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事发诡异,公主的棺椁不宜入土。便……先将公主的棺椁抬回公主府,随后再看情况吧。”宁无忧说道。

    有了他的发话,仪仗对的人这才惶恐不已地抬着棺椁,又一次有条不紊地往公主府走。从古至今,上至皇室,下至黎民,恐怕将已经发丧的棺材抬会家里的人,也只有宁无忧了。

    谢明娆惊骇地瞪大了双眼,脸色吓得惨白。

    谢瑾瑜面不改色,只对着宁无忧行礼,目送他离开。

    云真公主的仪仗远远离去之后,谢长琳的送丧队伍才又重新整理好,准备送出城。

    飘飘洒洒的纸钱,漫天飞舞,哀戚的哭声再一次传入耳中,惊慌失措的街道似乎又一次恢复正常。

    可有心的人都知道,风云才刚刚开始——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已。

    云真公主的棺椁被重新放回灵堂,礼部的人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地安排人重新准备新的棺椁,又着人重新准备发丧的事宜。木梓衿见宁无忧遣走其他人,只留下她与他在灵堂之中,便立刻上前查看棺椁的情况。

    “先让人将云真抬出来。”宁无忧说道。

    闻言,她立刻让人来将云真公主的遗体抬出棺椁,但火蔓延得似乎很快,整个棺椁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棺椁之内,云真公主的遗体,也没能幸免。被大火燃烧过的尸体会出现拳缩状,但棺椁之上的火被扑灭得很及时,虽然遗体表面已经被烧得面部全非,可尸体并没有拳缩。

    木梓衿等人将遗体放置好之后,开始检查棺椁。

    棺椁被火烧得如焦炭一般,棺椁外的雕刻图纹已经无法分辨,棺椁之中的陪葬物品,绫罗丝绸云锦绢布已被燃烧殆尽。

    “我需要一把匕首之类的东西。”她对宁无忧说道。

    宁无忧立即让府上的人拿来了匕首,木梓衿试了试锋利度,开始在棺椁之上刮起来。很快,厚厚的棺椁便被她刮开,露出木材之内。

    “这是松木。”她说道。

    宁无忧的目光深沉,落在她的手上,她手中的匕首锋利锃亮,刮在被烧得焦黑的棺椁之上,如同削泥。

    她将削下来的焦炭放在鼻息间嗅了嗅,轻轻蹙眉。又用手指轻轻捻了捻,乌黑的木炭黏在手指上。

    气息渐渐沉下去,灵堂之内,有些冷。烛影摇曳,白幡轻垂,沉闷的气息让人心头滞闷。

    木梓衿仔细地检查棺椁,心头也有心凌乱。千万思绪如麻葛一般纠缠着,牵引着,她绕着棺椁来回的查看,似乎就是想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将心头的不安与惶恐排遣出去。

    宁无忧静静地看着她,最终上前拉住她的手,“休息吧。”他说。

    “我很快就能查出失火的原因!”她倏然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明湛如珠,眼中却又淡淡地血丝。烛影摇曳悠然,照进她眼眸之中,倔强又决然。

    “休息。”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拿过来,又拿出手绢,将她的手擦干净。

    那木炭并不干燥,反而有些黏腻,黏在她手指上。他废了些力气,才将她的手指擦干净,白皙的肌肤,细腻柔软的纹理,如玉葱般,可依旧有无法抹去的淡淡伤痕。

    她只好停下来,“松木材质疏松,并不结实,入土之后,也很容易被土壤和雨水侵蚀腐烂。可为什么,会用了这松木作为公主的棺椁?若是有条件,至少该选择柏木,可是礼部的人用了松木,这本就很让人疑惑。”

    宁无忧若有所思,“我会让人调查清楚。”

    木梓衿抿唇,“幕后的人考虑得真周全。不管是什么木头,漆上漆,雕刻上花纹图腾,便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何况,期间又要用火燃烧,烧得一干二净之后,又怎么还能轻易看出是什么木头?”她轻垂着眼眸,“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有谁敢撬开公主的棺椁查看呢?”

