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由宋回了来西京,一路上,陶北原为了迁就严妍的马车速度,还让自己的车夫不要驾得太快,那么一路的也算是并驾齐驱了,只是,两人并不处于一个车舆里,而是各在各的马车里,各想着各的事儿。

    陶北原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严妍在想些什么,她也就一开始时为了那些个叫她闹不明白的儿女情长事而烦郁了一下子,之后,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能力理清这么复杂的事情,便也干脆不再去想了。脑袋放到空空,是她之前二十五岁向后那两年中最喜欢的一种状态。

    到了西京的南城门,陶北原与严妍的马车前后脚入了城。他也没有直接回家去,而是让车夫赶着车跟着严妍的马车一路去了她宅子,得帮她把货给卸了。

    去了她住的那处宅子,他也没多说什么话,只是和自己的车夫一起,帮严妍把一袋袋的黍往她宅内放。本来严妍是想把货堆去自己厢房的里间,看是他搬,就算了吧,请人帮着把谷物袋子摞去了北房的那个堂里,也好,光足,通风,久久也不怕放坏。

    本来大叔的二儿子还要帮着她们搬那些粮袋子的,可她见他这两日跟着自己奔波,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再做这活,就硬塞给了他不少“茶水钱”,要他早些回家里去休息。

    陶北原搬完了谷子,严妍给他与他车夫二人斟了茶水,说实话,除了斟茶,她也不晓得能做什么了,这一小笔人情账,清不了。她总不能也硬塞给人些“茶水钱”吧,人家一看就是家业颇丰的,用那种还礼方式也有些磕碜人。那就先这么的吧,斟个茶,陪着说两句,客套客套,比方说,以后来她档上吃个面不要钱什么的,哈啦哈啦,也能把这一刻的些许尴尬给抹掉些。

    陶北原心里不住地笑,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听着她在那儿讲,也认真地应和寒暄。

    他环顾了一下严妍住的这宅,心里倒是有些疑惑,他见识过几次这丫头那小面档前的阵势,那生意好得跟打仗似的,照说按她那一碗汤饼的卖价,他心里骨碌一下就能给她算出笔账来,那赚得绝不能少,就不明白她怎么住在这么简朴的地方,干净倒是挺干净的,处处也都拾掇得挺齐整,就是,这简朴到都几近简陋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样子。那时他在她站的那个点对面的酒楼二楼,友人约了他聚在那二楼的一个窗口位。他先到了,坐着等,一边啜着茶,一边向窗外张望着。就见下面街上,两个姑娘在卖似是汤饼的一种吃食,其中一个被人调戏狠了,面色隐忍微愠,明明能感受到她内里那股子火气,像是下一刻便能舀一大勺热汤朝那地痞泼过去的样子,可还是百忍千忍地不动声色,他还正想着要不要下去帮帮她,就见她脸上愠色忽地不见了,也见对面立了两个高壮汉子在买她家的汤饼,她脸上的神色是越来越可怜,一副被地痞调戏欺负了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然后,就是那两个汉子看不过眼,狠狠教训了那个地痞一顿。

    他当时心想,那丫头故意的吧,就等着人过来帮她教训人呢吧。借力打力,玩儿的不错。

    其实,严妍一个是不晓得自己的那些个神色变化早已叫人看在了眼里,二一个,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套被看在了陶北原眼里是那么个解读法。说实在的,她每每在外做小买卖时,一遇欺负就扮弱、装可怜,并不是说要扮成个什么娇弱的美人来讨得男人护卫的好处。她的想法是,实在不想自己一个女人和一些地头蛇起什么正面冲突,怕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有,她向来以为帮她出手的那些个大汉都是出于一种强烈的正义感。这种应该很正常的吧,也不是什么私相授受、难以说清的好处,这种是举手之劳吧,就像带路上迷了路的小孩儿去找警察叔叔,或扶蹒跚的老奶奶过大马路是在一个层面上的意思。

    终于送走了陶北原那个总是叫她莫名地有些心底发毛的男人,她不禁缓了口气。定了定,想着弄她的小食档新品。

    先取了一小把黄米,升了灶,微炒了一下,主要是闻一下它出的那个香气,心里好有个准数。

    一炒,发现它出香比在现代的那些黄米要快,而且那香味里面夹杂的甜劲儿也浓过现代的。想着这古时候,确是有一样好,就是各种农副产口的质量确实有保障。虽说人产量不一定有保障,但人质量是一定有保障的。

    她闻着那香,一股子的满意开怀就油然而升。熄了灶,去了街上的杂货铺子就想买蒸笼,一看,没有。也对,这种辽地蛮地,吃的饼子横来竖去也就是一样粗犷的炉烤圆饼,哪会吃什么蒸出来的那种细腻水汽之物。

