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默存一路慢悠悠地向红柳沟进发,一边已经开始思考对付半天云的计策了。他还没有回到红柳沟,梅尚白就已经快马加鞭走捷径先于他到了红柳沟的屯兵所。梅尚白已经知道了梅默存撺掇江延之攻打马贼的事情了。此时他正按捺着怒火坐在梅默存的书房里等着他回来。

    梅默存回到红柳沟屯兵所便看见哨所外停着父亲的马车,哨兵立刻向他报告说梅老将军已经在他的书房等候多时了。梅默存赶紧到书房去。一进的书房就看见梅尚白正铁青着脸等着他。梅默存叫了一声:“父亲。”

    梅尚白讽刺道:“别叫我父亲。”

    梅默存道:“父亲怎么生这么大气?”

    梅尚白道:“你如今翅膀硬了,会自己拿主意了,竟然背着我撺掇江延之巡视各个防区。这么大事情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

    梅默存心想父亲的消息真是灵通。自知今日与父亲的一场争吵再所难免,便平静地道:“提前和父亲难道父亲就会同意我这样做吗?”

    梅尚白气得浑身发抖,道:“你既知道我不同意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

    梅默存不说话。梅尚白指着梅默存问:“你除了撺掇江延之巡视各个防区外,你还干什么了?”

    梅默存道:“我说服他剿灭马贼半天云。”

    “你——”梅尚白听说后气得喘不过气来,随手操起桌上的砚台朝梅默存砸去。梅默存也不躲闪,任凭砚台砸到他的额头。他额头上的血混着墨汁流满他的脸。

    梅尚白怒气冲冲地问:“你发什么疯要去招惹半天云?剿灭马贼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大家躲都躲不急,你还主动撺掇江延之去招惹马贼。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梅默存道:“父亲这些年早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混日子,早已没有年轻人的热血抱负,自然不理解儿子。”

    梅尚白道:“年轻人的热血抱负?你以为凭着你那年轻人的热血抱负就能剿灭马贼吗?”

    梅尚白开始喋喋不休地训斥梅默存,梅默存听得无限烦闷。梅默存知道父亲说的何尝不是真理。谁都不想去招惹马贼,自己还没与马贼开战,这群只求安稳的文臣武将就会把自己斗得精疲力竭。可是他们怎么能理解自己那满腔沸腾的热血,那要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雄心。若不是之前父亲在朝廷党争中站错了队列,自己何至于受到牵连跟着他被贬到这穷边塞外?父亲这一生已经历经荣辱,而自己还没来得及崭露头角,怎甘心像他一样平淡度日,蹉跎岁月。自己一出玉门关,半天云的名号就咄咄逼人。自己若不是朝廷中人,说不定也会是个自由自在的马贼,和半天云一争长短。可惜自己已为功名牵绊,那自然要官兵捉贼。在北疆,只有打败半天云才能显我威名。自己一直留意半天云的动向,积极准备与他的一战。也曾多次劝说父亲攻打半天云,可是父亲从来都是斥责自己,要自己安分守己。现在好不容易抓住江延之这个机缘,岂能轻易放过?

    梅尚白训斥了梅默存一通,发现梅默存毫无悔改之意。最后撂下一句“好在江延之头脑还算清醒,没受你的蛊惑。”便气冲冲地回庭州去了。

    梅默存回到红柳沟等了很久也不见江延之有什么动作。他料到父亲和其他守将一定会百般阻挠他和江延之的计划行动,不过他总是抱着希望。他坚信自己对江延之的判断是正确的。江延之是个执拗偏激的人,他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变。那日他明明已经决心与半天云一战,可是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呢?难不成他真的被那群老东西说服了?

    自从从袄庙回来,再到梅冰之进都护府,梅妍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她日渐消瘦,沉默寡言,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似的。梅冰之和江延之的事情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事已至此,多想何益?

    不过对于那日在袄庙遇袭一事她却一直耿耿于怀。她仔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怎么会有人暗中偷袭呢?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原因,只是她不敢相信。有好几次她都想问问梅夫人,每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给吞回去了。她知道母亲因为厌恶梅冰之的生母,也厌恶梅冰之。自己也不喜欢梅冰之,江延之出现后自己一直恨得梅冰之牙痒痒,只是她们毕竟是同一个父亲所生的姐妹,再怎么恨,也没有想过至她于死地。如果那晚偷袭的人真是母亲派去的。梅妍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如此恶毒。她心中存了这个疑虑便忍不住和梅夫人疏远起来。

    北疆的气候是四月雪未尽,十月又飞来。转眼快到十月了。天气转凉,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飘雪了。不过这几日天气却出奇的好,大家都忙趁着这最后的好天气游玩一番。毕竟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时节出门就不那么容易了。

    梅妍依旧圈在房间里。

    午后,梅夫人过来看她。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就先传进来了:“大喜大喜!我儿喜从天降!”

