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寒未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种?她歪歪斜斜地走向淙喧,眼泪再没有一点停歇,直直地倒在他的背上,“不是的,求求你告诉我,不是真的。”

    淙喧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抱歉,寒未,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你……”寒未向后退了几步,虚张着嘴,再说不出一句话,突地倒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淙喧不忍转过头来看她,取出腰间的弯刀扔在地上,“寒未,你若是想杀我,就动手吧。夕落死了,我早已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寒未不住地捶打着地面,情绪哀切到了极点,“为什么,每一个我爱的人都这样伤害我……靳弦,父皇,还有你……为什么……难道我就这么不配得到爱么?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皇兄,你知道他对我来说,就是……”她立即捡起地上的弯刀,慢慢地站起身,紧皱着眉,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寒未就是迈不开步子。

    “淙喧,你对我的好,就是因为亏欠……”

    “是。”再没有多余的一个字,没有一丝犹豫。

    寒未闭起眼,喃喃自语,“我今生再不会爱上任何一人,再也不会。你既然杀了我皇兄,我一定要杀了你……”话音刚落,寒未手上的动作还是停顿下来,刀尖冒着寒光,停在淙喧的脑后。

    为什么还是无法下手,面前的人他杀了自己最亲近的皇兄,寒未大叫了一声,手中的刀却像是凝固在时间里,一动不动。

    “啪”地一声,刀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用刀杀你,岂不是太便宜你,我寒未杀人,向来不用刀。”话音刚落,寒未漠然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脚下的路,带着坚毅决绝,再也无法回头。淙喧,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你的一句话,不仅吞噬了我的感情,还连带我整个人生……

    “阏氏,阏……”辉蒙见寒未突然走了出来,正准备向前行礼,不料她却直冲冲地往前走,丝毫没有停步。

    随后淙喧从穹庐中走来,面色难看,“左贤王,阏氏她……”

    淙喧摇摇头,今晚的月色清圆明亮,不知照着多少人的无眠之夜。“随她去吧,辉蒙,我乏了,有时候真想什么也不管,安安心心地睡一觉。”

    辉蒙以为他还为淮夕落的事情耿耿于怀,宽慰道,“伊人已逝,左贤王不必太过挂怀。”

    淙喧“嗯”了一声,落寞地走进穹庐,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夕落,若是你还在我身边该是多么好……我便不会冲动地说出刺杀太子的事,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过得更轻松。我只愿寒未杀了我之后,能够平复一些她心中的愤懑,不要再活在仇恨里。

    隔日。

    淙喧听到响动,虚睁着眼,见到面前的人不禁吃了一惊,“寒未,你……”

    寒未面无表情地吹了吹面前的粥,递给他,“你昨晚喝了这么多酒,先喝点粥。”

    淙喧疑惑地点点头,她这是怎么了?

    “不怕我下毒?”寒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上略有些红肿,看来是一夜没睡好。

    淙喧接过粥,狼吞虎咽地喝完,许久才说道,“下就下吧,我也认了。”

    “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心软,”寒未接过粥碗,凑到他耳边说道,“不过,我给你加了一些佐料。”

    “蛇蛊听过么?”寒未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取死蛇腐化之后的蛊毒,虽不会忧及性命,不过,你也不会好受。”

    淙喧也不恼,直直地看着她,“寒未,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

    寒未冷哼一声,“你现在还装什么,你是未来的单于,我以前竟然还信你会保中原的安宁。”

    “罢了,我只希望你动手的时候不要做的太明显,不然父亲不会轻易地放过你。为了杀我,还搭上自己的性命,实在不值当。”

    寒未扭过头,使劲儿咬紧嘴唇强压着情绪,只丢下一句话,逃似地跑出了穹庐。“不用你提醒。”

    什么蛇蛊根本就是骗他的,无论如何还是不忍心下手。寒未只觉得心跳得快要破胸而出,我到底该怎么办,一边是杀兄之仇,另一边却是自己爱的人……如何取舍?

