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领命前往梅府。梅尚白一直忐忑不安,害怕自己因为梅冰之而受到牵连。现在听说江延之要他把梅冰之送到都护府了去,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梅尚白问江童:“婚娶的仪仗用什么规格?”

    江童也有些懵,江延之只说让把梅冰之送到都护府,至于怎么送进去却没有明说。

    这时一旁的梅夫人冷笑道:“这样的女人江大人还肯要?老爷还说什么婚娶的仪仗,用顶小轿悄悄抬进去就罢了。反正我是没脸让这种深夜私奔的小姐八抬大轿从梅府出阁的。”

    此时梅冰之的毒伤还没有痊愈,整天昏昏沉沉。她就这样迷迷糊糊被人用一顶小轿抬进了都护府。

    江延之到底心结难解,把梅冰之安排在一个同样偏僻的小院子里,从来不去看她,只让大夫精心调理她的身体。

    梅默存要回他的驻守地红柳沟去了,临行前主动到都护府向江延之辞行。像梅默存这样的小将返回驻地是不用来向都护大人辞行的,江延之也没有吩咐过他来辞行。

    下人进来为梅默存通报,江延之心下疑惑:他猜想梅默存特意来辞行其实不过是为了邀功请赏。那晚要不是他带人及时赶到,他和梅氏姐妹性命堪忧。论理,他该好好赏赐梅默存,可是他却一直心存芥蒂。那晚他与梅冰之私会,本以为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谁知却是那样一个误会。后来遇袭,自己不顾一切地为梅冰之吸出毒液,而梅冰之即使在昏迷中也一直喃喃叫着“瑾哥哥”。这些让人窝火闹心的事都被梅默存看到了。江延之看到梅默存第一眼就觉得他绝非善类。以梅默存的智商,他应该猜得到江延之对那晚发生的事情的介怀。按理,他应该假装忘记那晚的事情以避免惹恼江延之才对,可是他偏偏要来提醒自己,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过了一会儿,江延之才吩咐说:“叫他进来吧。”

    梅默存进来,不卑不亢地向江延之请安,然后辞行。江延之懒散地敷衍了他,决口不提赏赐的事,暗中观察梅默存,只见梅默存神色如常。江延之心中想:难道我猜错了,他不是来请赏的,还是他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梅默存说:“末将今日来辞行,一则是辞行,更重要的是想探望一下大人的身体。今日看见大人身体康健,只是精神却有些不济。末将斗胆向大人建言,大人风华正茂,青春鼎盛,整日呆在庭州城里一定心情郁闷。庭州城内虽然安闲舒适,不过城外的广阔天地或许更能让人舒筋活络,心胸开阔。”

    江延之听了心中暗自笑道:绕了这么一大圈果真又绕回到那天晚上的事情上来了。不过他好像并不只是单纯的要赏赐而已。我且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江延之说:“梅小将军说得是。我也觉得整日呆在城里心中烦闷。想要出去走走又苦于没个合意的人相伴。”

    梅默存道:“末将自知资质驽钝,不善于体察人意,万万不是大人合意的人。不过末将敬仰大人,愿意为大人分忧。如果大人不嫌弃,末将愿意陪伴大人出去散心。”

    江延之道:“梅小将军太自谦了。我心中甚是赞赏小将军的才能机智。如果能得小将军相伴游玩,定是生平一大快事。只是你我都是朝廷派驻西域的守将,怎能不顾使命只图享受游山玩水的安乐自在?”

    梅默存道:“大人时刻不忘报效皇恩,末将满心钦佩。末将倒是有个主意,既报效皇恩又能游山玩水。”

    江延之道:“有这样的好事?梅小将军倒是说来听听。”

    梅默存道:“自来都护大人都不亲自去巡查各地的布防状况,向来都是派下面的人去巡查后回来报告。下面的人多有欺瞒谎报的,都护大人只听下面的人来回报势必不能完全了解各地的布防状况。所以末将斗胆请都护大人亲自去巡视各个防区,以便对北庭的兵力了如指掌。”

    江延之道:“北庭都护是北疆的首脑,怎么能够轻易外出?如果路途发生什么意外,那该如何是好?先不说个人的安危,要是引起北疆的局势动荡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者,历任北庭都护都不亲自下去巡视,我为何要标新立异?”

