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淙喧正在房中,窗外有身影一闪而过,他淡淡地唤了一声,“辉蒙。”

    辉蒙立即跪在他面前,面色凝重,“左贤王,有消息了。”

    手中的画笔突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副画还没画完,淙喧许久才开口,声音略有些哆嗦,“如何?”

    “辗转中,我见到了左贤王所说的靳弦等人……”

    淙喧示意他起身,等了这么久的消息,突然不想听一个结果。

    辉蒙继续说道,“我通过四方打听,知晓他们被关押在廷尉府天牢,趁人不备悄悄潜入,才得知淮夕落被困在皇城北方的幻月林中。我火速赶了过去,四处已被火焚,没有一点痕迹。不过,我在火堆里找到了这个……”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递给淙喧。

    一阵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实在不想去面对。淙喧重重地叹口气,直觉告诉他,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问道,“辉蒙,夕落是不是出事了?”

    “我也不知,只是找到了这个。”

    “这……”淙喧一把接过,手僵在空中,脑中一点点发怔,这不正是我给她的玉符!她是断不会自己取下来,难道她真的遇害了。

    “我也是看到左贤王的玉符,便带回来了,淮夕落怕是……”

    “怕是什么?”

    辉蒙有些不忍心地说道,“怕是已经……”

    淙喧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浑身颤颤巍巍,一下跌在椅子上,瞪大了眼,“不可能,夕落不可能死……”他一把抓住辉蒙,问道,“靳弦呢,他如何说的?”

    “左贤王,您先别激动,靳弦,他不愿提起此事,但是语气哀伤。再加上火堆里找到的玉符,那位姑娘该是凶多吉少。”

    夕落,她死了。

    淙喧脑中一阵嗡嗡作响,她的声音,她的脸,伸手就能够触及,她怎么会……若是当时,我能够保护她,不放她走,她会不会还活着。

    “有看到她的尸体么?”

    辉蒙摇摇头,“现场已经是一团灰烬,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辉蒙,我不相信她会死,不可能。”淙喧只觉得此时桌上画的淮夕落,她的眼神她的面容越发地刺眼。

    “唰”地一声,淙喧轻轻一扔,几十幅画被他抛了出去。画上的人就像从他的回忆中走来,带着温暖的笑意,在空中慢慢翻腾,直至落在地上。

    多少个不眠的夜里,他提起笔,她的脸自然地浮现在眼前,如今,只化作了这堆废纸……没了她,这堆纸留来又有何用。

    辉蒙知他平日里有多宝贵这些画像,常常看了一遍又一遍,忙一幅幅地捡起,放在桌上。

    沉默了良久,突然淙喧双手猛地捶在桌上,就如火山爆发一般,厉声吼道,“是谁杀了她?我淙喧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辉蒙立即答道,“听说是一个叫棋墨的人。”

    淙喧眼中释放出寒凉的杀气,“辉蒙,一定要抓到他,我要亲手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

    夜里,寒未正在等着淙喧吃饭,谁知丫鬟回话说,左贤王不来叫她先吃。

    寒未暗暗有些疑心,淙喧此人是藏不住一点秘密,平日里都会和自己一起吃饭,今日却例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看着丫鬟,说道,“把饭菜装好,我去找淙喧。”

    丫鬟一听,略有些为难,“可左贤王说过,今晚谁也不见。”

    寒未接过食盒,不以为然地说道,“淙喧肯定不会不见我,你们都别跟着,我自己去。”

    丫鬟也不好阻拦,只得答道,“是。”

    寒未一直觉得淙喧好像没什么脾气,待人一向和善,印象里也没见他发过火。

    迈着步子轻飘飘地走去,心里突突地跳着,连她自己都有些纳闷,为何非要去见他?难道,是因为心中想见?

    快走到淙喧的穹庐,门口只站着辉蒙一人,见她前来立即行了礼,“安原阏氏。”

    “淙喧可在里头?”

    “是,阏氏可是要进去?”辉蒙问道。

    寒未点点头,指了指手上的食盒笑着说,“我给他送吃的。”

    “阏氏有心了,只是……左贤王今晚怕是没有心情吃。”

    “他到底怎么了?”

    辉蒙小声在她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寒未立即捂着嘴,怕自己叫出声来,“夕落她,怎么会?”

    “所以,左贤王此时正一个人喝着酒,怕是谁也劝不住。”说着,辉蒙也叹了口气。

    “让我去吧。”不知怎得,她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莫名地心疼淙喧。

    辉蒙也不拦她,说道,“如此也好,酒喝多了始终伤身。”

    寒未拿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进了穹庐,立即闻到一阵刺鼻的酒气,酒壶四处散落着。淙喧披散着发,脸上微有红晕,正一杯一杯地喝着,见她来了,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她将食盒放在淙喧面前,拿出一碟碟的小菜。

    淙喧疑惑地看着她,“不是说了叫你不必等我,自己先吃么?”