    “左贤王,单于叫您过去一趟。”一会儿,辉蒙进来说道。

    淙喧应了一声,起身穿好衣裳,不禁想到,老头子这个时候找我,肯定又有什么棘手的事,这种日子还真是没有消停的时候。

    单于穹庐内。

    “父亲,您找我?”突然发现今日穹庐中还坐着其余的人,骨都候刘淙荆也在其中

    单于冲他笑了笑,示意他坐下,冲着大伙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来聊聊入侵中原的事。”

    “入侵中原?”淙喧吃了一惊,难道父亲一直也没放弃。

    起身向单于行了礼,语气委婉地问道,“父亲已同中原和亲,如何又要入侵?”

    刘淙荆立即“哈哈”笑了几声,他与淙喧向来是针尖对麦芒,拐着弯来讽刺他,“未必兄长娶了中原公主,有了公主的枕边之风,倒忘了入侵中原一事。”

    “你……”碍于单于在,淙喧也不好发作,索性不理睬他,继续向单于说道,“父亲,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刘淙荆冷冷地说道,“如今中原没了储君,正是最好的时机,到时候,就算我们不攻,鲜卑也会动手。难道,哥哥的意思是,还等着鲜卑爬到我们头上?”

    “望父亲三思,入侵中原一事,实在弊端太多。”

    “望父亲三思,入侵中原势在必行。”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退让。

    单于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坐下,“淙喧,淙荆,你二人也不必再说。中原,已如探囊取物,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此话一出,一旁的呼延朔林忙攥着他,示意他不可再多言。淙喧无奈,只得听着他们商量入侵中原的大计,心中暗暗捏了把汗,看来父亲的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劝不回来,没想到一切的激发点都在自己身上。若不是当时自己受命杀了太子,娶了公主,铺垫好这条道路,入侵中原也不会来得这么快……此时,淙喧只觉得心寒,为了疆域领土,父亲,他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利用。

    单于见到淙喧的脸色十分不好,知他会埋怨自己,但是自古做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利用又怕什么?淙喧,等到我打下天下,将一切繁荣富贵江山社稷都压在你身上的时候,我不相信你不会动心。现在你还是太年轻,懂不了为父的良苦用心。

    人群散了之后,单于独独叫住了淙喧,说道,“吾儿,你心中可埋怨我?”

    “淙喧不敢。”

    “你不是不敢,只是不敢说。”单于反常地拉起他的手,并排坐在自己身边,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温和,“吾儿,我了解你的性格,自小善良,重情重义,与淙荆不同,所以才会选你担当大任。我们胡人并不比中原人差多少,却世代生活在这荒瘠凋敝的地方,这不公平。放眼整个中原,已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我们是去救他们,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淙喧站起身来,客气地同他说道,“父亲,侵略就是侵略,战争就是战争,从来也攀不上道德的高度。”

    “你这脾气……”单于重重地叹口气,“倒是谁也无法左右,也不知道像谁?不过中原一战,你都无法摆脱,这是宿命,我给你的宿命,你不能拒绝。”

    “父亲……”

    单于举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你身为左贤王,如何能不参加,这有助提升你在民众中的威望,不然将来你成为单于,又如何服众。还有,中原的公主,我会下令赐死,淙荆说的对,不可让她再留在你身边。”

    “父亲!”淙喧一时极度愤慨,语气渐渐激烈起来,“你为何要杀她,她不过就是一个女子。”

    “女子?仅是一个女子,你竟敢顶撞我。”单于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生硬地说道,“而且她要杀你,就不得不除。”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她不会害我……”淙喧语气立即柔和不少,一直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虽不知是谁泄密,但若是自己态度再这么强硬,更会害了寒未。

    单于的话里丝毫没有商量的语气,“此事不可不防。”

    “你可以放她走,没必要杀她。”

    “你无需再说,这时候,毒酒应该已送到她的嘴边,她必死无疑。”

    此话一出,淙喧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再跟他求情,立即跑出了穹庐,朝寒未奔了过去。

    父亲说话向来说一不二,这一次他必定下定决心要杀了寒未。

    寒未,你断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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