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听出这女子的声音极为熟悉,猜测可能是那卑弥呼亲至,他本性纯良,心想自己再怎么厌恶于她,但好歹一场故人阔别多年,若是当场杀了她的下属,多少有些缺了礼数。不如与她理论一番,她纵是不听,再动起手来,我曹乱尘也自不惧她。他念如电闪,旋即收掌撤力。须知习武之人出掌运力在外,若是临时收功,定要被内力反震,实乃至危至险之事。但今时今日,乱尘的武功已经臻至化境,内力自然神而明之、收发自如,想常人所不想、能常人所不能,眨眼间就将掌力撤得一干二尽,身子悠悠一晃,犹如御风飞行般已飘至皇甫嵩、日夜行者身前,左手轻轻一抄,将这三名铁塔一般的壮汉掷出战圈之外,更难得的是,众人皆以为三人在这股巨力之下要摔好大一个趔趄,孰料三人俱是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乱尘这一身武功着实太是潇洒俊逸,原本在馆外观看厮杀热闹的汉人百姓楞了好一阵,不知是谁开了头,齐声价的喝起彩来。皇甫嵩三人原在阵中苦战,全不料这其中变故,拳掌挥舞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站在酒馆之外,而那帮倾奇众各个跤倒,面若死灰,这才明晓是乱尘出手相救,却是不约而同的不喜反忧,面生愧色,乱尘不知何故,问道:“各位先生,这是何意?”皇甫嵩与日行者重重长叹了一声,却不答话。此时人群中一阵骚乱,不住的发出啧啧之声。乱尘举目一瞧,却见一个身姿妙曼的少女自人群夹道间走了出来,长裙曳地,衣带飘风,面上蒙着一方素纱,一双妙目顾盼生辉,仿若画中仙子一般。那女子边走边道:“三位大哥宁可身死,也不欲将乱尘公子牵扯其中,恩公说她感激的紧,三位大哥休要伤心了。”

    乱尘听这女子说话柔软曼妙,也是一口纯正的汉人语调,并非卑弥呼那般尖声戾气,又见她以白纱蒙面、走路婆娑多姿,似是与张宁、师姐一般的柔弱女子,心中生奇,道:“方才姑娘要在下掌下留人,不知有何指教。”那少女走上前来,对着乱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揖,微笑道:“多年不见,公子仍是这般谦悯客气。恩公常言公子武功人品俱是天下无双无对,连她都是远逊,我只是恩公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学了些皮毛武学,哪敢在方家面前班门弄斧、谈甚么指教?”

    这少女的面容藏在素纱之后若隐若现,乱尘瞧不清楚,听她言语之中对自己颇多溢美,说话又浑无娇柔做作之态,更似是多年之前便已识得自己,乱尘实在想不出这少女是谁,心中更奇,但觉得别人对自己如此客气,自己总不能平白占了别人便宜,亦是作了一个揖,还礼道:“姑娘谬赞,乱尘受之有愧。姑娘方才说是与在下多年未见,恕乱尘眼拙,实在想不起来何时有姑娘这般嫦娥佳客一般的故人。”那少女颔首一笑,缓缓取下面上蒙纱,道:“公子勿怪,近日长安风沙大的紧,小女子染有鼻疾,受不得这尘烟寒气,这才以素纱挡尘,并非有心对公子无礼。”

    她面纱甫摘,又是引得众人惊呼,乱尘不好声色犬马之事,只是略略扫了此女一眼,只觉得她颇为清丽秀雅、貌美脱俗,只是在想:“她口口声声说认得我,我却全然记不起来,究竟是何缘故?我既不识她,她缘何对我这厢百般的恭敬?难不成是那卑弥呼安排的诡计,寻了此女又来诳我?可她方才与皇甫嵩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似又相识熟识许久,这又是甚么道理?”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听皇甫嵩颤巍巍的对那少女道:“恩公……恩公她老人家知道……知道了?”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恩公听闻乱尘公子在此地流连,怕他孤饮独酌、生了愁怨之情,便要小妹前来舞剑以助公子酒兴。”少女此言一群,那群乡人登时耸动,他们只不过乡野百姓,何曾见过乱尘与这少女这神仙一般的人物,方才见识过了乱尘出神入化的武功,只道是今儿个开了大眼,此时又听这仙子一般的美人要当众舞剑,止不住的欢喜,连声价的叫起好来。

    这少女生的实在是美貌,众人均想,若是换了自己有这番良缘好运让这少女与自己无端示好,定要高兴不已,岂料乱尘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淡淡道:“既然姑娘如此雅意,乱尘拭目观闻便是。”他稚年之时尚还有些觑耍顽皮,随着年岁增长、淹读典籍愈深,渐渐收了嬉闹顽劣之心,貂蝉魂殁桃园之后,他便少有怡乐长吟之时,这七年来他多见世态炎凉冷暖,更是发自心底的清心寡欢,现在倾奇众皆被他打倒、此间事已然了得,他全无观这少女婉转剑舞的雅意,好在他与人无忤、不想拂了人家好意,故而如此清清淡淡的应答,只盼这少女早些舞完,自己好得空向倭人问出蔡琰下落、将其救出后送至蔡邕府上,再寻个无人的地方喝酒消愁。

