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宗源,恐怕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宗源做了什么,你多少应该知道一点的。”白以书清楚而冷静地说,眼中的一丝细微波动暴露了她的心情。

    易无言轻笑,“宗源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却知道,他是为什么去做的,”他轻瞟以书,“不过鉴于我和他的关系,我想这些事,还是等他醒来之后亲自告诉你吧。”

    “宗源的话,可信么?”白以书顺着问。

    易无言权衡了一下,说道:“我可以说一些事,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以书的眼睛扫了一下在两人之间左右摇头的陈良和宁杨,表示同意。

    “我见到宗源的时候,宗源身上几乎全都是致命伤。我跟他没有深接触,不知道是为什么、怎么受的伤,只知道要伪装成他十分脆弱不堪一击的样子。可惜,他曾经也是易守轩高手榜前十名的人,而关于他为何会如此,易守轩竟然也不知情。所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按照他当时拼死拼活的样子来看,他受伤肯定跟你有关。”

    “拼死拼活?”白以书不解。

    “你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你忘了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只是个书童?”易无言巧妙地提醒。

    聪明如以书,瞬间就知道易无言说的是什么,也似乎略微明白了宗源在外做事的原因,她深深呼吸,关于往事的回忆不得不让她想起很多她曾经尽力忘记的事情。

    “宗源受伤的事,错都在我。他受的伤,来自于却天决的功夫,可以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却天诀来自西域圣僧,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一个人懂,而根据易守轩的消息,那个人跟宗源曾经也是至交好友。为什么他能如此对待宗源,非要至其于死地不可?”易无言不肯放过白以书,步步紧逼地询问。

    宁杨有些担忧地想开口制止,但又不敢轻易说话。

    陈良的表情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白以书才缓缓开口,“因为我利用了宗源,我利用宗源,让扶烺以为我和宗源在一起,”易无言看到白以书的表情,就把自己的那句为什么给吞回了肚子,但是以书还是自己做出了解释,“扶烺当时刚解完毒,跟在我身边不肯走,我必须让他离开,我……我不能带着他一起。他当时中了五藏毒,中原无药可解……”

    宁杨愣了一下,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涌现出来,“……而我们扬州寺的嗔云师叔,是唯一一个在五藏毒下活过来的人,”她把以书说不出的话补充了出来,“嗔云师叔中了五藏毒之后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把毒彻底清除,而且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四处奔波,寺里甚至专门立了规矩,寺中大小事务一律不许交给嗔云师叔,但是数年前他却拼尽全力去了落白山庄,”宁杨知道帮忙的事,她想了想,“嗔云师叔一向高傲,不肯让人知道他的情况,当时肯下山,恐怕不只是为了救扶烺大哥。”

    “他是为了帮我,帮我救扶烺。”

    “条件是?”陈良挑着眉开口询问。

    “条件是要我放弃落白山庄庄主之位,跟他回扬州寺。”

    “继承他的衣钵。”宁杨接着补充,“从我入寺以来,嗔云师叔就一直希望有人可以继承他的一切技艺。可惜,扬州寺上下没一个人能被嗔云师叔看得入眼。连看到我,他都一个劲儿的摇头。他找了好多年,最后在中了五藏毒之后不得不在寺内静养。也难怪……”

    “当然,他也希望我可以找到百毒录的另一卷正本,归还扬州寺。”白以书抿嘴,“扬州寺内的百毒录失踪,大约也是六七年前了。”

    “所以,这六年来,你消失于落白山庄隐居在扬州寺,只是为了给扶烺换一份不知道能不能用的解药?”易无言闭上了眼。

    白以书抬头看向天空,“一定能用,一定能解。扶烺一日没有消息,就是一日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找他?”

    “我找了,”以书回忆着久远的寻觅,“我找了他一年,可是,没有找到。我去过所有我们一同去过的地方,所有他曾说他想去的地方,以及他喜欢的地方。所有可以找的我都找遍了,但是都没有。”

    易无言记起了这个曾经绝望的女子只身提着凤白剑冲进大殿,剑指刚登基不久的新帝,要他找出高扶烺的情景。如今想起来,易无言居然忍不住笑出声。

    “师父说,他之所以会出现后来的情况,是因为他的内力不足。扶烺习武经历虽然复杂,但西域圣僧向来以内力修为著称,所以他的情况会更好。待我学成之后,自然可以出来找他。于是,我跟随师父入山。这是我曾经对师父的承诺。我,我没有办法,当时已经拖了一年,我不得不跟他走。”白以书努力摇着头,似乎想摆脱什么。

    “那宗源?”

