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国都樊阳,“三城”之一,以繁荣著称于世,三国商贾多会于此,当世有三分之一的贸易在此间订立。故而为维持秩序,朝廷规定,从戌时到卯时,每隔一时辰打更人敲锣打更,戌时、卯时各敲三下,为起息时间。是以一日内,街市从卯时初有人,打辰时自酉时最繁华,熙熙攘攘,叫喊声大作,人流穿行不息,不时还有车马经过,扬起一阵尘沙。

    此刻,正值樊阳一天中最繁华之时。其东南角的一处不大的邸院中,有两个女子,小的,约十七八岁;大的,约莫中年,皆穿紧身衣物,袖口用绳扎起,腰间用带束紧,彼此间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竟是在对打。

    “玥儿,适才你与我对打,我那一掌力劲实足,你竟用巧,十中去其六七,心思机敏,足可见之。你自小与我习武,这两年来,师傅是越来越打不过你了,胜负也是五五对分,青出于蓝胜于蓝,师傅很是高兴呐。”

    “哪有,那是师傅让着徒儿,不肯伤害徒儿,徒儿怎敢妄自尊大?若是师傅全力,徒儿只怕很快就要落败了。”

    “哈哈,好了好了,你啊,你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可惜了,不是男孩,若为男孩,这世间,只怕又得多一奇人。”

    “什么嘛,女孩不也挺好?师傅自己,难道不是女子?怎么还嫌弃女儿身呢,徒儿始终相信,女子若主事,当也顶得半边天,分毫不让男子。”

    “哈哈,是啊是啊,是师傅短见了。我家玥儿,巾帼不让须眉,好气魄啊。”

    …………………………

    大楚秦邸,是秦玥这世的家。投身到礼部尚书府,还是独女,老爹与她娘琴瑟和鸣、伉俪情深,除了她娘一个女人,再无其他姬妾,对她更是有如掌上明珠,呵护有加。就连她随人习武也只是稍有微词却不曾阻拦;不论她想做什么,大多随她;更不曾打骂于她,却也没有十分溺爱,一个“度”把握的非常好。

    真真的好家长啊!秦玥时常感慨,前世今生的父母都如此开明,对她是这么的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想来看到这,诸君该心里有数,无奈苦笑,不错,又是一个俗到烂的梗子,秦玥她穿了,穿到了一个三国鼎立的大陆,不过不是魏蜀吴,而是楚齐蜀——一个中国上下五千年都未出现过的局面。秦玥穿来的,正是楚国,今世身份——大楚礼部尚书秦衷民之女。

    要说她秦玥,也真是死得冤,因一只小狗而被车撞。其实,鬼知道那时会突然冒出辆车,明明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好不好?想来哪怕一人再嗜狗如命,也不会为了那小东西而葬送自己性命,何况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狗。后来招魂使者前来,她的魂魄便跟着他归入地府。满地的血向四周扩散,现代医学再发达只怕也救不了她了。

    等到了地府才知道,她那是误死,那件事是地府安排不当。尼玛误死,安排不当!只听说地上有些部门效率低下、办错事,原来到了地下,地府也是这样~~。欲哭无泪啊!

    想到已经阴阳两隔的父母和弟弟一定在为她黯然神伤、落泪不止,尤其是母亲,胆子小、性子柔,可能还会几经昏厥,她肠子都悔青了!好死不死招惹那只狗干嘛?!好在她还有个弟弟,不至父母百年后无人送葬,要不然她可真是大罪过了。

    “唉唉,奈何~奈何呐~”

    不知何时,小院里只剩了秦玥一个,适才陪她对打的那个中年女子不见影踪。不过秦玥倒不急着离去,反而是纵身一跃,坐在了瓦块上,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不时塞进牙缝里玩耍。要说现在处的这个时代,好玩的、让她感兴趣的实在是太少,除了上世没看过的古代小杂物,也没什么其它了。但同样的东西看上十几年,也就习惯了,甚至是渐渐厌了,到现在,已不再觉得哪怕一丁点趣味。

    脑袋里的东西超越这世千年,三从四德自然是糟粕;女红绣花太闷,秦玥对那两样恨不能避的远远的;剩下琴棋书画,琴画不会,她其实喜欢笛箫,就跟着这世父亲后面学了吹箫,用了不少心,吹得也还可以,前世的一些优美调调就算没谱,她估计也能吹出来,但目前为止,她还没吹过。不是不想,实为不敢,要是被人发现,她该作何解释?她那爹是肯定不会信她编的那些鬼话的。至于棋书两项,她也会上一点,围棋能走上几步,书也是还能看的过去的行书,不过怎么能和那些从小倍受熏陶的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相比?