    那少女见乱尘面无欢喜之色,脑中思绪飞窜,想起小姐日夜愁思乱尘之苦,自己万万不能负了小姐的这一桩重任,对着乱尘又是盈盈、一拜,道:“恩公亦言,公子情深意重,长怀云淡水悠、空楼离恨之情,便授了我这一套剑舞之法。公子是使剑的大行家、大高手,小女子这厢布鼓雷门,只图公子一笑,若是舞的不好,还望公子海涵。”乱尘还未答话,看热闹的众人早已雀跃呼将起来,皆道:“仙子,你快舞罢!”

    那少女秀眉一弯,笑道:“说来惭愧,小女子言说献歌舞剑,却是不曾带得剑来,若是哪位乡亲肯不吝相借,小女子不胜感激。”乱尘心中寻思:“这少女也甚是好笑,四周皆是些乡野草民,既不习武、又不从军,怎会有剑可借?皇甫先生三人赤手空拳,也是无从相借。那帮倭人倒是有不少使剑之辈,但皆是好色凶恶之辈,我观她走路虚浮、内力尚浅,武功不见得有多高强,总不至于去向这帮倭人手中借间罢?罢了,罢了,我既用剑,将玄黑骨剑借她一用、成其之美,又有何妨?”他自背后取下剑来,倒提在手,递与那少女,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就用在下这把剑罢。”那少女伸出手来,在剑身上只是微微一拂,便已觉得冰冷刺骨至极,心知自己的内力连抵御剑寒都是不能,何谈驾驭此剑翩翩起舞,便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公子这宝剑乃天之名器,小女年少德薄,不能污了公子宝剑,不妨另借一把剑来……”、她话声未完,身子已轻飘飘的飘出,掠向倾奇众。方才弄乱尘掌下留人,并未取了这帮倾奇众的性命,此时他们也渐渐恢复了神息,均是惊骇于乱尘高绝的武功,想趁着这少女舞剑的当口悄悄溜了,却不料这少女陡然发难。但见那少女右手轻轻挥扬,有如微风拂柳,说不出的好看,眨眼间已扫到那头领胸前。那头领见她年岁尚轻、出招虽是迅捷,但掌不似掌、爪不似爪,颇是轻柔无力,纵是由名家所授,也学的不到家,便有些瞧她不起,心想小妮子太不知轻重,这一手虽快,但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武功,只需挥出一剑便将这小妮子的右手斩了。但他极为忌惮乱尘,生怕伤了这少女后乱尘不肯放过自己,便身子后缩,不肯贸然出招。

    哪知少女这一双芊芊酥手却陡然长了三分,那头领闪身后退虽快,却不及她手臂前伸之快,只见那少女五指并拢,自下而上,拂过他手臂上的阳池、外关、天井、肩贞四穴。这一招四式似掌实指,取的乃是手臂肺经关要之处,手法尽走蹊径,四式虽有先后之分,却分注的内力却是轻重寡薄不一,在人手臂之中分而进击,于同一时废了四脉,实是天下间的第一流功夫。那头领全未料到这少女如此厉害,只觉整个执剑的右手忽的一麻,瞬间已失了知觉,心中暗骂一句:糟了,今日要折在这小妖女的偷袭之下了。岂料那少女却不再进击,酥手微抖、在他右肩关节处轻轻一弹,便已将那头领手中的长剑震的脱手,那少女道一句:“谢了。”左手虚空一抓,已将利剑持在手中,身子虚虚一飘,已跃离了那头领数丈之远。她这几下奇诡无方、迅捷非常,全不出常人,众人楞了一阵,这才彩声如雷,连皇甫嵩都止不住赞了一句:“嬛妹子好福气,恩公又传了这般了不起的武功。”

    那少女浅浅一笑,旋即收了笑意,持剑摆了一个起手式,遥对着乱尘道:“公子,奴家这便开始舞剑了。这一招,叫‘抱兔望羿’。”只见她右手虚抱于腰间,左手持剑斜斜指地,眉头紧蹙,一双妙目里更似有泪光流转,似极了奔月嫦娥在月宫中遥望后羿时的哀愁迤逦之态。但见她左手长剑缓划,自下而上划出一个大圆,右手虚按胸口,作捧心之状,曳地长裙下的脚步跌跌撞撞,十足一个女子在深宫中心伤肠断,果然听她念了一句道:“公子,这一招叫广寒深宫。”说罢,长剑陡然一颤,晃出点点剑花,右手虚空而张,似要抓住那点点剑花一般,可剑快手拙,怎能捉到?她秀发清扬,随风而舞,在剑花的白光笼罩之下,有如白首苍发,这一招,自然便是那“白发桂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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