    她的声音很细,却讥诮嘲讽,甚至带着恼怒。

    他眯了眯眼,冷冷一笑,“不过就是想制造些噱头,以鬼神之说来动摇本王的地位。”他转头,看向门外,此时天高云淡,万里无瑕。

    “本王回京,就是对幕后之人最大的威胁。”他轻声道,“如今本王或许会有所行动,便要先发制人了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还未开口,他便转身过来,朝她微微一笑。

    笑容若天际舒卷的流云般,清雅闲适,若轻柔的涟漪般,融化她心头的不安和躁郁。

    中秋之时,他忙于为她查案奔波,忽略了云真公主的丧事,若是他亲自监督操办云真公主的丧事,或许就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出了灵堂,宁无忧让人重新准备云真公主的棺椁,礼部的人已经得知自己出了岔子,战战兢兢地听着宁无忧安排,连声保证之后,宁无忧才与木梓衿一同回府。

    纳兰贺恭敬地进了懿德堂,说道:“王爷,棺椁的来历已经查明,是礼部的人找人连夜做出来的。只是,那赶制棺椁的人已经不见了。”

    “户部可有那人出入的记录?”宁无忧问。

    “没有。”纳兰贺摇头。

    宁无忧端坐在软榻之上,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袖口,他眼眸之中一片平静,似早已预料出这样的结果。

    纳兰贺抬头,谨慎恭敬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还有事?”宁无忧微微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纳兰贺立即从袖口之中拿出一叠厚厚的密信,双手呈上交给宁无忧。宁无忧展开信,快速浏览。木梓衿站在他身旁,只零星看到几个字眼,还没看完,宁无忧便将密信放在烛火之下,快速燃烧了。

    火舌吞噬信纸,火苗燃烧,将上面的字迹全部销毁。

    “何事发现的?”宁无忧问。

    “大约两个月前。”纳兰贺略微思索,便说道,“从找出证据,到将消息安全无虞的传到京城,应该是两个月的时间。”

    宁无忧略微眯了眯眼,“这消息可真?这密信之中虽然说得详细,可依旧有疑点。”

    纳兰贺微微垂眸,“如今,能传入京城的消息,也就……”

    宁无忧摩挲着广袖袖口的手指微微一顿,只轻声一笑,“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纳兰贺行礼之后,无声恭敬地退出。木梓衿看着已经燃成灰烬的纸,迟疑地看着宁无忧,“王爷,是什么消息?”

    他抬手,勾住她的袖口,手指轻轻探入她袖口之中,指尖触及到她手腕上滑腻的肌肤,还有从袖口之中氤氲出的淡淡温暖,指尖不由得轻轻一颤。

    她顺着他的力量走近了些,听见他说道:“从南方来的消息。”

    他如此含糊不清的回答已让她明了,他并不想与她说清。她只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沉默。

    她心里似堵着气,他明白。他抬眼,明湛睿智的眼眸将她淡淡一瞥,轻笑道:“说过不让你蹙眉。”他勾唇,“你倒八字眉蹙起来的模样……”

    她以为他会打趣她几句,却不想,他说道:“挺好看。”

    她将眉头蹙得更深,可一转念,又飞快地舒展了眉头。心里微微跳着,与呼吸一样不受控制,不均匀。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否是真话,以木梓衿以往的经验来看,多半是假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倒八字的眉,心想着自己蹙眉的模样,也许并不好看。

    脸上有些发烫,她躲闪着他的眼神,微微下脸。

    “休息去吧,”他轻声与她说,“近几日你也累了,你先回房,若是有事,我让人来叫你。”

    她蹙眉,只好先回房,刚转身走了几步,便听见他说道:“若是想睡觉别睡得太晚,晚膳时过来。”

    “好。”她点点头,又见游廊之上纳兰贺领着几个脸生的人朝这边走来,便知道他是有事情需要与人商议,自己不便逗留,便退到一旁,等那些人进入懿德堂之后,才走上游廊回房。

    “红线!”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游廊之上传来,木梓衿闻声看去,见宁浚被人推着朝她过来,木质的轮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到了台阶前停住。

    她只好走过去,宁浚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这下我拉住你了,你可别跑!”

    她一怔,缩了缩手,“王爷拉我的手干什么呢?我又不会跑。”

    “哼!”宁浚冷哼一声,“那说不准,待会儿说不准你就欺负我如今腿脚不方便就自己跑了,不拉着你我不放心。”

    木梓衿的手又挣扎了一下,奈何宁浚铁了心要抓着她,手指死死地扣着。

    “王爷今日出门了?”她问。

    宁浚一惊,忽然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木梓衿吸了吸鼻子,“王爷身上有股酒味,还有烧饼味,还有鱼脍的味道……”

    “狗鼻子啊你!”宁浚抬手闻了闻广袖上的味道,什么都没闻出来。他眯了眯眼,眼珠子一转,说道:“我身上有什么味道我没闻出来,但是本王闻到你身上有股焦炭味儿!”

    木梓衿挑眉,“看来王爷知道云真公主的事情了。”

    “我还没回府,整个京城便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宁浚脸色猛然一沉,双眼眯着,既惶恐又不安,“你说说,现在满城风雨……这要是传入皇帝耳中,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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