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嬷嬷刚报了价,台下就有人开始喊价,不一会儿功夫,就加到了三百两。嬷嬷笑得露出了一口大黄牙,这时候有鬼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听嬷嬷笑道:“楼上的杨二爷翻倍!出六百两!还有更高的吗——”众人一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月舞在一片喧哗声中,慢慢抬头,往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复而低下头。

    “六百两两次——”就在教坊嬷嬷宣布的过程中,突然又有龟奴跑上了台,耳边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只听嬷嬷道:“二楼杨老爷出八百两——”

    没想到杨二爷随即加到了一千两,这个时候台下围观之人已经走了不少,剩下的全都是看热闹的了。

    “杨老爷出两千两——”嬷嬷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就连杨永也惊得从座位上站起,问道:“哪个杨老爷?快快快!去问问赊账行不行?今日不妨有人叫板,银子不够……我加到三千两,改日就送银子过来!”

    小厮连忙去问了,却哭丧着脸回来道:“哎呀,公子,他们说不赊账的!”

    “那不成!”杨永急得拍桌子,“走,那个杨老爷包间在哪,我求也要把月舞求来!”他说着领着小厮就要往外面赶,冷不防地见到一个正在往楼下走的中年人正在楼梯拐角处看不太清楚,那人身后跟了几个奴才,又见楼下教坊嬷嬷和龟奴在前面奴颜媚骨地迎着,想来此人就是那位同姓的阔绰主了。他心里先是冷哼一声,然后才喊道:“杨老爷,请留步——”

    没想到,那人转过头来,杨永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他难以置信地喊道:“爹,您怎么来了!”

    杨大人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径直地走到教坊嬷嬷面前,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月舞,一把抓起月舞的手,扬声说道:“走!”

    杨永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爹面前,一下就跪下了,说道:“爹,求您放过月舞吧!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说完就不停地磕头。

    月舞看着眼前不断磕头的杨永一时间鼻子有点酸,但是她最终还是上前照着他的肩膀重重拍了一记,“你起来啊!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种地方是你该跪着的吗!快起来啊!”杨永一下被打懵了,呆呆地看着月舞,只见她眼睛一片晶莹,杨永心里更是难过,捉住了她的手就不肯放。

    杨大人越看越生气,怒道:“你这逆子!还不及一个歌姬明事理!老夫今日不断了你的念想,老夫看你永远就不会懂得上进!走!”说着,就强扯着月舞的手,上了厢房。杨永被拦在楼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前一片迷茫。

    杨大人上了楼,啪地一下关上了门,一下把月舞甩开,自行坐到了床边冷哼一声,伸手往床上一锤,发出一声闷响。

    月舞被甩在地上先是吃痛,但是她还是咬着牙忍住了,没喊一声痛。等站起来了,她换上了笑脸道:“杨大人,贵公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未被逼到水穷之处,所以没有燃起背水一战的意志罢了。”

    杨大人瞥了月舞一眼,冷冷说道:“老夫今日就是要逼他至绝境!”杨大人本来有两个嫡子,大的那个小时候的病早夭了,后来到老才重得第二嫡子杨永。

    杨永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聪明过人,他也给予了很多希望在杨永身上。谁又想到,杨永越发迷恋这烟花之地,像是染了毒一样!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娶个歌姬回去?!再一辈子贪恋这女人温柔乡?杨大人想到这里,怒吼道:“你过来伺候老夫!”

    月舞扯了扯嘴角说道:“杨大人,要让令公子断了念想,也不止这个法子。奴婢有个法子,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听?”

    杨大人听了月舞这句话,突然觉得这个歌姬似乎不是一般货色。只是他还在气头上,并不想接话,没反对也没赞同,算是默认。

    只听这个歌姬说:“大人,你不如收月舞为干女儿,如此,月舞与贵公子就是兄妹关系,岂不是就永远断了贵公子的念想?”

    杨大人听罢冷哼一声,“是倒是,但是此举于老夫又有什么好处?”

