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去追,”扶烺叫住冲到门口的宗业,“那是易守轩的人,是只有传出加急消息时才会出动的密使。”

    易无言从柱子上拔下那枚暗镖,镖上用细绳缠着一小卷纸。

    “这么传递消息,说明内容不是秘密。也说明这消息和大家都有关系。”易无言解释道,“我来的时候这样安排了一下,之前大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如果和大家都有关系,那我不觉得需要隐瞒,这样做比较直接。”他打开纸卷。

    “果然……”扶烺接过纸卷,和白以书一同看完后,递给宁杨。

    “你们都知道皇上之前发告示要重办武林大会的事吧?这和薛晋郢并非没有关系,”高扶烺说,“在我还是陈良的时候,除了方朗,我并没有和其他人联系过。直到我得知薛晋郢找人暗杀傅丞相。那个时候正是情况最紧张的时候,傅相一死,朝中局势必然突变。为保险起见,最好也不要让人知道简盟主和余生舅舅已经彻底站在皇上一边。所以我出面,顺势也保了武当掌门一条命。”

    “也是在那时,我联系了皇兄。皇兄跟我讲了一些薛晋郢的情况,想要薛晋郢正式伏法,恐怕是有难度,他身边的不少人都可以作他的替罪羊。我也在当时提出了我的想法,薛晋郢终归还是江湖出身,对武学有不少研究。他虽心术不正,但对武学的痴迷也实为罕见。所以我在把杨硕还给他的时候,特意与他对了一掌。他……他的内力不在我之下。比起朝堂中的颓然之势,恐怕现在可以让他提起精神的,也只有武林大会了吧。”

    “你不过是想跟他比试一下。”易无言冷哼。

    高扶烺坦然地笑,“我当然想了。不过我也难以预料他是否会同意参加。”

    “如果他不同意,你怎么办?即便他没了势力,皇上终究还是要除掉他的。”

    “他不同意,自然有不同意的对策。可现在,他不是同意了。”

    易无言不再说话。

    “那许多师父她……”白以书轻声问。

    “她去到她想去的地方了。”高扶烺没有表情。

    白以书抬眼,惊觉门口的人,“宗源?”

    宗业拍了一下头,“我忘了和你们说,大哥也跟我一起来了。”

    宗源苍白着一张脸转身就走。白以书与扶烺对视一眼,扶烺轻轻点头。她快步跟了出去。

    宗业面有豫色,“我不太放心宗源,”他腾地站起来,“我跟去看看。”

    易无言的眉头皱得很深。“你可知道,在你为了以书隐姓埋名的时候,宗源也没闲着?”

    高扶烺点头,“我知道,以书刚刚告诉我了。”

    易无言转头端详着高扶烺的脸,明白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接下来你要回京了吧。武林大会召开,薛晋郢参加,你不去,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易无言随口说着,“据说西戎也会有人参加。之前所谓的余城告急,其实只是守城将领之间的争执,以书恐怕也是想来看看那个想找你麻烦的西戎淮王什么样子,顺便看看你的反应。”

    “大燕的内斗藏得很深,外面很少有人知道。而且我去看皇兄的时候,看到他未及不惑之年已经长出了白头发,怕这几年也是殚精竭虑了吧。”高扶烺微微低头。

    易无言没有应答。两人彼此都清楚,高扶烺当年虽远离朝局,但仍给他登基不久的皇兄留下了一些助力,甚至有一些在如今都起着重要作用。宁杨在旁边也说不出什么。高扶烺跟随古都鲜远赴西域在陈楚都城停留一年之久,除了陪陈钰皇后养病之外,又何尝没有帮助如今的楚帝出谋划策。

    “话说,我想带着以书先走。”扶烺开口,“宗业还需要调养几日。宗源……宗源恐怕不会跟我们一起走。至于宁杨,你要跟我们一起吗,还是要回去陪着方朗,”他看向宁杨,“他终于执掌焱阳宫,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应该陪着他。”

    “我跟无言一起走,我们到京城见。”宁杨微笑,她把手中的刑剑捧过来,“你带上它吧,虽然你和以书姐都很厉害,但是,刑剑在你身边,就相当于方朗在你身边,他会更放心。”

    高扶烺看看她,又看看刑剑,还是接了过来。

    那一天,宗源并没有和以书聊很久。最后是宗业陪着以书回来的。

    几人当晚大醉一场后就各自分开。第二天早上一醒,高扶烺和白以书就与大家辞行。其他人都还好,不知为何,宁杨第一次哭成了泪人。

    两人一路向东,路走得弯弯曲曲,却也十分惬意。他们互相讲述着多年来的经历,似是要弥补彼此在生命中的缺失。

    比起以书多年来的闭不出关,高扶烺这些年走过的路不比曾经的少。他先是帮古都鲜重回医都族长之位,接着跟随都鲜远赴西戎停留一年多,而后又南下至江南去药王谷拜见老谷主顺便找南宫玥。