    “宗源,对,还有宗源,”她的无奈更深了一层,“宗源也是我的错,扶烺当时看到我们在一起,就……就对宗源……他应该怪我的,他应该恨我的,他怎么会对宗源下手呢。”白以书捂住脸。

    易无言怔怔地不再问话。

    陈良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宁杨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四人还守在宗源身边,很久都没有继续交谈。

    自这次谈话之后,无言再没有说过扶烺的任何事情。看到那个小村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走了之后,陈良建议大家把宗源带回落白山庄。最后,背着宗源的任务落到了陈良身上。

    因为很多山路不好走,四人到达山庄,已是第三日。

    “庄主回来了!庄主回来了!”有人通报之后,石期立刻从正厅“走”了出来,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一直在等待。

    石期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最多也不过二十五岁。但是他的头发,却是干枯的花白,神情也带着一丝苍凉的困倦。他正襟坐在轮椅上,缓缓摇着轮子。“走”到众人面前,他迅速扫过一行人,在看到白以书时,疲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狂喜,紧接着直接跪在了地上。

    “恭迎庄主回庄!”

    石期的腿行动不便,只能双腿跪地,高声迎接。而其他跟在他身后的、在庄内其他地方的近百人,都单膝着地,跟着石期一起喊。

    “恭迎庄主回庄!”

    “恭迎庄主回庄!”

    声音渐渐在庄内蔓延,在山中回响。群山中回荡的,似乎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声音,而是在心里默念的信仰。或是有庄主归来的缘故,这原本毫无生气的落白山庄,突然多了一份厚重。

    但即便是这样的声音,仍没能惊醒陈良背后的宗源。

    “我一早收到宗业的消息,说庄主已经准备回来了,”石期跟一行人一起赶往住所,“宗业是昨天晚上到的,有不少人跟着他,好在他还是及时进庄了,这样我们的保护还能更多一些。”石期快速地说明情况。

    “伤的重么?”白以书跟石期并排走着。

    “很重,幸好古神医留下的护心丸还有,也给宗业输了些内力,命是保住了,但是恐怕要恢复好一段时间。把宗源放那间屋子里吧。”石期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并跟白以书示意宗业的所在。

    安顿好昏迷的宗源,简单检查了宗业的伤势后,众人聚集在山庄的正厅。

    “我们的动向你全部都知道?”白以书先问石期。

    “对,宗业先把你要回来的消息告诉我,后来又说你们要去找宗源。”石期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一直都知道宗源在哪?”

    石期摇头,“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只是觉得出现在我面前的宗源不是他本人。”他看着易无言,“后来我与易守轩联系时……”

    “易守轩?”陈良打断他。

    石期抬头看看这个陌生的青年,他知道陈良是谁,基本了解了他的情况,所以并没有遮遮掩掩,“对,易守轩,白家与易守轩一直是牵扯不清,总有那么点关系,所以很多事情,易守轩不方便出面,就由我们这些局外人帮着。我与易守轩的人联系时得知,余生打算清除薛王爷的江湖势力,只是薛王爷有一股力量,很不好处理,他重建了曾经的药庐。”

    宁杨捂住嘴。

    中厅里一阵安静。

    “药庐,”石期叹气,“先帝时摄政王建造的地狱,专门安置反抗他的人,使其为自己所用。原本二十几年前已经被彻底摧毁,但是薛晋郢在短短数年又建了起来,而且还颇具规模。只不过新药庐更注重于制造药人。”

    “而宗源就是一个药人……”宁杨小声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你可以看出来?”石期微皱着眉饶有兴味地问。

    “其实以书姐比我更早看出来,”宁杨扭头看白以书,“如果宗源只是中了寒虫蛊,那并不需要人一直在旁边看着,只要等他自己醒来就好。但是宗源身上应该还中了毒,所以才会一边吐寒气,一边出热汗。以书姐一早就看了出来,所以一直守在他身边,以防他毒发。多年前摧毁药庐的行动,扬州寺也有份,根据寺内记载,药人都是至少身中两种以上的蛊毒,一种用来增强武学修为,另一种用来控制他们的行动。宗源这个样子,恰是符合药人的情况。”

    白以书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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