    梅妍正在看书,听到母亲风风火火地来了,却懒得起身迎接她。梅夫人进了屋,走到梅妍面前,说:“哎呦,小姐好大的架子!我都进屋了,小姐也不搭理我。现在就这样,日后三千宠爱在一身时只怕早不记得还有我这个母亲了。”

    梅妍听着梅夫人挖苦的话心中不快。她放下书,请梅夫人坐下,亲自给她奉茶。梅夫人见她这懒散的样子,说:“我才说我儿有喜事从天而降,怎么你一点都不好奇?”

    梅妍道:“有什么事母亲明说便是。”

    梅夫人也懒得理她这敷衍的态度,兴奋地说:“皇上选妃,女儿已经进了待选名单。刚刚你父亲才收到京城来的旨意,要你回京城待选。我和你父亲知道这个消息都高兴坏了,立刻就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梅妍听了毫无反应。梅夫人道:“你怎么是这么个反应?”

    梅妍道:“拿我该是什么反应?不过是回京待选,谁说就一定能做皇妃?”

    梅夫人得意地道:“女儿何苦自扰?虽说我们梅家这些年大不如过去显赫,但是你外祖家的声望势力还在。但凭着你的才貌,再加上你外祖家的帮助,你一定能够入选的。你放心,我也会陪你回京城去,有母亲替你张罗,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做皇妃吧。”

    梅妍苦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选上也不见得就会风光无限。到时候一个人在宫里煎熬,连亲人的面也见不着。那又有什么好?”

    梅夫人道:“你怎么能如此悲观?”

    梅妍不说话,母女俩陷入尴尬的沉默。梅夫人也感觉到梅妍对自己的疏远。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江延之。不过那江延之有眼无珠,偏偏看上梅冰之那贱人。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想着他了。如今有机会做娘娘,你该打起精神才是。我就说嘛,我的女儿怎么会被比下去。那小贱人如今不明不白的进了都护府,到如今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而你却要回京待选,做皇妃做娘娘。”

    “母亲——”梅妍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什么时候回京?”

    梅夫人道:“自然是越快越好。眼看着天气冷了,再拖下去大雪封山就走不成了,耽误了明年春天的选妃就不好了。早点回到京城也好早作准备。在这鬼地方呆了几年,早不知道如今京城的夫人小姐们的时新打扮了。”

    梅夫人喋喋不休地说了许久的话才离开。梅夫人一走,梅妍便骑马出城散心去了。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也不觉得闷,梅夫人下午的一通话倒让梅妍心中烦闷得受不了,一定要出城透透气才行。

    风吹打在脸上,呼呼地刮过耳边。这一切真是久违了!梅妍不断地打马加鞭,催促得马儿都快飞起来了。但她还嫌不够快,这样的速度还不能把那些憋在心头的阴霾甩下。

    梅妍不想回京待选皇妃,但是她又能怎样呢?她不断地说服自己,要打起精神去选皇妃,为梅家争一口气,让父母高兴。反正江延之心中也没有自己,难道自己还真的要赖着他?要为了一个男人和梅冰之争风吃醋?如果非要争风吃醋自己何苦不去宫里,与那些嫔妃贵人争风吃醋总比和梅冰之争风吃醋有面子。

    不知不觉她竟到了与江延之赛马的那片草场。再往前走就到了那片白桦树林了。梅妍不想故地重游徒增烦恼,但是她又忍不住地朝那边行去。每走近一步她的心就多疼一分。

    终于走到了白桦树林前,只见秋日的白桦林更比春日多了一份神韵。桦树笔直纤细而雪白的树干,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纯净宁静且从容,林中铺满赤黄色的落叶。那些没有脱落的树叶,有辱透亮的纱衣,与银白的树干,湛蓝的天空交相辉映,美得多么不真实啊。

    梅妍徘徊在树林里,回忆像潮水一样一阵阵袭来,搅得她恍惚眩晕。她坐到地上,把头埋进怀里,双手紧紧反抱住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仿佛又感受当日江延之把她抱在怀里的力度和温度。良久她才站起来,四周只有冷风环绕。她在林中徜徉,搜寻。她总觉得背后有目光在看着她,她频频回首,却什么也没有。她失落极了。她想看看当日她系在白桦树身骑上马信马由缰走了一段距离,上的红纱还在不在。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风早红纱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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