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秦衷民之女秦玥听旨~”秦玥脑中尚在激烈活动,太监双手已慢慢向外拉开了第一道金黄卷轴,尖细的男音环绕在整个厅内,那阵怪异,秦玥不禁身体微颤,只觉毛骨悚然,阴阳人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声音,如何能再听的出一点男性的阳刚?但叫她接旨是万万不能怠慢,当即朗声道:“臣女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礼部尚书秦衷民之女秦玥秀外慧中、端容大方,特封为清平县主。赏,金百两,绢百匹,玉器十件。钦此~”

    “臣女接旨,叩谢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玥双手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上前,双膝“扑通”一跪,接过圣旨,跟着站起身,退回到原处,继续跪着,等着下一道圣旨。这件事实在诡异。县主?怎么会?皇帝会认识她?自然是不可能的事。那又为什么突然封她个县主呢?万般想万般皆是古怪。

    “礼部尚书秦衷民听旨~”秦玥接过旨后,太监跟着打开了第二道圣旨,这次不是给她的,受旨对象换成了她父亲。

    “微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闻礼部尚书之女秦玥贤惠端庄、秀外慧中,特赐婚于玮令侯,着七月十五完婚,钦此。”

    ………………

    “特赐婚于玮令侯,玮令侯~。”秦衷民心里恍若响过一道惊天霹雳,一时呆愣在原地,对外界置若罔闻,竟忘了去接旨。

    “秦大人~,还不接旨~,秦大人!”那太监见秦衷民没有立即上前接旨,不禁有几分怒道,尖细而又嘹亮,让人莫名的感觉几分惊悚。

    “在,在,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叩谢皇恩。”

    秦玥见秦衷民还没反应,轻轻撞了他一下,后者这才清醒过来,起身上前接旨。不过短短几步,他竟显得有点踉跄,从太监手里接过那道圣旨时,整个人更是觉得一下老上几岁,秦玥看在眼里,心里不禁疑惑,夹着几分心疼,父亲向来行事沉稳,怎么这次,这么失态?

    与上次不同,太监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在场众人都可以听见,不过始终没说什么,圣旨宣交完毕,他立即带着宫里的那些人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回皇宫复命了。

    眼瞅着宫里来人都走了,秦衷民终于不再绷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古话有言:“男儿有泪不轻流,只因未到伤心处。”,秦衷民此刻,便有东西顺着眼眶,两道泪水直流而下。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秦玥讶异于眼前的此情此景,无非是封个县主、赐个婚,父亲这般难过却是为何?可惜了她多年的努力,全都毁于一旦,封县主估计是其次的,赐婚才是宫里那位的真正用意。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老天会给她来这招,这算不算上上辈子造的孽?皇帝都派人给她一个大臣之女牵姻缘了。

    天大地大,说到底皇帝最大。秦玥纵然有着超脱世人千古的知识和思想,也是无力了~。要是父母对她不好,她或许能狠狠心逃婚,但现在父母对她这么好,她一人系全府上下三十人的安危,纵使前面是火坑,她也只能跳了。可恶啊,天杀的圣旨呐~~~!!!

    “衷民,衷民,你这是怎么了?”

    宁雪茗,秦玥这世的母亲,破落家族庶女,与秦衷民颇为恩爱。从下人口中听到宫里来了圣旨,赶忙火急火燎得踩着小碎步就赶了过来,一看秦衷民瘫坐在地上,熟悉丈夫多年的她,自然清楚宫里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雪茗,我们女儿,我们女儿要嫁给一个傻子啊!玮令侯,玮令侯,呵,皇命难违呐!女儿一生的幸福难道就要这样被葬送吗?”

    秦衷民手扶上妻子搭过来的手,小声喃喃道,双眼中布满浑浊,他才人到中年,不过两道圣旨罢了,他却像一下老上了好几岁。

    “玮令侯,前朝那个少帝?皇帝陛下,竟是要把我们家玥儿许配给那个傻子吗?这,怎么可以,但怎么办呢?”

