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喝了两巡,看到一旁的郭豆豆的小脑袋开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郭志彬把酒杯一放,“我儿子困了,我带他回家睡觉,哥几个下次再聚吧。”

    话罢,他大步向着郭豆豆走去,一把将小儿子捞在怀里,口中轻声哄了两句,右手轻轻拍打着郭豆豆的后背,郭豆豆打了个呵欠,靠在了郭志彬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一干纨绔看到郭志彬轻手轻脚的样子,都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动作也轻柔起来,一群人送到了门口,陈子贤压低了声音道:“郭二爷,这次我们看在你儿子面上饶了你,下次可得不醉不归。”

    郭志彬含笑应了,抱着儿子,一步步的往楼下行去,一干公子哥围在门口,看着他抱着儿子的模样,如捧珍宝,都不由泛起了一股心思,这做爹了,就是不一样了。

    上了马车,郭志彬拽过了关秀秀事先放置的小被子,给郭豆豆盖上了,强而有力的手臂把小儿子牢牢的固定在怀里,心思却逐渐飘远。

    这一次和郑公一起出使西洋,郭志彬真是开了眼界,和那些玩伴们的话虽然夸大了些,却也有七八分是真的。

    只是他光挑拣了好听的说,海路之上的风险却一点未提,那些凶残的海盗,一路跟随他们舰队的食人鲨群,以及风云突变的滔天巨浪,每一个,都让人胆战心寒,终身不想再踏足海洋。

    郭志彬估摸着,那帮不成器的家伙,大概有三分之二能被他忽悠动,亲自走上一遭,等出海一次回来,还能有三分之一再跟他一起就不错了。

    这段日子,不妨把从南洋得到的宝贝在这班兄弟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郭志彬眼中精光闪动,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拉这些公子哥下水,是郭志彬在返程途中就反复思量过了的。他这一趟跟船收获巨大,但同时,他也看出来了,郑公下西洋之举必不久矣。

    建造船只,配送补给,加上给南洋诸国国主的礼物。耗资巨靡,郭志彬粗粗估算一下,便是一阵心惊肉跳,绝对超过了大明一年的赋税。

    若是建文帝被寻到,又或者当今――。新皇只怕不会允许国库亏空下去。

    所以,必须把这一班公子哥都拉下水,让尽可能多的权贵牵扯其中。当他们尝到了足够的甜头,就会形成一股力量,前往西洋若全部由商队组成,舍去官面上的巨额馈赠,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管怎样,在皇上死心以前,他要抓紧一切机会,跟郑公多跑几次。为儿子挣下一世荣华。

    更何况,郭家现在依靠的不过是帝皇的宠爱,而这是最不靠谱的东西。郭志彬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下,对朝堂动向也有所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新皇登基,郭家就危险了,现在要早做打算才是。

    马车轻微的晃动让郭志彬也变的昏昏欲睡起来,到了学士府门口,还是小儿子先醒来,在他怀里挣了一挣,才把他惊醒。

    看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儿子,郭志彬安抚着问道:“找什么呢?”

    郭豆豆抬起头,看着亲爹:“叔叔给的东西。”

    郭志彬哑然失笑,从身侧拎起了一个汗巾子,里面鼓鼓囊囊包的不就是那些玉佩扇坠?

    郭豆豆大喜,把那汗巾子死死的搂在了怀里,看的郭志彬摇头苦笑。

    抱着儿子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关秀秀闻到声音,立刻迎了出来,郭豆豆马上举起手里的物件,喊道:“娘,娘!”

    关秀秀疑惑的看向郭志彬,郭志彬笑了笑,解释道:“兄弟们给的见面礼。”

    关秀秀不再说什么,到了屋子里,却取出了一口小木箱,郭豆豆立刻扑上去,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箱盖,郭志彬探头去看,却见一片金光闪闪,都是些金银阿堵物,这小小的一箱,倒也积攒了不少银钱。

    看着郭志彬半张嘴巴的样子,关秀秀拽了拽他的袖子,轻声解释道:“还不是娘,带着豆豆去国公府的时候,教他管上了年纪的叫爷爷奶奶,夫人太太们就叫伯娘,年轻的也都唤作哥哥姐姐,一圈喊下来,每次都拿回来不少东西。”

    郭志彬哑口无言,这的确像是他亲娘的作风,他可以想象的到,耀武扬威的李氏带着小孙子回国公府扫荡的情景,那一定是雁过拔毛,寸草不留。

    难怪这小猴崽子叫叔叔叫的那么熟练,怕是熟都生出巧了。

    郭豆豆方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钱匣子后,兴奋劲过了,困倦重新上了头,郭志彬给他褪了衣服,哄着他睡了。