    梅默存道:“历任都护到此都只是盼着任期一满就调回关内,自然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大人标新立异是因为大人不同于以往那些人,定然是要有一番作为,不辜负堂堂七尺之躯。”

    江延之笑道:“梅小将军太高看我了。令妹曾说我不过是个仗着家族势力恣意妄为的浪荡子罢了。在识人辨事上小将军的眼光还不如令妹。”

    梅默存道:“大人何苦和小妹一般见识。”

    江延之道:“我不是和令妹一般见识,而是令妹确实说的精当。”

    梅默存道:“大人不必自谦。大人的作为定然会消除那些人对大人的误解。”

    江延之耐着性子和梅默存说了这么久的场面话。梅默存不知进退,恣意揣度,步步设套,引他入彀的言辞终于激怒了他。江延之道:“梅小将军定然熟读谋臣策士之书,只是小将军在运用之时不免太露痕迹。小将军到底有什么图谋不妨直说,何苦这样枉费心机地绕圈子。”

    江延之的语气依然如前,但这平和的语气比震怒更让人惶恐。梅默存意识到自己真的小看了眼前这个人,他并不是纯粹风流浪荡公子,他那掩藏在风流浪荡表面下的心思真正难以捉摸。梅默存赶紧跪下,道:“末将该死,末将不该妄自揣度大人的心思,不该妄图撺掇大人的行为。”

    江延之冷冷地看着梅默存,说:“梅小将军起来吧。小将军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满足小将军。毕竟小将军曾救过我的命。”

    梅默存起身,心中有些忐忑:自己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吧,或许更能奏效。江延之似乎十分厌恶别人妄图操纵他。不过从那晚他为救梅冰之而不过自身安危的举动来看,自己这个险招应该能奏效。他说:“末将希望大人整顿北庭的兵力布防,剿灭马贼半天云。”

    江延之来北疆后也听说过马贼半天云,只是自从自己到任后半天云几乎没有什么对抗举动。再者,驻守北疆的官兵只要能基本维护丝路的通畅,让西域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土就行了,何苦与那些流动作乱的马贼过不去。

    江延之问:“马贼作乱由来已久,马贼只要不太过分,朝廷一般是不会下令赶尽杀绝的,自然也难以赶尽杀绝。梅小将军为何有如此雄心,要剿灭马贼半天云。据说他可是北疆最难对付的马贼头子。”

    梅默存道:“自古官兵就是要捉贼的,大人和末将驻守北庭,自然要铲除境内的马贼,保一方百姓安宁。”

    江延之哂笑,道:“我看这一方百姓恨官兵倒比恨马贼多。”

    梅默存接着道:“末将发誓要铲除半天云除了职责所在也存有私心。”

    江延之道:“小将军说了这半日的话,终于说到正题上去了。说吧,小将军有什么私心?”

    “为末将的妹妹梅冰之报仇。”梅默存的此话一出,江延之微微动容。梅默存敏锐地捕捉到江延之这一神色微变,心想这一险招果然奏效。

    梅默存接着说:“四年前梅家在来庭州的路上,小妹梅冰之不信被马贼半天云劫走,虽然后来冰之活着回来了,但是这仇不能不报。末将看得出大人对冰之一片深情,所以末将斗胆请大人为冰之报仇雪恨。”梅默存见江延之陷入思索,怕他依然不答应。看来我还要再给他一点刺激,或许只有妒忌才能点燃这个冷漠又执拗的人。梅默存饶有深意地加了一句话:“末将暗中查访多年,得知半天云的真名叫做方怀瑾。”

    “方怀瑾?”江延之心中重复,“方怀瑾?瑾哥哥?”江延之心中一震:难道梅冰之口中不停呼唤的瑾哥哥就是方怀瑾,马贼半天云?原来让梅冰之背叛自己的人就是半天云方怀瑾。

    江延之的妒忌一下子升腾起来。梅默存看见江延之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现,胸口急剧起伏。良久,他才恢复如常。

    江延之看着梅默存,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在利用自己的嫉妒,但是他确实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江延之心中立刻下定决心要会一会这个半天云,不过他却并不答应梅默存的请求,他不能让梅默存自认为一点雕虫小技能够让他江延之被人的鼻子走。

    江延之笑着对梅默存说:“梅小将军说得对,自古官兵就要抓贼。不过此事太过仓促,一时难以决断。梅小将军还是先回红柳沟去。等时机成熟自然有小将军扬名立威的时候。”

    梅默存领命离开。他知道自己是说动江延之了,与半天云一战指日可待。他心中自嘲:梅默存啊梅默存,没想到你的雄心壮志居然要靠梅冰之来实现。梅冰之,这个从来没被人正眼相看的女人,江延之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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