    父亲因为“玮令侯”三个字而瘫坐在地,母亲这时却也和父亲一样,因这三个字瘫在地上。厅内的下人早已离去,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了一家三口。

    与今世双亲二人的表现相反,秦玥却没有丝毫悲伤,一直在旁听他们谈话,所关注的无非两点:一、皇帝赐婚;二、皇帝让她嫁给一个傻子。或许在其他女子看来,这是足够伤心的一件事了,但在秦玥看来,这tm实在太好了!嫁谁不是嫁?嫁个傻子多自由啊!她想做的事还能做,女扮男装也还能继续,反正他又不懂。

    “逃,逃吧玥儿。爹娘现在就给你收东西,你今晚就走,宜早不宜迟。剩下的事,爹娘给担着。你快走!”

    宁雪茗突然站了起来,拉着秦玥就要向内院走去;秦衷民也不再在地上呆着了,跟着她俩也要往里走,夫妻二人此时打定主意要送走独女,保住她一生的幸福。

    “爹、娘,我不可能走的!我若走了,咱家府上下这么多人,都得因我一人受到牵连!如这种利己损人的事,女儿我万万不会做!”

    宁雪茗不停得拽着秦玥的手往回走,秦玥却扎在原处,不论她使出多大力气拉、拽,硬是稳如泰山,分毫不动,眉眼间可见出决心与坚定。

    奈何两世为人,秦玥皆是个倔强的脾气,认定了一件事,打死都拉不回,就如现在死活不愿走一样。

    “你,玥儿,你若不走,就真的要嫁给一个傻子了。你难道想以后都与一个傻子做伴吗?”

    见无论如何也拉不动秦玥,宁雪茗无奈停手作罢。她当然知道女儿说的是实情,一旦大婚时他们没能交出人,全府上下估计都得落得个身首异处,但女儿越是懂事、越是乖巧,她就越舍不得让她以身犯险,陷入那龙潭虎穴之地。

    大抵天下父母的心都是如此,为儿女倾尽所有,哪怕是性命,也在所不惜。

    “娘亲,如今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我必须得嫁的问题,天子之怒,咱们一家怎么能承受的起?嫁的对象虽然是傻子,但毕竟是个王爷不是吗?等到了那边,吃穿应该没什么问题,也不用担心受人欺负。女儿这个性子,娘亲该知道,一般的男子,只怕会看不惯,甚至还会用那些繁文缛节来约束女儿,处处与女儿不对付,那样的日子才是真难过呢~!”秦玥轻轻拍了拍宁雪茗的胳臂,慢声细语安慰着。

    一时三人沉默无言,宁雪茗小声抽泣着,秦玥在一边不停轻拍抚慰,秦衷民却不断徘徊,来往不定。良久,秦衷民终是悠悠开了口:

    “玥儿,你可知那玮令侯是何人。那玮令侯名唤欧阳皓宇,是前朝少帝,本该为人中之龙,奈何前朝英宗,也就是那玮令侯的父亲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掌国难为,种种缘由之下,竟落至痴痴傻傻这个地步。你一旦嫁了过去,日子只怕是万分不好过的~。”

    “这样啊~,爹爹,一个人一个运数,不管怎样,我都认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玥听完了今世父亲的话,沉吟片刻,回道。而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爹爹,照您这样说,这次皇家赐婚只怕不是无缘无故而来的,将我许配给玮令侯,该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向来伴君如伴虎,您好好想想,可有地方,触怒到天子?”

