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陪你度过人生中很多艰难时刻的朋友,有一天,却突然因为某件事情背离了你。你因此蒙受了多少损失,好像并不重要,最伤害你的,反而是这位朋友背叛了你这件事本身。

    舒楚当下领略得正是这番感受,她视线扫到尹杏拎的那只箱子,瞬时想起以前尹杏跟着她出差半个月,22寸的箱子总要带两只,而这次却只这么小小的一只,看来离开得很匆忙,“你们打算去哪?”

    “我们准备回老家去。”尹杏不顾麦明的眼色张嘴说出这话,从神色来判断,她似乎并非撒谎,“舒姐,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们已经把对你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了。”尹杏眨巴眨巴眼睛,最后头低了下去,等到再抬起来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我们也不想做这些事的,这几年,我和哥哥怕不小心被人发现,在公司没人的时候也不敢相认,我们本心并不愿意这样……而且舒姐,你为什么只看到我们做了一点对不起你的事,也不看看我们帮了你多少……”

    “说的也是。”舒楚被她这话气笑了,怎么经她这样一说,那个做错的人反倒成了她?“你们帮我,同时也监视我。最后这一哆嗦完了,现在功成身退?”

    “舒楚,”麦明此刻的声音不像平时总是火急火燎的,反而很慢很有力度,“你看看你周围的这片废墟,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晏老板当初少年英雄,把作为竞争对手的我父亲逼到了绝路。我父亲的企业因为后续资金不足,以致对这片地皮的开发进度受阻,我父亲不甘败给一个后生,数年前暴病而亡……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说恨!因为生意场上本来有胜就有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如果换成是你,在父亲去世后,你被那些上门讨债的人逼到绝望的时候,突然有几个人出现,说愿意拉你一把脱离苦海,而你只需要帮他们完成一些事,你难道不同意他们的条件?”

    如果可能,舒楚并不愿意相信有什么人本性恶,现在听麦明说了这背后的缘故,她就完全明白了,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的的确确对她做了不应该的事情,现实不会因为你出发点是否无辜就被抹杀,“所以你们受晏衡那几个伯伯的托付来监视我,不是因为你们怨恨晏衡,只是单纯的希望借此摆脱债务?”

    “或许,晏家人认为我们是恨晏衡的,才会找上我们。但说实话,比起安定的生活,在我们兄妹看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那难道连我们共事多年的情义一点也不重要?”舒楚甩开黎乙的牵制,走到距离麦明不到半米的距离质问他。

    “……重要。”麦明狠狠咬住牙关,“但舒楚,比起情义,我和我妹的生活更重要!”

    舒楚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个充满氢气的气球,洋洋得意的飘在草坪上方的天空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把她拉了下来,再用一根很尖利的东西扎破了她,所有的气“噗”一下全都泄光了,正像他们三个人共事的感情、信任、默契……这些东西也一下子都没有了。

    “舒小姐,晏哥说怎么处置这两个人,都看你的意思。”黎乙看她昏昏茫茫的目光,凑过来提醒了一句。

    “还能怎么办?”她扯着嘴角苦笑了声,“让他们走吧。”

    麦明和尹杏听她这么说简直不敢相信,互看了一眼,然后匆匆拉着箱子从那些凶恶的目光中逃似的离开了。

    舒楚听着箱子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脑袋里那根弦却是越绷越紧。她不得做了几个深呼吸,缓解胸口的窒闷感,心里思忖恐怕以后再聘用任何员工,也不可能像曾经信任尹杏和麦明一样再去信任别人了。

    ……

    “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从她嘴角凉凉地溢出这句话时,听得黎乙在旁一愣。

    “舒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鼻腔里有种痒痒的感觉漫上来,舒楚从口袋里飞快掏出张面纸,捂在口鼻处打出一个喷嚏,清理完毕,才用下巴点了点黎乙身后几个彪形大汉,问:“你从哪找的这几个人?”

