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毫无规律的波形,陆琳的面色倏地苍白起来。

    思颖也眼眶通红,整个人抖得像狂风肆虐下的一片树叶。

    医生护士们个个表情凝重,像旋风般冲进了病房。思颖捂住嘴,害怕得直想哭,有种不详的预感将她紧紧攫住!

    “请让开!”

    护士们急匆匆地将她们推到远离病床的地方,或许是抢救情况的紧急使得护士们没有来得及像往常一样将她们推出病房。

    “心跳停止!”

    “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一位医生上前,用力挤压着谢父的胸口!

    “血压接近于零!”一位护士大喊。

    “静注0.5mg肾上腺素!”医生下达命令。

    “血压已经为零!”护士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静注1mg肾上腺素!”

    此刻,挤压谢父胸口的那位医生,脸上、额头上挂满了汗水,可是心电监护仪依旧持续地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胸外按压无效!”

    谢父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睡去了一般,一直被输液针头扎的密密麻麻全是针眼的左手无力地从床边滑落。

    “立刻除颤!”

    一位医生大喊,护士将已经准备好的电极板递给他,医生拿起电极板。

    谢父的身体高高弹起。

    “加大电流!”

    谢父的身体被高高地吸起,然后,再一次重重地无力地跌回去。

    心电图监护仪上呈现的始终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起伏的一条直线……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下午的阳光中,医生的面容恍惚而刺眼。

    陆琳狠狠的握住自己的嘴巴,狠狠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眼睛里却止不住的涌出来眼泪。

    思颖轻轻地走到爸爸的身边,如同小时候每个星期天的清晨,她早起了,蹑手蹑脚地走到父母床前,查看他们有没有醒来。有时候,爸爸会等她的一张小脸都凑到他的脸前时,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她发出一声尖叫,奔向妈妈的怀抱,爸爸就大笑着把她从床下捞起来,放在他们中间。

    思颖弯下身子去看他:“爸爸,你睁开眼睛,吓我一下,吓我一下!”

    谢景天安详地睡着,思颖颤颤地伸手,轻轻去摇他的肩,“爸爸,爸爸!”他仍是沉沉而睡。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冰冷的感觉从指尖渗透到血管,又迅速弥漫到全身。

    爸爸就这样安静地走了,甚至都没有能够和她说上一句话,就这样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思颖一直以为,生离死别距自己很遥远,可如今回忆起来,一切却清晰得恍如昨日。仿佛一闭上眼,耳畔还能听到葬礼上妈妈痛苦的哀嚎,甚至还能看到一向与爸爸有龃龉的爷爷都忍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的场面。

    思颖抬起头,朝着莫东辰笑了笑:“没错,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要知道为何你要如此狠心地离开。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执着于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个解释再完美,也终究更改不了那些既定的事实。”

    “小颖,你不明白当初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的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没错,我是不明白,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给过我一个明白的机会。既然当初非走不可,那么现在还回来干什么?干脆一直就这样消失好了,就这样彻彻底底永永远远地消失好了!”

    莫东辰愣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小颖,我回来。是因为妈妈告诉我……”

    思颖挑了挑眉:“哦?是妈妈?那让我猜一猜,你的离开都是因为妈妈,你如今的回国,也是因为妈妈,对不对?东辰哥哥,你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子。”她在“孝顺”两字上咬得很重,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

    “小颖……”莫东辰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哀求。

    思颖站起身来,搂过周一凡的手臂,定定地看着他:“东辰哥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担心我过得好不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过得很好,很幸福。”

    莫东辰只能像一个木偶般,任由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搂着自己的丈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痛得无法自已。

    可是,小颖,我知道你这两年,过得并不好……

    “不会后悔吗?”周一凡边开车边侧过脸看她。

    “什么?”她的发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侧脸,因此她的神情看起来并不真切。

    “明明一直都在盼着人家回来的。现在他终于出现了,却故意说这些气话,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没有!”思颖气鼓鼓的模样就像一个被人揭穿心事却又嘴硬不肯承认的小女孩。

    “谢思颖,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周一凡,你不要搞得自己很了解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思颖终于恼羞成怒,活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周一凡只是紧抿着嘴角,没有再说话。

    怎么会不了解你呢?毕竟,这两年来,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是我,恐怕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现在的你。更何况,你的心思,本就不难猜。

    谢思颖,你还爱着他吧?

    如果你不爱他,此刻又怎会有如此大的情感波动?又怎会为了见他一面精心挑选衣服?又怎会因为他一回来就重拾起年少时的习惯?

    我虽不愿承认这一点,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你以为我不懂你,是因为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装过别人,你的眼里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

    他曾经在一本书上,读过这样一段话——“我很爱你,但你不爱我。就像是一场排球赛,我根本就没有发球权,因此我没可能赢得这一局。我输了,而且输得惨烈。因为我爱你、太爱你,所以一败涂地。”

    眼下将这些字字句句细细品来,心底却无端泛起了几缕哀伤,几缕苦涩,甚至于,几缕绝望。

    思颖看着周一凡停好车后竟然没有离开,也径直跟着她回来了,不免有几分诧异。

    周一凡也只是微一扬眉,轻描淡写道:“最近不是想在你的东辰哥哥面前扮演模范夫妻吗?演戏自然要演足套。如果夫妻俩每天都不住在一起,还何谈幸福?”

    思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随便你。”

    那天晚上,她似乎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到了那年冬天漫天雪花里的情人坡,梦到了英国的大街上哭到晕厥的女孩,梦到了病房里睡得安详的爸爸,甚至梦到了独自离开的吴越那凄凉的背影,还梦到了飘零的谢氏以及她和周一凡盛大的婚礼……

    她在一个又一个梦里挣扎,直至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远离河岸,濒临死亡的鱼。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自己却仿佛毫无困意,只好无奈地爬起来,准备去厨房倒点水喝。经过客厅便闻见一缕淡淡的烟味,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没有拉实的窗帘里透出一点微光。

    思颖仔细一看,沙发上貌似有一团黑影。

    她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仿佛停顿了几秒,还没作出下一步的反应,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思颖大大地松口气,几乎瘫软下来,立即摸到墙上的开关,把客厅里的灯通通打开,屋内顿时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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