    “若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过我去的那些地方。”高扶烺牵着白以书的手。几日的行程说快也快,眼看临近京城,他选了一条曾经走过的路,“这家粥铺做的粥味道特别好,我想着顺道带你过来。”

    京城外有一个小镇,两人在镇边上找到这家粥铺。店面不大,但人却很多。小小的二层楼阁,只有门口有一个位置是空着的。年轻的伙计在店里认真地熬粥,旁边坐着一个清瘦的男子。

    “老板,给,尝一下。”伙计给那男子盛了一碗粥。

    那男子闻了闻,“不错,比上次做的有进步,”他喝了一口,“米放少了,下次再加半碗,盐也放得少了,下次也多放半勺……”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并没有看向伙计。再仔细一看,他的眼睛竟似看不见。

    高扶烺引着以书坐在门口的位置。

    “小二,来两碗粥。”他招手,然后对以书解释,“这家粥铺经常没有菜谱,平日里每天固定只有一种粥,逢年过节时,粥品种会多一些。”

    “得嘞,二位客官,今天是西湖瘦牛粥。”店小二的动作很快。

    那位清瘦老板在高扶烺说话之后,就不再有动作,他把粥碗递给伙计,慢慢站了起来。他缓缓走着,没有人扶,却也没碰到任何东西。走到扶烺的这一桌,他抬手,“这位客官的声音和我一个朋友很像,不知可否允我同座。”

    高扶烺立刻站了起来,“请。”

    白以书已经认出那人是谁。她紧紧握了握扶烺的手,扶烺回应她一个微笑。

    “热粥烫口,不如放凉一点。”两人拿起勺子的时候,清瘦老板开口。

    四周皆是人声,唯有此桌十分安静。年轻的伙计慢慢踱过来,有点胆怯地看着老板。

    “阿禄,你继续去熬你的粥,什么时候熬出可以上桌的成品,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是是是。”小伙计又着急忙慌地跑回去继续。

    两人喝得很慢,那男子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坐着。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脸上才慢慢泛起笑意。

    “林记粥铺远近闻名,今日一试确实名不虚传。”扶烺知他看不见,却也还是行了礼。

    “这位客官恐怕不是第一次来吧,”林贤中看不到扶烺的脸,却也能想见他的表情,“客官是行走江湖之人,若是觉得小铺好,烦请在行走途中多多与人推荐。”林贤中冲眼前的一片黑暗微笑。

    高扶烺看不得他笑,只能低下头,从怀中拿出银子。

    “二位远道而来,今天的粥钱就不必付了,”林贤中多年来训练耳力,如今已可以基本替代眼睛,他听见扶烺的动作声音,冲他摇头,“店铺不大,但两碗粥还是请得起的。如果以后有空,还要常来。”

    白以书以前只远远地见过曾经名满天下的林丞相,当时只觉得他虽没有江湖武人的英姿神武,却也一身傲骨难挡,仅凭一介书生之身,便可叱咤朝堂之上。如今看来,不失曾经风采同时,竟也多了一丝亲近和平和。只可惜一双清朗明目在朝堂争斗时受害折损。她心知自己开口也无话可说,只得沉默。

    林贤中微微侧头,“可惜方亭出门去了,不然见到你们,一定也是十分开心。”说着说着,他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竞儿刚刚在屋里睡下了,你们下次来,可要看看他。我时常给他讲五皇子的事,他一直想拜其为师。不过还是不要教他功夫的好。如果他跑出去惹事,我可管不了。”

    “亭姐……”白以书忍不住鼻尖一酸。柳方亭与她几乎一同长大,论起辈分的话,柳方亭还是以书堂哥的师叔。只是多年前那场无烟的政变,让皇上的一等护卫柳方亭和名动天下的林丞相从此消弭人间。

    “一碗粥可以吃得饱吗?”林贤中没有让他们过多回味旧事。

    “饱了。”高扶烺狠狠点头。

    林贤中叹道,“饱了就好,饱了好上路啊。前方路已经不长,但确有艰险,还望二位多加珍重。”

    “林大哥……”扶烺恭敬地对着他拜了一拜。

    “去吧,我与方亭多年来一直在这里,你们回来,随时都可以找到我们。”林贤中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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