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被她紧紧攥着。

    在墨兰的服侍下,太子终于更好了衣,在前呼后拥中出了屋子。

    楚汐站在门口的柱子边,低着头候着。

    太子走了过来,手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细细打量她:“你倒真是舍得。”

    楚汐正了正神色,扯出一抹坚定的笑,道:“为殿下分忧,正是民女的职责所在。”

    他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屋子:“孤迟早会让你改了自称。”

    哦。

    她笑着一福身:“时间不早了,还请殿下移步启程。”

    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和太子呆在一起。倒也不是说他不优秀,只是太子手中的权利,让她死个千八百回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前她是国公之女,虽说不上平等,但面对太子时还是有底气的。如今她的把柄都被人拿捏着,彻彻底底成了人下人,和死亡的恐惧呆在一起,简直是比死亡还要让人恐惧的事。

    可是今日之事,若不跟着太子,还是办不成。

    太子此行,是要前往安王府。

    安王托病辞了两次早朝,为兄长的总要表示一下,探个病总是必不可少的。方慕之也让她借着这次机会把该办的事给办了。她之前一直苦于不能再见陈朔和安王,机会突然送到她面前,却觉得十分恍惚。

    她还不想行这一步,可是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轿子停住了。侍卫们有序地将太子扶了出来,楚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安王带病之身自然是不能出来迎接的,太子行了几步,才见到拄着拐杖迎来的他。

    安王只着中衣,还在下人的搀扶下赶了出来,太子忙拦住了他的礼,道:“王弟身体有恙,又何必心急着出来,为兄又不是苛责之人。你们这些做下人的,连主子都伺候不好,还不快将孤的王弟扶回屋内。”

    安王一脸感激:“君臣之礼不可废,臣弟固然摔伤了腿,但是该行的礼没有摔伤。王兄今日来看望臣弟,臣弟感激……”

    太子摆摆手,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外面风大,可莫加重病情。我来扶你回屋。”

    一路上便是二人虚伪的对话,外人看来只觉兄友弟恭,而在楚汐眼里,只让她深信了一句话。

    权利有多大,演技就有多好。

    安王虽极力将中衣弄得凌乱,但腰背处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皱褶,若是刚从床上起来,不可能如此平整。而据方慕之所言,这几日安王因势力被长公主与太子瓜分,不得不假病不出,在府内与多位谋士商讨对策。

    她必须寻隙找到陈朔。

    与另一名侍女使了个眼色,她便假意要回马车上取回太子落下的东西,王府里的小厮便引着她离开。走出了庭院,绕了几处,她忽然弯着腰捂着肚子道:“这位大哥,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敢问这附近可有地方……”

    那小厮虽忌惮她是太子身边的婢女,此刻也有些不耐,转过身正要发脾气,忽然敛了神色。

    他道:“你往这条路走,遇见岔口右转,便是茅房。”

    她神色为难:“只是殿下那还等着要东西,大哥可方便替我取回,马车边的侍卫只会将物件交由给你。”她取出一块碎银交到小厮手中,泫然欲泣道:“殿下对安王爷是极为看重的,若是被他发现了,我……”

    这块碎银也分量不浅,小厮脸上是掩不去的笑意,他忙挥挥手道:“你且去吧,我会帮你办好的。”

    楚汐点点头,便碎步向他指的路小跑而去,到了一处拐弯处停了下来,回头看见小厮已经离开,才松了口气。

    只是那小厮为什么会突然换了神色,她本以为还要周旋好一会才能偷跑出来。难道有陷阱?

    百思不得其解,她低着头转过身来,又郁闷着要去何处寻人,忽然一双官靴映入眼帘。

    跑?怎么跑?太子府的侍婢和安王府侍婢身穿的衣服也有差异,她撞见了安王府里的谋士,会被杀人灭口吗?

    她未敢抬头去看那人样貌,低着头道:“不好意思,我走错路了。”转身就要另一处跑。

    “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去方便方便?”

    楚汐一顿,顺着那只抓着她胳膊的手往上看:“陈朔,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陈朔仍旧穿着一身黑,耸耸肩道:“我还以为帮了你个大忙,你却一点也不感激我。”

    楚汐看了眼四周,神色认真:“你知道我的来意,这里方便讲话吗?”

