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婚礼

    汪曼春心不在焉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现在是早上时间八点。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好,她现在倒是不觉得困倦。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仍旧是画着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妆容,她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已经死去的人。

    她想起请假之前去管理广告的地方询问那则突然出现的撤销见面的通知,她借口排版错误去问管理部的人为什么没有按照之前排号的广告顺序来发布,那人告诉她,有人拿了双倍的价格来插队。这个人应该就是腊梅,到底是谁,汪曼春一点思绪也没有。

    朱徽因正在替她把裙摆整理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看着她走神想事情,笑着打趣她,“汪小姐莫不是婚前恐惧,想要逃婚了?”

    汪曼春扭头看她,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很困惑的事情。”

    “你今天应该把思绪放空,做一个什么都不要想的人。”

    “那怎么可能?”

    朱徽因拿过头纱戴在她的头上,“怎么不可能,今天可是你的婚礼,你只要负责快乐就好了。”

    头纱的前帘轻覆下来,隔着这一层,汪曼春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她想,她大概是笑着的,因为她从与明楼在一起的那一天,她就在渴望一个与他的婚礼,像是沙漠中的旅行者无比的渴望一滴水来缓解身上的痛苦。即使这个婚礼的目的再怎么虚假,即使他们现在再难过,这个形式,却是她期盼已久的。

    整理好衣服,朱徽因引着她坐到卧室的床上,不久后,她们听见公寓门口的门铃声。然后她听见报社那群小姑娘们围着明楼要红包的声音,听见阿诚说着“给了就让去见新娘”的声音。不久,卧室的门就开了。

    充当最后一道屏障的朱徽因迎上去拦着明楼,娇笑着让他说些甜言蜜语。

    汪曼春从来没有见过明楼这么窘迫,脸上虽然没有怎么样,但是耳朵却很明显的开始泛起红色。她忍不住开始发笑,但她很快就不笑了。

    明楼离着她大概十步的距离,他们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睛,明楼说:“再好听的情话,在今天也比不上‘一生一代一双人’。”

    她不知道明楼是不是忘记了这首词后面的内容,但她想起当初明楼是怎么把这首词改成了一首完全没有悲伤色彩的告白。于是她又笑开,从床上站起来,明楼也抬步向她走过来。朱徽因用一种‘你真不争气’的眼神看着她。

    然而现在她只想拉着明楼的手,心想着,就放松今天这一天,对他卸下所有的警惕与不满,只任性这一次。

    汪曼春从车上掀起帘子看向车窗外,心想如果明楼真的是汉奸,这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刺杀时间。明楼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附在她耳边对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不会就这么太平的。”

    汪曼春瞪大眼睛看他,她也知道如果今天不出点事很容易引起怀疑,但是真出事她也不是很高兴。

    车子终于到达明公馆。这里比她想象的要漂亮。

    明楼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拉着她下车。红地毯一直延伸到脚下。

    阿诚今天也打扮的很帅气,他走在明楼的身边,今天他是伴郎。

    进来明公馆的大门,很多人站在红毯两侧看着明楼与曼春携手走来。据明楼所言,他只是请了一些不得不邀请的亲族,还有不得不邀请的伪政府官员和特高课上层。然而这个院子里差不多有百十号人。

    明镜站在红毯的终端,穿着一身绛紫色绣花旗袍,拿着一块手帕,正在擦眼睛,这是哭了?汪曼春在扁扁嘴,不知道明镜是高兴自己弟弟终于成家了还是心痛她汪曼春最终嫁了进来。

    冈村牧也就站在明镜对面的位置,他身边站了两个日本宪兵贴身护卫。

    明堂却是今天的证婚人。

    明楼与曼春走到台前站定,重复说着千篇一律的那些结婚誓言。明楼把戒指,推到她的无名指上。当戒指也戴在明楼指上的时候,汪曼春感觉自己大概真的是太入戏,她现在有一种幸福地想要哭泣的冲动,然而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提醒她:这只是一场戏。

    枪声响起来的时候,现场几乎是即刻就开始了混乱,明楼带着汪曼春到后面,看着冲进来的76号行动队很快制服那三个暴徒。

    这场刺杀,是冲着冈村牧也和明楼来的,冈村的一个宪兵当场毙命,他自己也有一些狼狈,军服都有一些褶皱了。明楼,汪曼春握着明楼的手感觉到一片濡湿,往下一看才知道他的左臂被打伤了。而他现在整个人护在她身前。

