或者像做完大手术那样先排气,只要让罗雨把气出来,一切便会顺畅。可杜子健这股有毒气体,不是排放那么简单,在罗雨心中,有害物质必须清除,而且要清除彻底,绝不留隐患。

    周天鹏的案子罗雨几经努力,还是被判了四年,罗雨很内疚,毕竟是为了自己才会这样,所以加倍憎恨杜子健,不过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天鹏媳妇没说别的,还庆幸老公有这样的好朋友,为朋友很值。她还一再解释,倒不是罗雨给了三十万才会这么说,罗雨几番感动。

    北极熊的病死让罗雨彻彻底底大哭了一回,像演员演戏时找到哭点,连同对逝去亲人的怀念,这一生的坎坷烦心事,通通串联在一起,罗雨是越哭越伤悲,越哭越憋屈。

    赵明见已哭的光张嘴没声音的罗雨,连忙招呼大家把他弄上车。肖夏最清楚罗雨哭的是啥,心思越发沉重,甚至脑海里窜出个念头,我还能留在罗雨身边吗?

    老胡是拿事之人,眼见罗雨一天天憔悴不免担心,罗雨像疯了一样玩命的工作再工作,别说身体吃不消,时间久了会累垮的。这会儿空闲,办公室又没外人,老胡对罗雨说:“罗总,你应该出去转转散散心,一来可以缓解紧张情绪,再者这是个绝好弥补感情的机会。你是不知道,在大伙看,你俩谁都伤不起,何苦作践自己,既然舍不掉分不开,该放下的就放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没人会笑话你,谁不知道谁呀,只是你跟自己面子过不去,何必呢。”

    罗雨嘴上硬挺着说没有事,可隐约记得对肖夏有过承诺,正如老胡的提议,说不上这会是个好办法,唯一正确的办法。

    美丽的三亚,烟波浩瀚椰林婆娑,海水澄碧帆影点点,奇石林立水天一色,好一派南国风光。

    请到天涯海角来,

    这里四季春常在,

    来呀来呀来呀....

    我愿陪你到天荒到地老,

    我愿陪你到海角到天涯....

    熟悉的旋律一遍遍回响在耳际,伴着轻松甜美的歌声,每个人都有了各自奇妙的心态,仿佛真的来到天地尽头。

    肖夏拉着罗雨那似有似无的手,赤足走在沙滩上,海风把宋代名臣“胡铨”的词句吹进罗雨脑海。

    区区万里天涯路,野草若烟正断魂。

    莫不是自己也被放逐至此?罗雨想。

    天涯海角之石遥遥相对,被誉为至死不渝的爱情。我和肖夏会是“韩愈”祭奠“十二郎”的那句----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的寓意吗?好像彼此的心正处在极其遥远的地方。

    肖夏一直迁就着罗雨的心情,哪怕看到一丁点笑容,都能叫她欣喜若狂,不论游玩还是回到宾馆,肖夏讨好般小心伺候着。夜里,罗雨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肖夏,这个也躺在过别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如果自己不知道有这回事该多好,她还是那样纯情那样迷人,我们的爱真的就可能海枯石烂永不变心。那现在我会变吗?我该不该变呢?

    可能因为烟抽的太凶,罗雨剧烈咳嗽起来,嗓子眼甜甜的刺挠,气管里的痰刚咳上来又咽回肚里,随后又粘粘的糊住嗓子,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难受。肖夏连忙起身倒了杯水端给罗雨,连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靠肢体和眼神,但罗雨还基本不和你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转眼过了两天,肖夏觉得这样下去不像是情侣旅游,倒像是在履行某种义务,看来自己想错了,忍让憋着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关键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才行,不光罗雨,自己也一样。

    “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知道你委屈窝火,但你不需要隐藏观点,该咋想的就咋说,我绝无怨言。”

    其实罗雨不是没想法,而是想法太多,以至于思维混乱,究竟何去何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连自己都不清楚,本不想自欺欺人或是欺骗别人,可眼下要拿出个态度,不然两人都累。

    “哦,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开诚布公的和你说说。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打击和负面影响吗?我不想埋怨你什么,因为那已没有实际意义,我更不会把你看低了,把你踩在脚下肆意的侮辱你,在我的人生字典里,从不知什么叫失败,也从来没欺负过谁,特别是女人,这倒不是我瞧不起女人。其实这些日子,我心里很难受你知道吗?之所以能承受得住,是因为我还爱你,而且爱得很深。我也想过逃避,也在心里骂过你不要脸,那些只是一瞬间的事,这些天对你的不理不睬,还希望你理解,你要给我时间愈合伤口。我知道我不够浪漫,对你照顾不周,才导致....我反省我自责,我甚至背地里打过自己嘴巴。究其根源,我和你都是受害者,都是被愚弄过的人,这是惨痛的教训。就我而言,不用你担心甚至怀疑,我会一如既往的爱你照顾你,会更加呵护你。从现在起,我们把不愉快抛得越远越好,都振作起来从新上路,有我在天塌不下来,不管今后面临多少坎坷,我们共同面对。下雨了我给你撑伞,刮风了我为你挡着,这是我的权利。我还能这样自豪的说吗?”

    “能,我永远是你的。”

    肖夏哭着扑进罗雨怀中,心底腾起一团烈焰,火辣辣的久久不能平息。

    hn回来后,有些事肖夏还是久久不能释怀,感觉自己好像冲犯了什么,罗雨也同样琐碎。为了以求平安,为了今后感情和罗雨的事业都好,她来南庙找到那位得道高僧寻求破解之法。高僧曰:起慈悲念,养慈悲心,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只因过妄因缘,遂使升沉各别以渠生死轮回。

    “大师,您说该怎么做?”

    “放生。”

    阴历初八日,罗雨听从肖夏意愿,在南山烟波湖大摆道场。

    “甘露丸”化于水中,备净水杨枝,设香案神台,供奉观世音菩萨像,高僧手持水盂引众徒儿扬经诵德。

    一心奉请十慈父,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降临道场,加持此水,巨大功勋,洒沾异类,念彼身心清净,堪闻妙法。杨枝净水遍洒三千,性空八德利人天,福寿广增延,灭罪消愆,火焰化红莲。

    大师围绕即将放生之鱼,杨枝拂水遍淋周身,口诵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启请尽虚空。随后,三皈依法说、十二因缘、四弘誓愿等等依次布道。

    更愿放生,菩萨行愿,念念增明,救护众生。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最后,大师拈香高诵佛号,把鱼儿轻轻放入糊中,放生礼成。

    既然是放生就意味着戒杀,赵明卜楞个脑袋问罗雨,不杀生你我能做到,要是别人宰杀完的肉我们还能吃吗?罗雨答:那也是间接杀生,所以不能吃。

    “我可板不住,不让我吃肉就等于害死我,这也算是杀生。”

    罗雨惘然若失的看看肖夏,煞费苦心做一场法事,不想却被赵明一语点醒,罗雨开始担心起小鱼儿的命运。但愿它游得越远越好,它不但承载了诸多希望,还肩负着转世轮回的使命,保佑千万别被同类吃掉....

    罗雨这种幼稚的美好祈愿,其实真正笑在心里的,是那些个手持鱼竿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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