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情怀

    风起萧墙,没有小风哪儿来大风。

    坐的时间太久,不免腿和脊背一阵阵酸麻,罗雨少许活动活动手腕,尽量保持着姿势,因为肖夏正躺在他怀里,睡相甜美吐气如兰。

    崔璨一直站在门外,特制的女士香烟腾起袅袅烟雾,走廊里撒满淡淡的清香。她倚靠在墙上,一副愁思不展的样子,烟在手指间翻转,基本上没抽。

    走廊里很不安静,时不时从其他房间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各种情形杂陈,偶尔还上演一幕惊心动魄的武打剧情。看着护士与精神病人相互追逐,崔璨也怕伤及到自己,在有限范围内,躲避着呼啸而过的不明飞行物。医生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儿,还有手里吓唬病人的大针管子,让崔璨整个人踮起脚尖紧靠墙面,从心底往外凄冷,仿佛只剩下点儿烟头萤火的温度,在嘴边忽明忽暗输送仅有的热量。

    高挑的女护士踩着模特的节奏,“嘎登嘎登”走过来,她先是掩住鼻口,用审视病人异样的目光,在崔璨身上狠狠的剜几眼,而后发出高亢且闷闷的声音。

    “这位女士,不知道这里不许吸烟吗?想抽到休息室去。”

    崔璨没理她,撬开门缝看一眼里面。罗雨像似睡着了,肖夏也舒舒服服的头枕着他大腿,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的攥着,崔璨好像看见人到暮年的画面,说不出的甜蜜温馨,还有....还有一丝丝感伤。

    宽阔的草坪上落满红黄相间的树叶,淡淡的泥草香味,像妈妈做的薄荷饼。崔璨把自己埋在这暖暖的秋叶里面,从树枝缝中穿过的阳光,不太刺眼还柔柔的,耳边传来喷泉哗哗的流水声。这一切,却被挡在高墙之内,精神病院像监狱似的戒备森严。

    崔璨根本不吸烟,可能人一惯有这毛病,工作压力大,愁心事多,好像抽颗烟就能解决似的,潜意识里把这种行为当成了依赖。

    罗雨一天天消耗着心血,出现蜡黄的病态,尖尖的下巴壳,像刀削面瘦成一小条的脸,看在眼里,叫崔璨心急如焚。

    在旁观人来看,崔璨应该高兴才对,观肖夏目前境遇,正好给她个上位机会。她爱慕罗雨尽人皆知,罗雨又在这种悲伤难耐之时,很容易接纳她。然而崔璨不那么想,这样做,是极其不道德的。人或许都有私心,但不能把私心变成伤害,不能去践踏良知。

    爱也是自私的,懂爱的人,从不计较得失,从不争论谁对谁错,知道把爱等分,自私的一小部分留给自己,剩下的分给该爱的人。

    罗雨脚步拖沓着,疲惫的身影显得单薄,就连看见崔璨挥起手,还在那儿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腿脚。两人席地而坐,心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似乎有种哀愁与期待,正在脑际盘旋。

    “肖夏真的没治了吗?”

    “嗨....”

    一声长长的叹息,如耄耋老者浑浊之气,干裂的嗓子好比枯竭的河床,罗雨哑得几乎说不出话,那一字嗨声,粗粗糙糙像要把喉管划破,不是用声带讲话,更像被一股气流顶出来的。

    “回公司给你泡杯胖大海,你现在需要沉稳冷静,嗓子不好就别说话了。”

    罗雨需要这样的体贴关怀,崔璨的细心周到,像一股暖流涌进心田,怎奈嗓子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送去感谢。在内忧外患强势压制下,很多人早就扛不住。这些天罗雨也在想,要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世界,才能够战胜方方面面的獠牙猛兽。细品之下,觉得是男人就要挺直脊梁。

    毕二妻弟闹得欢消失的也快,罗雨省去不少烦恼,眼下,维稳大局至关重要。

    在心情烦躁当口,王新成叫罗雨来趟省城,只说有要事相商,罗雨把公司稍作安顿,便带上赵明伍峻松即刻前往。

    水上餐厅别有韵味,木质游船,琉檐悬挂八盏宫灯,黄灿灿映照湖面,琴瑟悠扬声韵远播,水波轻荡载着一船莺歌燕舞,悠悠驶向湖心,一曲笑傲江湖,把一众现代人的豪侠梦,灌输在推杯换盏之中。

    罗雨心思繁重,想必王新成早已看出,但智者永远不会劈头盖脸的当面点破。肖夏的事在小城遮掩不住,到了百里外的省会,便不是啥大新闻,也可能闻所未闻。

    伍峻松头一回被老总亲调陪同,再看到这样奢侈极致的场面,牙花子都能嘬出血来。在他眼里,这不就是帝王将相、王孙贵族的糜烂生活吗。声乐班子俨如皇宫乐师,唱舞女孩像极了歌妓,酒盏碗盘鎏金挂银,上品菜肴叫不出名堂....这一切的一切,似梦非梦,真真是像雾像雨又像风。

    “小雨,王哥今天叫你来,想问你个事,看看你啥想法。”

    罗雨收回像跳蚤一样的心,露个半生不熟的笑容,喝口酒稳定下情绪,又习惯性的指点脑门。赵明贼眼珠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漂,一个动作太麻烦,一个还过于沉稳的笑盈盈在等。赵明心说,真能玩儿含蓄,层次高的人,深沉起来捞不到底,有话从不直搂,非得掐头去尾的停在当间儿。

    “王哥有事说,兄弟知无不言。”

    “是这样,你艺术园区也已建成,我最近资金紧张,能不能帮哥一把?”