    汪曼春拉拉明楼的手,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痛意。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他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对她做出一个‘可控’的嘴型。

    明楼放开她的手,走到冈村面前,“我很抱歉,冈村先生,会在我的婚礼上发生刺杀事件。”

    “明先生不必介怀,毕竟我们的工作都是与危险相伴而生的。”冈村整理了一下他的军服,看着76号快速整理好现场,把它们恢复成井井有条的样子,“明先生还是尽速处理下自己的伤口吧。我想76号应该为他们保护工作的疏漏给我一个答案。”

    婚礼是不能再继续了,好在除了宴请宾客,所有的流程都已经进行完毕。

    等晚上所有的事情都结束,汪曼春有一种瘫在床上不动的欲望,结个婚真是,太累了。然而不动是不现实的。

    明楼脱下西装,她就看见了他左臂的伤口又在流血了。事件发生那会他们只是草草地处理包扎过就去处理后续事情,显然他今天的黑色西服是很有用的,她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走到他跟前,看着他染血的衬衣,问他:“药箱在哪里?”

    “阿诚一会会送过来的。”明楼似乎是十分疲惫,让自己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坐进了沙发里。

    没一会,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汪曼春接过药箱,“我来就好了。”

    阿诚点点头,“大哥大嫂晚安。”

    汪曼春愣了一下,“晚安阿诚。”

    她坐到明楼身边,看他似乎已经有些要睡着了。她把手放在明楼的额头上,果真是在发烧。她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药,酒精,止血药,绷带,剪刀……推推明楼的肩膀,明楼微睁着眼看她。

    “把衬衫脱下来,我给你上药。”汪曼春对明楼说。

    过了一会见他也不行动,汪曼春开始自己动手。先是脱去他的西装马甲,再是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上午的绷带似乎是有些粘在伤口上了,往下拆的时候汪曼春明显的看着明楼皱紧了眉头,但是等到她擦拭完周围的血迹开始用酒精消毒的时候,他才发出一种代表‘我很疼’的声音,也终于睁开眼睛看向汪曼春。

    “你早就知道今天会出事?”

    明楼看着她沉默好一会,“军统前一阵子截获了电报,说是有人今天会行动。阿诚顺藤摸瓜查上去发现是帮会的人,本来是想阻止,但我想如果这个婚礼不乱一些,很不正常。”

    “所以,你自己受伤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明楼皱紧了眉头,他感觉如果他要是回答一个肯定答案,汪曼春绝对会再拿着酒精重新给他消毒一遍,认识她这么久,如果不知道她现在在生气,那真是不大可能,“这种程度的擦伤不在我的可控范围之内。”果然,他就感觉汪曼春上药的手轻了一些,“死个宪兵是我一直希望的。”

    汪曼春给他缠上绷带,走出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把退烧药和消炎药给他。

    “所以你的婚假都要用来养伤。”

    “这样也不错。我可以陪着你。”

    “说的好像是我很希望一样。”她把杯子放回原处,把他扶起来扶到床上。等她洗完澡出来,明楼已经换好睡衣在床上睡着了,退烧药似乎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他的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走到洗手间找到一条新的毛巾,给他擦过汗之后放在自己手边。

    明楼睡得很迷糊,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有人让他安心。他至少有两次感觉到有人在照顾自己,把他额头的汗擦去,把水喂到他嘴里,给他换上干爽一点的上衣。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从窗帘的阳光判断时间应该是已经将近中午了。他似乎是能听见门口阿诚跟曼春说话的声音,他听见曼春说:“我刚才起来的时候烧是已经退了,你进去看看他。”

    然后他就看见阿诚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水,一些药,还有一碗粥。

    明楼从床上坐起来,喝下消炎药。

    “昨晚上你在这里?”他问阿诚。

    “没有,昨晚上只有大嫂在这里。”阿诚看着明楼正打算喝粥,“大哥,这碗粥可不是阿香煮的,要是不好喝,你最好保持沉默。”

    明楼吃了一口粥,的确是不如阿香做的好,但是味道也还是不错。他看着从阿诚刚才说话开始就站在那里的汪曼春,缓缓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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