    寒未摆了筷子放在他面前,又给自己摆了一双,笑着说道,“你总不能不吃东西……”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点,这样喝酒伤身。”寒未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情,“你多少吃一点,吃完了,我陪你接着喝。”

    淙喧接过筷子,简单地吃了几口,“其实,你也不必管我。”

    寒未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也不想管你,但是拗不过自己的心。

    “寒未,夕落的事你知道了?”

    寒未点点头,口中的饭菜不知怎得,没有一点味道。

    淙喧苦涩地笑笑,替自己倒满一杯,又替她倒了一杯。举着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寒未,我可以接受她不爱我,但是无法接受她的离世……”话还未说完,杯中的酒早已一饮而尽。

    寒未也不言语,一口喝掉面前的酒,抢过淙喧手中的酒壶,直接喝了起来。

    淙喧抢了过来,惊讶地看着她,“寒未,你……”

    “你不是伤心么,不是要我陪你喝酒么?要喝就一人一壶喝,用酒杯算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伤心,自己心中也非常不痛快。

    淙喧笑了笑,“你是女子,你用酒杯,我用酒壶。”

    “竟敢小瞧我,淙喧,我喝过的酒不见得比你少,不然我们就来比比。”

    “好,那就比一比。”

    两人拿起身旁的酒壶,轻轻碰了碰,立即扬起头喝了起来。只听“咚咚咚”地喝酒声响,不一会儿,淙喧已喝尽了一壶酒。却见寒未喝得摇摇晃晃,仍旧硬撑着在喝。

    淙喧抢过她的酒壶,此时的她脸上满是红晕,已有醉酒之象,他皱着眉说道,“寒未,胡人喝酒从来深不见底,你身在中原如何比得,不要逞强,这不是闹着玩的。”

    寒未乐呵呵地笑起来,攥着他的衣袖,“你是……担心我?”

    “你喝醉了就喜欢乱抓人?”

    寒未不爽地放开他,睁大双眼,强打着精神看着他,“我……才没有,淙喧你这个傻子。”

    “好好好,我是傻子行了吧,我得找个人把你送回去。”

    “我不走。”寒未突地朝他扑了过来,淙喧一下没站稳,两人双双跌在地板上。穹庐外,辉蒙听见响声,立即跑了进来,却见他二人这番场景。忙跪在地上,低着头,“左贤王恕罪,属下马上告退。”

    “辉……”淙喧还没开口,他已走得没影。

    淙喧摇了摇身上的寒未,“寒未,不得不说,你真的很重,快要把我压死了。”

    寒未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头,“你居然这样说我。”

    “我怕了你了,你赶快起来。”淙喧只觉得欲哭无泪,她这人的酒品还真不怎么样,真不该让她喝酒。

    寒未动了下身子,手上一软又倒在他身上,笑着说,“我手上没有力气,浑身乏力。”

    “还是我扶你起身。”说话之间把她推了起来,看来真的喝醉了,才喝了那么一点。淙喧暗自叹口气,一把抱起她,想把她放在床上。

    突然听到一阵啜泣,低头一看。

    “寒未,你在哭?”

    寒未睁着眼,泪水顺着眼眶落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她紧紧地攥着淙喧的衣衫,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

    淙喧将寒未轻轻地放在床上,说道,“寒未,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寒未使劲儿地摇头,无论如何也不松手,睁着通红的眼,“淙喧,我是你的妻,我不让你走。”

    “寒未你……怎么……”

    刹那之间,寒未突然直起身,一把扯过他的衣裳,嘴唇轻轻地附在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般。

    淙喧愣了许久,心中一阵五味杂陈,忙推开她,语气略有些慌乱,“寒未,你醉了。”说完,抬起腿准备离开。

    寒未歪歪斜斜地跑下床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没有,我没有醉,我是认真的,淙喧。从没有一个人像你这般温暖待我,我依赖这种感觉,甚至依赖地都有些恨我自己。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控制自己的心,只能够放任它……”她语气中带着哭声,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样的一颗心,给你,你要么?”

    “不可能。”淙喧面无表情地挣脱她的怀抱,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不可能,我已是你的妻,我们之间还隔着什么?”

    “你绝对不能爱我。”淙喧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我们之间不仅隔了整个中原,还有国仇家恨……”

    正如昙花最后消逝在时光里,冬雪再也见不到春日的阳光,寒未只觉得自己的真心又一次,付之东流。

    “太子,是我刺杀的。”淙喧一字一句地说道,字字如针,扎在寒未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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