    看着小儿子红扑扑的睡脸,漆黑的眼睫毛又长又直,仿佛小刷子一样挡在脸上,小嘴巴红艳艳的招人疼,郭志彬第一次觉得,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可以天长地久。

    末了,他徐徐的呼出一口长气,唤来郭欢郭喜,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关秀秀好奇的凑了过来,头儿个郭志彬已经把从南洋觅得的珍奇异宝拿了出来,这次又是什么玩意。

    当箱子盖被打开,关秀秀不由一怔,里面塞得满满登登,居然全部是账册。

    郭志彬随手拿起一本,看着关秀秀,讪笑两声:“劳烦娘子帮我整理一番了。”

    关秀秀满脸黑线,看着郭志彬叫人把书房的大书桌搬了来,二人一人据了书桌一角,守着儿子开始忙了起来。

    说这些册子是账册还真是抬举了,上面不过是粗粗的记载了些出货入货的记录,有的字迹尚算工整,有的却潦草至极。

    只翻了一册,关秀秀的头便疼了起来,看着这几箱子的账册,怎么还不得整理个一年半载,下意识的,问题脱口而出。

    郭志彬沉默半晌,不敢抬头看向关秀秀,嗫嗫的道:“没有那么长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郑公又要远航了。”

    关秀秀手一颤,账册险些掉了下去,幸好做了母亲后,总是留了一线警醒,想着旁边酣睡的儿子,到底控制住了。

    她抬头向着郭志彬看去,男人因为心虚而做出一副专心忙碌的样子,眼皮下垂,视线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上,长长的睫毛几乎掩盖住了所有的心思。

    鼻梁挺拔俊秀,这倒是郭家的特点,从郭浩儒到郭志礼,乃至下面的两个孙子,一脉相承。

    他的唇却不像是郭志礼那么薄,下唇略厚,所以郭志礼的长相偏文秀,而他是俊秀。

    一年半的海外生活给他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酒窝似乎更深了,只要唇角轻轻牵动,脸上就会现出一个梨涡,给人以春风拂面之感。

    关秀秀不得不承认,郭志彬早已非吴下阿蒙,他目标明确,行动有力,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的意义。

    莫名的,关秀秀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机感,在郭志彬不断成熟的同时,自己却被这小小的后宅给圈住了,如同一只被蒙住了眼睛的驴,只能在磨坊中原地踏着圈子。

    关秀秀似乎看到了二人的前景,郭志彬渐行渐远,而她只能羈谠兀醋潘欢系脑独搿?

    虽然一直希望他像是雄鹰一样飞,但他真的飞向了天空,才察觉到没有翅膀的悲哀。

    关秀秀沉默了,这沉默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惶恐,而不是郭志彬行将再次远航的不满。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里的账册上,里面的东西果然十分杂乱,有各种采买记录,也有异地的鲜蔬时价,杂而无章。

    关秀秀翻开一本空白账册,安静的抄录着,有条不紊的把各项明细摘列出来。

    郭志彬抄了会账册,偷偷的抬起头,看向了关秀秀,却见他家娘子绷紧脸皮,一脸心无旁骛的样子,只道她恼了,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下蔫了下去,他有心和好,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一年多没回来,在家呆上三个月就走,怎么想,都是过分至极,若是关秀秀发起脾气,打他一顿,骂他几声,许是还好过些。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效率却异常的高,半个时辰后,各自摘抄完了一本账册,关秀秀揉了揉手指,马不停蹄的拿起了下一本。

    这本却更是离谱,上面记载的居然是一群兵士的食量,可以清楚的看到,刚上船的功夫,众人精神尚好,吃的也多,行了数日后,食量明显下降,且有所偏好,偶尔有几顿食用青菜果蔬的,胃口就好些。

    仿佛知道关秀秀的困惑,郭志彬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畔,放柔了声音解释道:“蔬果存储不便,行上数日后,船上就只剩下熏肉腊肉了,加上打上来的鱼,大家胃口都不大好。”

    看着关秀秀手中的毛笔一顿,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待他说完,毛笔却又重新动了起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郭志彬心中委实不好受。

    他高大的身体弯了下来,凑到了关秀秀的耳边,一股股热气从他口中喷出,熏的她小巧的耳朵泛红:“娘子,都是我不好,你说,要怎么你才肯消气?”

    =。=乃们说,会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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