    所以,她其实算个另类,内心里颇为寂寥,跟那些大家小姐几乎玩不到一块,更是被当做礼部尚书家的笑柄,背地里常被人拿来打趣,“那个谁谁谁~,枉生在书香之家,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如何能与我等作比?”所幸她还有个聊得来的朋友,丞相家的嫡女——沐丝菡。都说朋友不用太多,一两个得力、知心的便可,能在这么落后的时代找到一个也算不错了。小沐她除了性子稍微羞涩点,其他真真是顶好!

    若拿现代话来说,秦玥算是个十足的女汉子,性格偏向男子,豪爽大方、大大咧咧,充斥着江湖气,最讨厌小女子般的矫揉造作。今生原本也跟地府说好是要投男胎的,女生的生活她上辈子大体体验过了,这辈子就不必再重来了。更当她得知这世会生在古代,要投男胎的念想便更为坚定,谁不知古代是十足的男权社会?男女地位实在是相差悬殊!可恨那地府的办事效率又一次起了作用,她这世仍旧是个不带把的,既已成事实,她也无能再改变。所以这些年来,她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得向这世双亲灌输婚姻自由的观念,前世她没谈过恋爱,更别论结婚了,今生倒不一定,还是早做打算为好。不过目前看来,她的努力已逐步取得成效,再加上这世双亲本就比较开明,应该不会像些小说、电视里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随便便就找个人把她嫁了。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秦玥还没走,坐在房顶上一手拿着狗尾巴草,一手撑着下颚,看着蓝天、数着白云,不时飞过只鸟,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却也仅仅是一闪,了不得再叫唤上几声,这样的景致多少年如一日。此世的天尽管很蓝,空气尽管很干净,绿意尽管很森然,现在也只觉得寡淡无味。拿草的那只手稍微动一动,草便跟着无力得晃上几晃,双唇微张,小声得哼唱着前世歌曲,实在是无聊透顶!

    但可怜,也只有在这,秦玥才能真正的稍微放开自己。此处,乃是她向这世双亲撒娇不下五十次才弄来的练武场,虽然不是很大,但她心里实为珍惜,没事就来这一遭。不光是因为习武、对练,她更喜欢的,是来这坐坐,无人打扰的让她一个人静静,哼上一小曲,抒上一感怀。

    “小姐,小姐,出、出大事了!宫里刚刚来了公公传旨,说是与小姐有关,正在前厅等着呢!老爷叫小姐快去呢,小姐快下来吧!”

    秦玥正在伤感之中,冷不防被人出声打扰,来的是自小就跟着她的丫鬟——沁悦,密密麻麻满额头的汗水,脸颊上异于常时的红,无不显示着她来的焦急。前厅离这有上一段距离,看那样子,倒也难为这小丫头短时间内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小悦,辛苦你了,我现在就去,你不用急。慢慢跟过来就行。”

    秦玥说着,整个人纵身一跃,语还未毕,她便已轻飘飘得落到地上。纵然心里再不以为意,可身处这封建时代,皇帝的圣旨她也不敢丝毫耽搁,万一治她个目无圣上之罪,祸及家人,她多少个脑袋也赔不起。于是脚底加快,运上内劲,轻功都使了出来,一路疾行之下,三下两下就到了前厅。入目便是父亲一旁陪笑、谨慎小心的身影,和多出来的一群穿着宫里服装的人,最前面的那个看起来稍有不同,应该是他们那些人中品级最高的,在他旁边的另个太监,双手端着个盘,盘内稳稳的躺着两道金黄色卷轴,其上隐约有着爪纹绣案,阳光大好,却并无照在那上面,但那金黄,那么鲜明、那么耀眼。

    “玥儿,玥儿怎么在外面站着?还不快进来!你这孩子,一点分寸也没有!宫里的大人们都有事,因你在这等上好一会,你还不快来赔罪!”秦衷民偏眼便瞧见了停步在门外的秦玥,不禁恼怒道。

    听到父亲那声恼怒,秦玥回过神来,赶忙小步走入厅中,身上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换,仍是那副练武的男儿样式。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公公这类人,生理不全,往往内心偏激,大多小人。俗话说“宁得罪一个君子,不得罪十个小人”,更何况他们还与皇帝邻近~。故而秦玥一进门,首先不是对着今世父亲,而是对着那个男女不知的太监道歉:

    “公公,臣女练武来迟,失礼之处,还望公公大人大量,切莫与臣女一般见识。臣女在这,给公公赔礼了。”秦玥说着,腰微弯、腿微屈,福了一福,还非常不愿意的添上一笑,尽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恳”。这是楚国贵族女中的交际礼仪,她虽然嗤之以鼻,无奈也只能学上一学。

    “哼。”那太监没回,脸色稍稍有些怪,却也没有太难看,鼻子里传来的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声就算别人没听到,但练武人素来听觉灵敏,秦玥又怎会没有察觉?不禁有些忿然,不过一变态,也敢鄙弃她?要不是眼下光天白日,以她的脾气,早就一脚踹死他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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