    月舞一笑,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这样媚笑更让人看着心动。她说:“大人膝下不是只有一子一女?小女听说如今距皇上登基已有三年,很快就是第一次大选,要官家女子凡到年龄者都要参选。可是二八年华的杨小姐似乎不大乐意呐,如此千金之躯又何苦到宫里去与她人分宠爱呢……”

    杨大人听罢不禁侧目,这时刚好对上月舞毫不避讳的目光。只见这歌姬柳叶眉上挑,嫣红的唇勾起,再看她的眼睛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魅力。杨大人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如此迷恋这个歌姬。

    这个歌姬,不是凡人。

    杨永昨天夜里一直喝到烂醉,才被小厮们架回府里。他第二日晌午才醒,漫无目的地在府里闲逛,只觉得今日府里张灯结彩,分外喜庆,他觉得奇怪,于是多问了两句,这才知道,他爹认了一个干女儿,今天要迎进府里。他皱眉道:“我不是有个妹妹吗?”

    他刚说完,就见父亲牵了一个女子进来。想起昨日父亲那样的行为,他心里觉得难过,就没仔细看,只低下头毕恭毕敬地站着,只希望父亲快快过去,不要再和他说任何的话。谁知,没想到父亲不仅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还把那女子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说道:“永儿,你带着你妹妹杨月舞去她的绣楼看看吧。她马上要参加秀女大选了,你把东西给她备好。”

    杨永一听,愣在了原地。他再抬起头,看见这个姑娘洗去了平日里的妆容,脱下了那件她最爱的嫣红色抹胸裙子,换上了规规矩矩的寻常官家女儿穿的衣服,他几乎认不出了。

    只见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月舞见过哥哥。”

    又过了几日,府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给新小姐裁衣的,教新小姐规矩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毕竟,很快就要到大选了。杨永终日站在那绣楼下痴痴地望着,然后又黯然离去,夜里又辗转反则,难以入眠。

    行止看了少爷这样终日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不禁出言安慰道:“公子,睡吧,别想了,再想月舞姑娘也是皇上的人了,今生都与你无缘了。人家不都说吗,万花丛中过,何必单恋一枝花?”

    谁知他家公子喃喃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没了月舞,我就什么都没了。”说罢又眼神涣散地躺在床上自言自语:“月舞明明是喜欢我的,她怎么会忍心……她天天在绣楼上待着不肯见我,若是她肯见我最后一面,我都死心了。”

    行止听了暗叹自家公子不成器,一边又看不得自家公子这么难过。犹豫再三,行止还是说道:“公子……我今天伺候月舞姑娘的绿茜说后天大选,明晚是月舞姑娘在府里待的最后一夜,肯定会下来走走。”

    谁知公子一听这话,又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蹦起来捉住他的肩膀说道:“真的吗?!”

    行止被公子摇得不耐烦了,赶紧扒开公子的手说道:“哎呀,公子,真不真明日一去便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月舞站在杨府的小池塘边静静看着夕阳的余晖把池塘的水染成一片片橘色,然后终于日落,只看见湖边的假山被影子抹成了黑色,她浅浅一叹,准备回绣楼。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站着那个人,直直地望着她这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想往另一边走避开这人,谁知道这人不依不挠地上前来,把她逼到假山石边,与她相隔不到半尺距离,在她耳边几度凝噎说道:“月舞……你告诉我……你只要说你从没喜欢过我,我就死心……我就放手……”

    有没有喜欢过这个人。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啊。这叫她如何否认。她要是真的对这个人一点感情都没有,早就在一开始就把这块膏药一脚踢开了。

    她想起,在最初的时候,她有一次无意识往外泼了一盆脏水,这个人刚好从窗下走过,被淋成了落汤鸡。可是就在她忐忑地打开窗子,看到那个人呆呆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好笑,就当场掩嘴笑了,就也没道歉。之后这个人就经常出现在她视野里了。

    其实这个人长得还不赖,还经常给她送好吃的好玩的过来。她浅浅一笑。

    “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是……”月舞还没说完,这个人就欺身上来,唇舌纠缠。意乱情迷之时,月舞也几乎难以自持。毕竟,她确实是喜欢这个男子的啊……

    可是,最终她还是推开了杨永,狠心说道:“但是现在不喜欢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就别妨碍我去找我想要的东西。你听懂了吗?哥哥。咱们,好聚好散,谁也不欠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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