    于是她就去了木匠铺子,请人给按她说的那个形状、材质造上五个大型的蒸笼。

    定做蒸笼得需些时日。这些日子里,她就亲自把黄米给炒了,因为炒的火候以及时长得她自己把关,过了,少了都不行。到时蒸出的黄米面馒头那个谷香的强弱,最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这个第一步——炒谷的。

    第二日,她就又回去面档干活儿了,濑益烈被换回了家,磨她炒好的那些黄色的谷子。严妍交待了他,一定要磨两遍,还要过两遍筛才行。

    等蒸笼到了手,她很满意那家木匠铺子的活儿,手艺那是不带假的,笼圈子箍的那竹片是严丝合缝,大小合宜,撂放极稳。她记下了那木匠铺子的名字,想着下回有什么要请别人特别做的木工活儿,就上这家来。

    回了去,她蒸了一笼试试口味,跟她想的相比,是只好不差,谁让人家这时候的粮好呢。

    还别说,过了不几日,她还真就又得用上那家木匠铺子了,因为她得改造一下那用来做面档生意的板车。

    现在她家做买卖的板车是由马拉着去街上的,故而可以不用考虑太多人力上是否吃得消的问题,那板车绝对可以再加高加宽。她这么地一合计,就想好了接下去要做的改变。她准备把家里的两辆板车,仅留一辆在家里备着,平时不用,另一辆送回给卖菜大叔,他家的菜越种越多了,收成渐好,兴许以后他家还会多一个人推多一辆板车出来,跟着大叔一起在早市时过来街上卖菜呢?

    跟着,她决定重新买一辆大型的板车,要板层够高、车身够宽的,这样,便于做夹层出来,也便于改造。而家里那辆马车,也不是平时时时都要出远门的,在这城中出个行,只要不是由城东去城西、或是自城北到城南地跨城而行,那就只需走走便行了,还能锻炼一下身体。那马车就用来运粮,买了什么谷子往车舆里头一装,那么运着回去,也叫别人家看不去她家到底买入了些个什么东西。一想到这茬子,严妍就觉着,有必要叫濑益烈学习驾马车,改日带点钱财礼品和着那辆板车给大叔那儿一并送过去,也好顺道儿托请一下他家二儿子给教一下濑益烈驾马,学会了后,他也能自己赶着个马车去拉拉货。

    这么一条线计划好了,第二日开始就一步步地付诸实施了。

    一切倒也顺利,没遇上什么阻滞。就连那架大板车也改造得极为顺利,板车两侧的扶手加高,以至于车体的凹槽加深,上盖平板形成夹层,层内可存放工具货品。平板并不盖全,在近马匹那一侧留有空缺,锅与炉可置于缺口内,非常稳当。车的四个角上支架起实柱,上面还加一个屋顶一样的木盖,两侧斜下来,两侧“屋”顶各有一层贴着翻上去的木板,下雨时可以翻下支平,这样,她们操作食物的人与那些来买食的客人都可以有板遮雨。

    严妍一看到改造好的板车,像个移动的小房子似的,心里头十分高兴,连声向木匠铺的王叔道谢。王叔也很高兴,他也是个宋人,早年流落在辽,生活不易,后来开了这个木匠铺子,生活才一步步地有了保障,他手艺好,人实在,几年前还带上了两个辽人徒弟。他见一个同是宋人的丫头在这块异土想支巴起生活来,觉着那肯定是不易的,所以帮她做活,都是他亲自上的阵,事事上心。

    严妍看到了改好的这移动木屋形板车后,是很想给它上个霸气侧漏的漆,比方说什么黑漆镶金粉那种,可后来一想,算了,咱还是走亲和低调路线吧,原木色是最最亲和的原生态自然色,就保持原色吧,那木匠铺的王叔就给她的板车涂了层不知什么物质的东西,像是层油子,不改原木的颜色,说是能防水防蛀。

    接着,她还想请人做个幌子,用汉字与契丹文竖写:严记面铺。

    照说,她这个移动的摊子,就不该叫什么“记”,也不该叫什么“铺”,该是叫个什么“小严家面档”这类的微弱名头的,可她算计着日后定是要盘下个食肆来做,到时,就要叫“严记面铺”,那迟叫不如早叫,先把这名头给打出去,这种事儿,不用怕丑!

    严妍本是想请人做这幌子的,结果,这事叫弥查听了去,她可就技痒了,说是选布针绣这事儿,她现在拿手,这幌子她来做便是了。严妍一想,可对哦,家里头就有人善于此事,做什么还出去花钱找人来弄。

    弥查用了五日便绣出一个幌子,近米黄色的布色,枣红的丝线。布色与板车的木色相配,丝线颜色与马身颜色相配,厚布的周边也是枣红色的回纹锁边,下有枣红的须子。严妍一看,笑盈盈地夸了弥查几句贤惠,还打趣道,真会帮家里省钱,这活儿拿出去卖都行。弥查倒也不常听他人那么直接的赞扬,再加上严妍打趣得还有点不正经的样儿,竟也脸上浮上点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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