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疯了似的冲到洗手间,拿毛巾敷住骆丞画的额头,把他拉进门按坐在沙发上,又不管不顾的脱下他的衬衫,洗掉血迹晾在阳台,抱来薄毯裹粽子似的裹住骆丞画。

    骆丞画看着慌而不乱的云暖,哑声问:“怎么不接电话?”

    云暖压根不知手机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也分不出神去看是谁的来电。她小心翼翼地取下毛巾,观察骆丞画额头上的伤口。谢天谢地,血止住了,露出破皮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骆丞画固执地又问,从始至终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怎么不接电话?”

    云暖低着头,不说话。

    骆丞画起身,走到门边捡起烟灰缸放回茶几,再到阳台收起衬衫,就这么湿着穿回身上,寡淡地道:“我走了。”

    声音里没有悲喜、没有痛觉。云暖心里慌落落酸涩涩还有些空荡荡的,说不清哪种滋味更多。她怔怔看着毛巾上的血迹,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满是做错事的害怕与后悔。她完全本能地、直觉地追过去,从身后扑抱住骆丞画,大哭起来:“丞画哥哥……”

    这么多的血,就和小时候她偷偷去摘邻居家的无花果,结果被主人家的大黄狗追,最后是骆丞画护住了她。

    本该落在她腿上的伤狠咬在骆丞画的腿上,当时也是这样,她吓坏了,伸手去抹他腿上的血,却怎么都抹不干净。后来外婆扔下麻将赶过来,他还一口咬定是他主动拉她去偷摘别人家的果子,和云暖无关。

    云暖直哭得喘不过气来。骆丞画轻叹一声,转过身来,就像那时一样,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宝宝别哭,乖,我没事。”

    一句话,轻而易举将云暖的所有心弦拨断。

    .

    公寓里没有任何医药用品,连消毒棉花与医用酒精都没有。云暖平复心情后,眼睛肿得睁不开:“疼么?”

    骆丞画摇头,呼出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间额头,酥酥/痒痒的:“宝宝,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是自重逢后,骆丞画第一次像问候故人一样问候她。云暖退离他的怀抱,自嘲地笑笑:“虽然不如你好,但也不错。”

    “你觉得这些年我过得比你好?”

    “难道不是?”

    骆丞画眼里的温柔慢慢化散,他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沉默转身。

    云暖起身拉他,被他挥手格开。他身上寒气逼人,声音冰冷:“你从来不知道过去的一切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只是把它们当成一段儿时的回忆!”

    云暖鼓掌:“说得真好!骆丞画,整整十二年,你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封来信,你告诉我那些过去对你意味着什么?不是回忆难道还是一往情深?!”

    “我没给你打过电话?没给你写过信?没回来找过你?我等了你一天一夜,等得……”他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了说不下去。他说不出口的是,在云暖明明白白地拒绝他、一次次和不同的男人谈恋爱时,他确实留在原地,抱着回忆迈不开步。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整个人猛然一激灵,呼吸一窒,有那么一刹像是连心跳都停止了。他想起云暖今天反复提起的话——

    “我明白得很!说搬家就搬家、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就像从来没有我这个人一样,十二年后却还要做出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骆丞画,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我都没有对不起你!”

    “说得真好!骆丞画,整整十二年,你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封来信,你告诉我那些过去对你意味着什么?不是回忆难道还是一往情深?!”

    骆丞画脑中“轰”一声巨响,耳鸣得厉害,好像两只耳朵都失了聪,明明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话,却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不对……不对……”

    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争出个对错又有什么用?物是人已非,时光难倒流,谁也回不到过去了。云暖从未有过的疲惫,却又前所未有的释然,她放软语气,想明白了,反而落落大方:“以前读书时,最期待放假,总觉得放假了你就会回来了。工作后寒暑假没有了,我也明白你不会再回来了。真的,我没想过我们还能再见面。”

    她抬眼,小酒窝若隐若现,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再看到你,我以为我会生气会假装不认识你,一个说走就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的人,我怎么可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看到你好好地站在我眼前,我心里竟然只有一个感觉,谢天谢地,我的丞画哥哥病好回来了。”

    骆丞画的心蓦地漏跳一拍,不知怎么的竟莫名慌乱起来。

    如果云暖从来没有收到他的信……

    如果云暖从来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如果云暖从来不知道他来找过她……

    骆丞画不敢深想,他一直以为云暖知道他为什么生病为什么离开,他一直以为即使他病得那么重云暖都不曾关心在意,所以在痛苦绝望中更觉得她冷漠无情,难道她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骆丞画被这个想法吓了狠狠一跳!

