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时我是真的忘了,她确实是对我执着而又依恋,不过是用着最卑微而又乞求的方式。而她也绝不会出手牵绊我,因为她不敢与我相触。

    就在我踌躇不前的档口,那坨东西又开口了:“公子你摸着这只手这么久,看来已经很确定她就是你要寻找的人了,为何还不大声喊出她的名字,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到底是选?还是不选?

    那只手紧紧地与我来来回回,我的心就更加乱了,耳边传来的风声也解决不了难以定下的选择,这一声“千寻”伴随着强有力的心跳在心底徘徊,让我如芒在背。

    “是不是,只要不把缎带拿下就能将千寻挑出来,你就算我赢?”我沉思许久,渐渐下了决心。

    “也好!只要你不看,不问,就能把她挑出来,我宝船相赠十八相送!至于地点的话,就在这千寻塔方圆十步之内,就算你不用我给你安排的方法我也没有意见。”她也来了兴致,声音难掩喜色,真不知是觉得我这个盲人扮得辛苦好笑还是真想看我的笑话。

    “姑娘够爽快!那就一言为定!”我低笑一声,一使力甩开那只抓着我的手,缓缓朝着最大的风口一步步摸过去。

    “你这是…”耳边夹杂着不少抽气之声和那坨东西的疑惑之声,“你面前可是窗栏,再往前走就要摔下去了。”

    我毫不在意地双手撑在边栏上仰头呼吸着看不见夜色的星空,南边的星星应该也很多吧…一边有意在窗栏上慢移慢摸,终于不出所料地在正中间摸到一个较粗的圆形凹槽,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一步之内如何?”我缓缓跨起一条腿踩在窗栏上,然后刻意转头对她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同时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展臂舒展向上跃起,就像从一副镶边画框中剥离出来的人物,自由奔放却也让人心惊胆战,这是一种只属于一个人的兴奋时刻,在风中腾高下坠的前一刻我方才从容淡淡道,“千寻。”

    然后任由自己落下,因为这一刻我万分确定那只手一定不是千寻的,而千寻也一定追随我而来。

    如果她不会呢?

    不!没有如果!

    是她,就一定会!

    我在风中飞舞,第一次这样充满了自豪和确信,我不会死,我会赢得一切!

    风吹乱了我的发,我也还能听到无数络绎不绝的尖叫声和起哄声,也许来自城下也许来自塔上,可奇怪的是,这一刻的我竟然万分悠闲地在回想着这第七层塔中神乎其技的机关,到底是怎样的智慧才会让人这样意想不到,也这样的不过如此。

    而我的豁然开朗也只是偶然,若不是被蒙了眼便不存在视觉盲点的话,我是决计不可能想到釜底抽薪的。

    其实原理说来跟简单,就算我之前没太注意到这第七层的窗口是大是小是高是矮,可只要想明白了她是如何塞下这么柔弱女子的,我就能大胆选择跳塔这一步。

    所以这一切中最至关重要的就是这窗子,而我之前也确实发现了第七层不同于其余六层只有八个折面而是分得极细更似乎有二三十之多又加上第七层有着过于广大的面积,便可以开始推测这些九百多个女人是利用窗户来隐藏自己的。那么,一扇窗户就算再大再高又如何能让女子藏进也不过两三指之宽的厚度之中呢?显而易见这不可能,于是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窗户之上有一道道刚好能让人落脚的横木条,于是女子便可依照叠罗汉的阵型藏在窗子的一侧或者两侧。可我又记得刚刚在楼下向上眺望的时候只是看见紧闭或者半开的窗口并没有看到什么高空悬垂的人,于是便可以进一步推证她们都是统一藏在同一侧的,并且又要做到想让我们看到的时候才出现,保持神秘的时候不出现,那就说明这窗户是可以转动的,在窗框的中间一定设有一个可以自由转动的转轴,同理在框架上便会有一个与之对应的凹槽,所以我刚才有意无意去摸的就是那个槽。

    这一连串逻辑理通之后,其余原本匪夷所思的地方也变得可以理解了,比方说我蒙上眼睛之后便突然无声地出现了那么多女子便是因为此装置,而在辨手挑选千寻之前我听到一阵摩擦搬运重物的声音也是因着她们将窗户拆卸下当做屏风来用,就连之前初进塔时被无数银针暗袭的时刻,想来也能同理得到是有人分别藏匿在了这七层塔中不同的窗户后,向我们射来银芒。

    脑中思路越来越清晰,在这迫近死亡的时刻,我把全部的脑力都用在了回忆逻辑上又怎么会不清晰?

    你问我在这无下限的下坠中我有没有感到害怕过,哪怕是一瞬间,有没有过?

    我会回答得不假思索,当然有!

    就算她一定会来救我,就算我能预知结局或是按照结局再来一遍被救的过程,只要从我蹬出塔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毫无疑问是害怕的。

    人不习惯于失重,不习惯于飞翔,所以我也注定飞不出她失重的爱念。

    在空中被一只手拦腰搂住,然后下坠的速度开始一点点减慢,最后完全就停滞住了,我呆愣了半天才从血液回流的双脚中找回踏在大地上的真实感,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体香和呼吸在我逐渐复苏的耳边鼻下徘徊。

    于是…我这生死赌博就算是赢了!

    我扯下缎带,看清了眼前人正是千寻,她面容担忧地看着我,见我扯下缎带就瞬间低下了头。

    我将缎带塞进她手里,一转身,耳边就爆炸开了全城人民热切而又声势浩大的叫好声,掌声雷动就好像是她们自己表演了一幕飞身接人。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塔的侧后方也是一个塔身和湖水呈夹角往前延伸的空地,而空地尽头则拴着那艘之前只隐约看了几眼的宝船。看着这阵仗,心中一感,刚才我要是选了再旁边一点的位置跳下来,估计我现在就已经一头将之贯穿顺便今夜长眠了,那可就赔了脑袋也赔了船那!

    这时候,从鄂他们四个正飞速往我这里赶来,眼神看到我都有一些慌乱,牧隗张口结舌跑到我身边抓着我肩膀,有些生涩地开口:“相公你…还好吧?”

    我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依然活蹦乱跳安然无损。

    “你可吓死我们了,就算你知道夫人的武功底子非凡,可从这么高跳下来也太乱来了!”牧隗依然穷追不舍。

    “是啊,这回我也不帮你说话,相公你根本不会半点武功,这要是出了事情,我们都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蒲邰在一旁点头应和。

    我知道他是很关心我,但还是很假地摸了摸下巴,明知故问道:“哦?那你们会做什么?”

    “好了,别插科打诨了,我们既然都下来了自然不会再上去。还是看看那个姑娘会怎么说吧。”从鄂拦下了欲再辨言的那两人,阎充过来给我的关节敲敲打打做做检查,我几次摆手说不用了他也还是固执着自己继续做。

    只见从一层至七层面对我的窗户都开上了,顺着垂直半开的窗户,那坨东西就像在座升降电梯一样利用绳子的牵引和凹槽原理正从上面缓缓向下滑动。

    虽然她长得确实颠覆了人类极限不过脑子的确好使。

    乘着她滑动的空隙,我问他们:“你们都下来做什么,没人看着她,要是她不认账怎么办?”

    牧隗老老实实道:“我们看你跳下来,又知你不会武功,听见你在喊叫,就想也不想下来了。”

    “那是你…”蒲邰酷酷地摆了个姿势刚想说话,就感觉地面一震,那坨东西已经完全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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