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月牙渐渐丰满,直到快成了一个圆盘,高高挂在天际,夜风轻轻吹拂,将白日里的热气吹得四散而去,有些微凉。
    斑驳树影下,假石林立,回廊曲折,一处人造瀑布下,一具昂扬的身子,在月光下透着黝黑,正扎稳了马步蹲在水里,水流直泻而下,拍击在如钢铁般坚硬的臂膀上。
    偌大的庭院里只听到激流之声,“王爷!”声音沉稳而有力,抱拳朝水中的瑞王司徒无欲行礼。
    狭长的眸子睇了眼站在一旁的贾林,乌黑的眸子深沉幽暗,没做声。
    “据探子来报,皇上并未有所动作,目前温丑儿重新回到浩瀚殿行走,明日派禁军将温丑儿送回靖王府,再迎进宫。”声音被激流消去了大半,三丈之外根本无人听到。
    “嗯!”闭目继续享受激流拍击的畅快琳琳,一掠身,如同一条飞鱼,闪着亮光落在地上,拿起石头上准备好的毛巾和衣物。
    “贾林,继续盯着靖王府!我就不信宫焰天真这么大方,会把温丑儿送给皇上做妃子!”用毛巾擦赶紧濡湿的发和全身,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后,踱步回到书房。
    一路上不见守卫和宫女,回廊上寂静的有些可怖。一推房门,满室书香扑面而来,在书桌前坐下,如冰雕一般。
    “关于宫焰天有没有其他的消息?”削尖的下巴一低,看着案几上摆放的纸笔。
    “回王爷,关于之前的依旧一无所获!只是知道近来出现在靖王爷府的几个人,颇有来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宗卷。
    “噢!”语调轻扬,声音都透着那么一丝倨傲。
    “萧笠,天历十四年的武状元,一直是太上皇的贴身护卫,武功高强,但十二年后销声匿迹,有人传言曾在京城见到过他,可直到前几日才出现在靖王身边!”将从探子那得到的信息毫无遗漏的报告给司徒无欲。
    眼底锐芒闪过,有丝了然,“贾林查一下那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事!另外那几个人是谁?”在纸上轻轻写下一个萧字,紧抿着下唇,没有一丝温度,眼底一阵冰寒。
    “另外三人在江湖上颇有来头,那个经常一身蓝衫的男人是赛阎王蓝堂,另外一个男人是鬼骰逍遥客白幕,那个女人是一指剑终离!”一一将收集到的信息放在案几上。
    “嗯!”纸上再次出现几个字,‘蓝’,‘白’,‘终’,眉头一皱,“似乎还少点儿什么?”
    不解司徒无欲为何对这几个人有着莫大的兴趣,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明宫焰天的底细,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
    “王爷,皇上纳丑儿为妃,确实让人费解,无才无貌,何以服众,就连各大臣上书反对,都一一被驳回,难不成是有其他缘故?”贾林问道,说出自己的见解,可究竟司徒长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得而知。
    现今的朝局如同静水深波,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汹,就连以右丞凌浩宇为首的保皇派最近都有些骚动。
    “凌浩宇有没有异动?”执笔,沾墨,手腕挥毫,字迹苍劲有力,一个墨黑的‘欲’字跃然纸上。
    “他今天早朝后就一直在皇上的勤政殿里,至今未回!”一听到凌浩宇三字,一直沉着的眸子突然寒光一闪。“王爷,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静观其变,一个女人,还不足以影响朝政!”语气有些轻蔑,高深莫测。
    “可当年天机的预言,我们也不可不防啊!”急忙之中,说出心中久久的疑惑。
    “朱颜尽毁朝堂忧,物是人非事事休”哈哈,狂笑出声,幽深的眸光一闪,狂妄不可一世,“如果一个女人就可以影响整个紫阳皇朝,那这样的皇朝,不要也罢!”说得狂妄,眼神犹如神诋睥睨天下,任何东西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犹疑出声。
    “好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回到禁军安排明日的行程!”说着,拿过一本书,握在手里,执灯夜读。
    “是!”行礼退下。
    “记住,盯好温丑儿!”头未抬,朝着贾林的背影吩咐。
    “属下遵命!”