    黎乙听到她问这个问题,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才能不吓到她又让她觉得合理,但舒楚好像只是随口问问的,对答案并不感兴趣,见他没马上接话,竟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跟他说:“这种质素的保安想必收费不便宜,尹杏我就能撂倒,麦明也瘦的跟小鸡子似的,你犯得着专门找这些个吗……年轻人办事可得慎重,黎乙,以后不要再花这些冤枉钱了。”

    黎乙听得哭笑不得,但他想既然舒楚还能考虑到这上面,说明那两个人对她并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

    被麦明一顿搅合后,舒楚的工作室元气大伤。以前她还勉强有点时间体会和恋人两地分居的孤单感,但是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忙得简直要起飞了。

    往往是大脑飞速运转一天下来,等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以后,但仍然很难停下思考,失眠成了家常便饭,偶尔就算是很勉强很勉强得睡着了,结果也是一夜的梦。而最近两三天,她为了节省往返时间,晚上甚至直接睡在了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睡眠质量再次显著下滑。

    这一天也是同样。

    舒楚让新助理给她定好晚餐后,就让人家下班了。

    等到餐到了,她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搅合了几下盒饭里菜和饭,然后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她觉得头疼的厉害,牵动着牙龈也跟着痛,根本没办法好好吃饭。

    揉了揉太阳穴,并没什么太大作用,最后只得低下身子,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从里面翻找头疼药。

    正找着,突然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她喊了一声“请进”,由于这一瞬间的失神,让压在椅子边缘的臀部一不留神重心向前,把椅子给带翻了……

    ……

    晏衡推门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吊轨的一幕。舒楚栽在地上,而椅子栽在她腿上,幸好地上铺着米色地毯,她应该没磕着,已经在挣扎着起身了。

    “你见到我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他扶她在地上坐好,舒楚这会儿眼冒金星,根本顾不得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诧异或欣喜,嘴唇泛白的她整个向后倒在了他的怀里,半天了,揉着脑门的手才放下来,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他敲了她头顶一记,“你什么记性?我上飞机前,不是跟你说了?”

    “说了?”她仔细想了想,朦胧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对,好像是说了。我忘记了。”

    “我回去过了,见这么晚你都不在,猜你可能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对不起,我最近记性真的很不好。”她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蹭,那里有块骨头很凸出,这样来回刮一刮,头好像还真能舒服一点,“正好我今天也不太舒服,今天我不加班了,早点回去陪你好好待着。”晏衡能来一趟不容易,她是真的想他了。

    “你能这么决定我很高兴。”他的话说了一半,皱起了眉头,指着桌子下面垫着的一本杂志问,“可是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舒楚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差点背过气去,杂志虽然只露出了很少一部分在外边,但有那封面上的半张脸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她用他作为封面的财经杂志垫了桌脚……这种事情要她怎么跟他解释才能显得稍微合情合理一点呢……

    “那个,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啊……”她装乖卖萌得像只小宠物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被晏衡从后面扣住了脖子,舒楚没办法,只好用很诚恳的语气说:“这事都得怪我当初贪便宜,买了廉价的办公桌回来,然后桌子摆着老是有点晃,我就随便找了几本杂志垫下面了。”

    “就是这样?”他根本就不相信。

    “好吧,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舒楚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是有一天,我在街边报刊亭看到有你做封面的杂志,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帅。”

    “只是一点点帅吗?”

    舒楚对上他眯着的眼睛,认识晏衡那么多年,如今看着他还会有心跳感觉,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吐沫,“是……很帅,很帅可以了吧?”看到晏衡心满意足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的神情,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想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谦虚一点,”反正就是我买回来杂志!被我的下属看到了。他们知道我从来不买这种经济类杂志的,然后有个小姑娘就问我是对封面人物花痴了?我狡辩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谁好吗?她就跟我介绍了你半天……”

    “哦?那她怎么说的?”晏衡已经扶着她站起来,帮她拿过来她的包,帮着她把需要带回家的零碎物件儿装进去。

    “她说……”舒楚弯了弯嘴角,把那些好听的话都省略了,直接说的是,“她说媒体从来没在你身边拍到任何女性,说你性向成疑,还说看多了你会中毒了……然后她说完,我正好发现桌子有点晃,就当着她的面,直接把你垫到桌子下面去了。”

    晏衡向来很少接受采访,那次接受了,完全是因为国内的某个朋友的特别拜托。他想过她会看到,也窃以为她一定会买上一本回家,但没想到,她买是买了,却是这么一个处置方法。

    “很好。”他嘴角歪了歪,想笑但没能成功,“我们先回去。”

    “你不生气呀?”他异常平静,她倒是有点吃惊。

    “不生气,”他说,“等回家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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