    绕过几个路口,二人来到一处僻静处,这里像是个废弃的冷宫,歪脖子老树倚着斑驳发灰的墙。

    陈朔倚着墙,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她道:“无人会来此处,你找我何事?”

    她又扫了一圈四周,摘下面纱,声音里有着急切:“陈朔,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他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深不可测,久久无言。

    “他不会帮你的,你这样只会害了自己。现在局势已经变了,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该为你肩上的担子想着。千年基业,毁于一人,这种事情在我身上发生过就够了,难道你也想尝尝这种滋味吗?”

    “你知道多少。”

    楚汐吸了口气,情绪慢慢平缓下来:“郡主什么也没和你说?”

    陈朔的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也不看她:“自你回来后,她就不愿见我。”

    楚汐怔住了。

    诗会上的异常,她也察觉到了,但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郡主十岁时,陈朔便进了景王府,如今也有七八年了。郡主温婉,对陈朔更是不曾发过脾气,这次却因为陈朔拜于安王门下而生气许久。大概也不只是恼他一意孤行,也是在表明景王府的态度。

    可是这与她的计划偏差太远了。

    难怪陈朔一无所知,她想通过郡主传递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到陈朔那里去。

    楚汐看着他,一字一顿,声音也极力缩小到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大小:“凤凰泣血。”

    他神色变了变,道:“你何时发现的。”

    “不是我,是慕容放。”楚汐的脸上也有愧疚:“他救我的时候发现了那块玉,他游历天下知道的不少,瞧出了端倪。”

    “你们二人,关系倒真不一般。”

    楚汐看着他,神色淡然。

    那日方慕容送她回太子府时,她发现了陈朔的身影。她不知道方慕容究竟在想什么,一边让她去向陈朔、安王投诚,一边又刻意在陈朔面前表示出不一样的情谊。陈朔大概也看见她和方慕容在九安街牵手而行的景象,她还能怎么反驳。

    “慕容山庄的势力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弱小,就算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他也会想办法除去你。如今你的把柄在他手上……”

    他的声音冷了许多:“我有何把柄,他又有何证据?”

    “陈朔,证据这种东西不是伪造不出来的。当年你举发楚府的证据不也有无中生有的吗。安王生性多疑,你在此处不仅完成不了你想做的事,还随时都会丧命于此。你若是答应我退出来,慕容山庄也不会再针对你,我们自然会……”

    “你们?楚汐,你不要忘了你到底是谁。如你所言,慕容山庄的势力不小,我要是离开了安王府,是不是更好解决掉了?你今日为慕容山庄做事,难道慕容山庄真的会为你放过曾府吗?曾府如今为长公主办了不少事,想要除她的势力,第一个除的便是曾府。安王如何,他也是唯一能够让我东山再起的人,而不是你身后的慕容山庄。”

    她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你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稳妥的路,为什么要……”

    他紧紧捏着她的双肩,眼里尽是狠戾之色:“你既知我身份,就不该再有此问。”

    全都错了,也全都迟了。

    枯叶划过地面,发出声响。黑色的官靴踩在叶上,却好像踩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他的背影,问:“你选了这条路,从没有考虑过江萼,对不对。”

    他没有停顿地离开。

    眼泪悠悠地转了几圈,终于打湿了手里的荷包。

    一块玉鱼落下,白色的碎片四处飞溅,像是屋檐边滴下的雨。

    女童穿着白色的小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手牵着一人,声音软糯道:“你们不要再吵架啦,夫子言,礼之用,和为贵,小汐你向朔哥哥道个歉,朔……”

    小楚汐穿着的黄袄沾上了不少泥土,她不甘地指着陈朔:“夫子还说好男不和女斗,为什么不是他道歉!”

    陈朔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若不是你非要秀马术,我们怎么会骑得迷路了,现在连郡主都被你牵连着在这里避雨,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比我们都大,为什么不记着路!”

    “你比马还疯,要是我记路了早就跟不上你了!”

    “我骑我的马,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要骑得比你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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