    他不敢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错过了什么!他不敢想,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就觉得心口像是破了个洞,又或者那里早已千疮百孔,只是一直用冰块堵着镇着,如今冰雪融化,春风吹过来,吹得他心里凉飕飕的,没着没落又彻骨冰凉的疼。

    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向云暖求证心里的疑问,可刚说了个“你”字,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事关重大,他必须先弄清楚真相,等他心里有底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云暖、告诉云暖多少。

    然后他又想到另一件事,即使这件事是他亲耳听说,他也忽然有了当面对质的冲动:“你……是不是因为想有个男朋友争房子,才主动接近我?”

    云暖像听了个惊天大笑话,直笑到眼眶湿润:“是,我确实想找个男朋友一争外婆的房子!可是骆丞画,那么多的同事、同学、朋友,我完全不用费任何心思、不用舔着脸去追求,我只要顺势接受就可以有男朋友,可我却偏偏选中了你,你说我是为什么?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看着他茫然又无措的样子,云暖都要心生怜悯了:“我那么主动的给你打电话、发短信,和你一起下班做饭,一起散步溜狗,因为你说我只是你的同事,我难过得把工作都辞了,想离你远远的,不想再看到你,这样你还觉得我是为了房子才故意接近你利用你吗?”

    骆丞画觉得额头上的伤阵阵抽痛,呼吸都沉重起来:“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回君和,同样的职位或者更高,之前算培训深造也好工伤请假也好,辞职的事就当没有……”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直至无声。

    他知道,这是他最不该说的话,可他却说了。

    云暖低头笑笑,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冷静而理智:“我小时候觉得我的丞画哥哥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像个无所不能的神。我从小喜欢你、崇拜你,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也许你懂很多、会很多,读书时是学霸,工作后又能力卓绝,可对于感情,你比孩童还幼稚。

    “骆丞画,你不敢付出、害怕表达、惧于接受,你没办法让自己过得幸福,所以也没办法给予别人幸福。我想,我们以后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骆丞画最恨的就是云暖这一点,嘴上冠冕堂皇,实际却是又无情又绝情。他声音艰涩,每说一个字跟捅自己一刀似的,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不想见面你还跟我上床?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还和我发生关系?”

    云暖愕然地看着他:“你是想说我太随便,还是觉得我当时应该捅你几万,或者抵死反抗干脆让你掐死我?骆丞画,忠诚是给伴侣的,你不是,你就没有任何资格指责我,如果你有处女情结,那么上床之前应该先说清楚。”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气不过,讽道:“不过你说要是女人也有处男情节,你这已经不是处男了,以后会不会睡完也被人嫌弃啊?”

    骆丞画不确定他有没有处女情结,倒是很肯定他有处男情结——这么多年,他的性幻想对象从始至终都只有云暖一人,如今春梦成真,他更是认定云暖了。

    他忽然觉得,在这段关系中,他和云暖似乎一直错位着,好像两人的性别颠倒了似的。吃干抹净拍拍屁股潇洒走人的是云暖,上过一次床就“认主”就想“从一而终”甚至不惜要对方负责的人却是他。

    云暖看他脸上泛红,也懒得分辨他是羞是愧,最后道:“骆丞画,我不想和你闹到撕破脸的地步,给彼此留一条后路,周全情面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取出吹风机,放到茶几上,然后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回电话。

    .

    电话是宁非打来的。

    宁学弟一接起电话,就开始卖乖:“小学姐,你好狠的心哪!”

    云暖吓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一问才想起早前约好周末和苏汐、宁非去海边玩,结果临时赶上外派,她这几天忙得都忘了告知周末没空了。

    云暖汗涔涔的,身后的视线如芒刺在背,她压低声音:“抱歉啦,临时走得急,这边事多,周末没办法赶回来,你们玩得开心。”

    宁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既然小学姐赶不回来,那我们赶过去好了,我好久没回s市,还挺想念母校的。”

    不等云暖拒绝,他又抢白道:“汐姐最近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也好,我问问她有没有空,要是她没空,我一个人可不敢来叨扰小学姐。”

    他这样把话说尽,云暖想拒绝都说不出口,只能傻傻地应好。

    这下宁学弟开心了,电话里都能感觉到他的雀跃:“那就这么说定了。天热,小学姐早点休息,注意防暑。”

    云暖跟着笑:“好,你也是,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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