    “唉~~~”秦衷民长长叹了口气,背手而立,抬头望着门外朗朗青天白日,不再言语,阳光似牛乳一般倾泻到他身上,闪着熠熠金辉。

    …………………………

    大楚皇城,乾极殿。

    空旷的大殿中,寥寥站着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大楚开国皇帝百里旭辰,虽年近五十,身子骨依然朗健,比起那二十上下的青年亦有过之而无不及。如山的奏本正堆积在龙案上,他却丝毫不急,饶有兴致得拿着一只玉制笔杆的毛笔,在一幅巨型卷轴上泼墨挥洒。稍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得近了,最后停了下来。

    “奴才参见皇上,给礼部尚书的圣旨已宣读完毕。”

    一道尖细又稍显嘹亮的嗓音,正出自适才那个到秦玥家颁旨的太监。此刻他匍匐在地,全然不见颁旨时的盛气凌人,卑躬屈膝、萎缩谦卑,奴才模样深到了骨子里。

    “呼~呼~”

    太监静静地跪着,正主却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停手将笔架在笔架上,挥手示意左右拿起那幅卷轴,山水花鸟顷刻间跃然纸上,绿意盎然、栩栩如生,绘画人手法之高超可见一般,一眼看去,右上侧那几个大字“楚山楚水”十分醒目,龙飞凤舞,恣意有力。

    “世间万物之多,可朕就对这山水花鸟画情有独钟。云升,过来看看朕新作的这幅画如何。”

    大楚的最高执政者,九五至尊的帝皇,此时仿佛化身成了艺术家,站在那幅画轴前,左右走动,来回欣赏,不时点点头,抚上颚间的短黑小胡

    “皇上技法娴熟,普天之下,论及这山水花鸟画,皇上称第二,谁敢称第一?奴才观这幅画,挥洒磅礴,浩然大气,可见作画人胸襟万丈。似这等情怀,也就只有皇上一个,其他人是拍马不及。”

    被唤云升的太监随着皇帝的走动而走动,猫着腰、低着头,像模像样的说出番点评言语,其实他到底有无认真看过这幅画都不可知,说出的话也值得怀疑,但楚皇的技艺高超却是值得肯定的。

    “好了好了,当朕不知道你说的尽是奉承。给朕说说,颁旨时,那秦衷民作何反应?”

    听似是在批评,但若看楚皇脸,带着笑意,手还对着那太监指点,并无一点驳斥意味,只在谈及到秦衷民时突然正色起来。

    “回皇上,那秦尚书并无什么特殊反应。只是听到女儿要许配给玮令侯时,有点呆滞,有点难以置信。”云升还是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得回道,自楚皇尚为臣子时,他便已陪在他身侧,对他心里想什么、恼什么,不说百分之百知道,猜个百分之七八十是问题不大的,至于楚皇的性子、脾气,云升是万分清楚的,说话要拿捏、动作要讲究,皇帝爱面子、讲威严,他方方面面都要估计到。

    “呵~,老三一党近来颇为活跃,朕不给他们点警告,还真当朕不存在了。这朝堂、这天下,到底不是由他们来做主!”

    久居高位,虽已日渐年迈,但那语气听起来仍是霸气十足、不容置疑,充分显示了一个帝王的威严!

    “是是,他们斗他们的,这天下自然还是皇上的,那点把戏又怎能瞒得过皇上的眼?”

    “哼~”楚皇听完云升的话,冷冷发出“哼”声,突得又和颜悦色起来,“说到底还是钰儿最乖最懂事,有几天没见着他了,他最近在干嘛?”

    “回皇上,宸王殿下这几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微服出行,去集市各处玩耍,与那些江湖上的人士颇有往来。”

    作为随侍太监,了解那些臣子及皇子的最新动向是必须的,若是皇帝哪天随口问起,你若答不上来~,皇帝心情好还好,皇帝心情要是不好,你差不多也可以玩完了~。所以云升作为首席太监,对这些颇为在意,细节决定成败,伴君如伴虎对谁都一样。

    “钰儿那个性子,实在不像个皇子,罢罢,随他吧。若不是~,算了,云升,你先下去吧。”

    楚皇摆摆手,话至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原来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子女的慈爱神情,此刻却忽的纠结,隐隐得,还夹着几分伤悲。云升见状,心里有数,乖乖退下,轻声开门、轻声关门,心里却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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