    空寂的房间里偶尔蜡烛燃烧的声音‘刺啦’一声,火光突的一亮,后又恢复如常。
    勤政殿上,凌浩宇没了往日的温和,正一脸怒气的看着波澜不惊的司徒长空。
    “咳咳!”几声轻咳。
    “皇上,该喝药了!”常喜捧着一碗浓稠的汤药,眼底闪过担忧,放在案几上,又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披风披在司徒长空的身上,谁能想到这大热天的皇上还会感冒。
    “嗯!”执起药碗,昂头一口喝下,熟悉的甘苦味道顺着喉咙直入肺腑,再将药碗还给常喜,“常喜,眹有事要和凌丞相说,你们退下!”扬手遣退。
    “是!”一招呼,随侍答应鱼贯而出,常喜最后出门,将大门合上。
    “皇上,您答应过我,再等两年就将丑儿指配给我,为何出尔反尔,违背当年的君子协定!”勤政殿里只剩二人,凌浩宇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口气难免严厉。
    “凌丞相,注意你的言辞!“一声历喝,剑眉一蹙,凌厉的看向没了分寸的凌浩宇,这几年官场的历练,对面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儒生,心机魄力早已不在自己之下。
    “皇上!“双膝一曲,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低眉闪过一丝怨恨。
    当年如果不是丑儿他不会妥协留在朝廷,可如果连最后一点儿念想,支撑都没有,官做得再大,权利再高,徒留这些虚物又何苦。
    没有忽略凌浩宇眼中片刻的失神和绝望,“罢了,确实是眹负你在先,起来吧!”咳咳,又是几声轻咳,苍白的脸上因为憋气,涨的通红。“有一事,眹还是现在告诉你吧!”
    消瘦的身形颤巍巍的走下龙椅,扶着案几,走到凌浩宇身边,扶起凌浩宇,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都有些气喘。
    突然对这样的司徒长空有些心疼,这么高大伟岸的身子,谁能想到一场风寒竟然就让一国之君虚弱至此,“皇上,龙体要紧,要不早些安置了吧,臣告退!”早知道结局,只不过心有不甘,做最后的争取!
    恨他的言而无信,却有无可奈何,他不但是皇上,还是妹妹的夫。
    “不碍事,稍微休息下就好了,陪我坐会儿!”
    搀扶着司徒长空坐在椅子上,凌浩宇端来一杯新茶后,端立在一旁。
    “爱卿,今日,眹要与你说一件事,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吗?”如刀刻的脸庞此刻却如同没了弓的弦,松弛而无力,可眼神依旧凌厉,透着无尽的威严。
    眼底闪过不解,直觉这事与丑儿有关。
    “当年我还是太子的时候,太上皇和世外高人天机正在勤政殿密探,并屏退了所有人,碰巧我那时在后殿休息,没人发现,天机曾给过一道谒语‘朱颜尽毁朝堂忧,物是人非事事休’“说完轻喘了几声。
    关于天机,他早有听说,是太上皇司徒佑天的谋士,常常在侧抽谋划策,可这谒语中的‘朱颜’又是谁,朱,脑中一闪而过,“敢问皇上,这朱颜指的是谁?”
    望了望凌浩宇,叹了口气,“温丑儿!”
    啊!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不稳,“不可能,她一介柔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本事,撼动整个朝局,也许,那不过是天机的错算。”
    “我也希望是,可天机从未算错过!所以,丑儿,我势必要放在身边!”刚还虚弱的身子,猛然爆发出一股强势,眼底势在必得,“所以,我当年才会易容成宫焰天,把丑儿接进宫,并以宫焰天的命威胁丑儿留在宫里!”
    “皇上,您说的宫焰天就是靖王爷?”凌浩宇一惊,对于这个突然而降的异姓王爷朝中本就议论纷纷,如果还牵扯到朝局的话,那现在不但瑞王爷的势力蠢蠢欲动,又来一个靖王爷,一个是手握兵权,一个是深不可测,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没错!所以,丞相,对不起!”闪过一丝歉然,低眉思考,修长的指轻抚着手中的茶盏。
    “臣惶恐!”跪在地上,心中大惊,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殊荣,贵为一国之君,竟然向为臣子的他说道歉。
    “所以明天之行,还望丞相多费心了,还有皇后那边,也请丞相多走动走动!”说着,似乎有些疲累,又坐回龙椅上。
    “是!臣告退!”身子低了下,肩上的重任依旧如山一般。
    就算没了丑儿,自己心中依旧有顾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他的妹妹,至今未有喜讯,朝中早有人将矛头指向了她,如果不是碍于自己丞相的威严,也许连后位都不保。
    暗地里顺亲王的义女影幻儿也在后宫朵朵相逼,这些他都不得不考虑,轻轻叹了口气,平稳的步伐踩在宫道上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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