    罗雨迅速在脑子里捋顺,现在自己到底有多少可用现金流,王新成张口必须叫他闭得上,罗雨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拒绝,因为,他欠王新成实在是太多。

    “王哥需要多少?”

    王新成伸出两根手指。

    “两亿?”

    “兄弟,你哥我还差两亿吗?二十亿。”

    赵明刚美美的用筷子夹起一块鹿肉,“吧嗒”又掉回盘儿里,伍峻松更惨,一口一千多块的红酒,“噗嗤”一声,就白白浪费了。

    “小雨,先别惊讶,王哥不是向你要或借,而是这个项目和你合作,看兄弟你够胆量吗。”

    罗雨先盘算了一下,掘他的老底儿恐怕刚好这个数,如果倾巢而动,势必影响集团正常运转....正愁思不前当中,传来王新成爽朗的笑声。

    错愕,这是罗雨第一反应,因为笑声虽然爽朗,可笑容比较僵硬,观其上下,似有瞧不起因素参杂里面,罗雨正正身子。

    “王哥,什么项目?”

    “修军用堤坝。”

    我....去....伍峻松轻呲出这俩字儿后,在下面掐了掐赵明大腿,赵明一咧嘴,刚好被王新成看见,赵明顺嘴辩解,挺震撼的哈,吓着了。

    王新成撇撇嘴角,轻言轻语的说:“总投资一百亿,剩下的我出。”

    从省会回转,伍峻松感慨一路,言听是重点项目,而且绝对是高层运作,陪总出访一次,才知道啥叫力度。

    此次与王新成会面,罗雨当即表态,尽其所能参与,王新成没再强调,告诉罗雨不急,让他回来好好斟酌后再给答复。

    与军队打交道罗雨没想过,可他和当地驻军首长有过不少次接触,他们手里的正常项目,像悬挂于高空的南派踩青的狮子绣球。舞狮人不但要有高超的功夫,还要有娴熟的技艺,看着是在做一场精彩演出,实则惊险万分。

    国字头军字头批文,内部专拨款项,足以调动很多人神经,没有超强硬实的关系,纵使你狮子舞得再好(这里单指有钱),想要登高拔得头彩,谈何容易。

    凡事都存有利弊,罗雨不会过多去想,王新成就是最好的可以完全信任的名片,何况他自己还投八十亿。此番合作成功,相互间又能更进一步,友谊和经济的双重链条,将会坚韧无比。

    正事儿办完了还要应付杂事儿,这功夫老爸又因病住院,罗雨马上去尽孝道。

    病房里只有老爸一人,罗雨刚要埋怨姐姐为啥不来伺候,房门轻响,鲁姨手提保温瓶小心翼翼进来,说话轻柔舒缓,以至于叫罗雨想起大哥说的后妈。

    “小雨来了,这么忙就别惦记了,有我呢!你们谁也伸不上手。”

    罗雨忽然眼眶有些湿,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就见鲁姨从保温瓶里取出热气腾腾的鸡汤,盛好吹凉,温柔的用小勺送到老爸嘴边。老爸还摆摆谱,说鲁姨像是在伺候月子。虽然病着,但气色却比头两年好不知多少倍,罗雨随想到老来伴儿。你好他好,不如有个老伴儿好。

    烂眼子事儿罗雨好像从来没断过,稀有矿按国家标准,被依法取缔了。但张驰涵却脸带笑容,认为是好事,这些年从中收益良多,也该收手了。

    罗雨同样感到事有凑巧,这边正愁资金,稀有矿只是变卖家产,就能回笼两三亿,真是雪中送炭。张驰涵知道要投资军队项目后,又锦上添花,准备注资三亿,唯恐罗雨不带他玩儿,立马掏出支票,唰唰唰签完拍在桌面上。真是无钱难办事,有病乱投医。

    这不,没病的也来了,只可惜罗雨不是医生。

    张玲自打和老胡一起退出五星地产后,总觉得胡海山做的不是哥们儿事,自己捎带脚跟着“吃瓜捞”。老胡这阵子可长了脾气,和张玲同居以来,大爷装的可以,呼来喝去的像指挥使唤丫头,偶尔还动动小手,张玲忍无可忍,只好求助于罗雨。

    这档子事儿,要搁以前,罗雨出面管管没毛病,可现如今情况不同,胡海山已不是五星一员。要说还是哥们儿朋友,虽贴上点儿边儿,但也属于可管可不管范畴。

    听张玲痛说家暴史,罗雨想了想,不论咋说,老胡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兴许离开之后心情不很舒畅,在家闲待着坐吃山空,脾气暴躁人之常情,罗雨又动了恻隐之心。

    谁料想,一时的慈悲换来接踵的凄凉。

    水无常形,人无常态。

    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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