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婆子被松了口,张嘴便急急哭喊道:“夫人,那镯子不是奴婢的,是别人给的。”

    阮秋了然的点点头,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镯子是他人盗来诬陷于你的?”

    沈七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

    跪在地上的方婆子则是直接傻了眼。

    愣了许久,她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夫人...不是这样的,夫人可以派人去将那个镯子拿来看,那绝对不是夫人的啊。”

    阮秋了然的点了点,叫候在一旁的阮秋将一个盘子呈了上来。

    “你说的是这个?”

    方婆子点着头道:“是啊是啊,夫人,您再好好看看,再好好看看啊。”

    “我当然知晓不是这只。”阮秋冷哼一声,凉凉的看着方婆子说:“我自己的东西我还认得出来,可是...厨房里的人都说你这几日怕是发了一笔横财,手头阔绰不少啊,怎么,那些个钱物,也如同着只玉镯一般,是由别人送的?哼,我刚丢了东西,你便突然大发横财,呵,说罢,你那个‘别人’是谁?”

    方婆子本是披散着头发趴伏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后猛的一愣,却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般,一改刚刚的那副市井泼妇的样子,直挺挺地跪着坐起身,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得意,开口说道:“夫人,这玉镯与钱财皆是小女...小女前些日子在城里遇到了贵人,这些个钱物都是那贵人所赠,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若夫人不信,也可去找那位贵人问询,还望夫人明鉴,还奴婢一个清白。”

    阮秋并不懂这些个内宅中语言使用的弯弯绕绕,只看着这方婆子想起这位‘贵人’后的这般表现,便猜着她背后的那个人怕是不简单,一旁立着的沈七却已经皱起眉头,在自家主子面前提说起别个贵人,这是极大的不敬,除非,那贵人是真的身份高贵,是自家主子也需得仰视的存在。

    阮秋凉凉一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位‘贵人’是何许人也?”

    方婆子如获大赦,脸色带了几分得意,回道:“回禀夫人,送小女钱物的那位贵人,便是这锦州城知州家的四公子。”

    阮秋眯眼看过去,只觉得方婆子那张满是胜算的脸孔十分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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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婆子被带下去后,阮秋屏退了下人,只留着沈七和远远候在门口的欢心欢颜二人。

    “沈总管,将军走之前曾提起过,若是府里有了什么大麻烦,便找你助我,我当时还在纳闷,这将军乃是奉皇命来守锦州的,怎的这将军府还会不太平,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这有人的地方啊,就是不会太平的。”

    阮秋略显疲惫的坐在椅上,盯着座下的沈七。

    “沈总管,这府里,将军同我最为相信的,怕就只有你了。”

    沈七拱手道:“多谢将军与夫人的抬爱,沈七定不负夫人所望。”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府里或者府外的某些人因争风吃醋而挑起来的一场针对她的风波,谁曾想这背后会有一条这么大的鱼。

    沈瑜虽说奉命守这锦州,却只能管束他从永安带来的兵士,而在这锦州之中,掌一府之政令,管一州之兵的唯有这一州之知州。

    “沈总管,你可知为何要审这方婆子?”

    沈七虽一身家仆打扮,却丝毫不见寻常下人那种自轻之态,听阮秋这般问道也只微微拱手回道:“这些个没眼见的东西都猜着夫人性子和软,而将军又不在府里,终是叫他们生了异心,夫人要惩治一两人,也是应该的。”

    “是啊,今日教我听到了些不好的话,这方婆子在背后胡言乱语,败坏了袁大姑娘的名声不说,还敢乱说主子的事,将军曾告知与我,在这府中胆敢乱说话,乱传主子家事,是要拔舌的,我不过好奇是什么给方婆子了这份胆子,才将她抓了过来。”

    通口不提她这个主子是如何用一只不存在的玉镯陷害别人的。

    阮秋拿起桌上的茶汤抿了一口,缓缓道:“可惜啊可惜,我原以为依着将军和沈总管的手段,这将军府即便算不得什么铜墙铁壁,也不会叫人那么轻易的钻了空子,谁曾料到...呵。”

    “不过沈总管,我很好奇的是,这府中下人进出不是严管的嘛,怎的这方婆子的女儿可以随意见到外男。”

    沈七拱手回道:“回禀夫人,这方婆子女儿并非府中下人,而是城中的某个浆洗坊的女工,这方婆子乃是几年前同丈夫和离后才自个儿签了死契,进了将军府。”

    “是吗?听闻这浆洗坊女工多达百人,那还真不好找。”

    “沈总管。”

    阮秋看着沈七说:“你信吗?一个堂堂的知州家四公子,跑到绝不会有男客造访的浆洗坊寻了到了一位生母在将军府里做厨娘的女工,然后授以千金于她,只为了叫她的母亲在府里说些袁大姑娘的坏话,或者还要恰好叫我听到?我情愿相信这一切皆是巧合,这方婆子不过是在过过嘴瘾的时候恰好叫我听到而已。”

    “夫人,我信。”沈七轻轻的摇了摇头,第一次昂首看向了阮秋说:“袁校尉是当初不过是个砍樵打猎为生的山野村夫,是将军亲手将他们一家从鞑子手里救回的,这么多年来跟着将军南征北战,极得将军信任,掌骑兵总令,若是夫人听了那些话后对袁大姑娘乃至袁校尉生了怒,做出什么叫袁校尉离心的事情...”

    沈七说到一半后也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这锦州城中亦是屯兵不少,知州大人何必盯着一个小小的袁校尉呢?”

    阮秋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尖猛的绷紧,半晌才道:“沈总管,你下去找几个人查查方婆子的这个女儿,看看她还有没有同知州家的四公子见面。”

    沈七俯首称是,在出门之际却被阮秋叫住,他转过身,发觉自家夫人身体绷地死紧,面上早无刚刚的漫不经心同疲惫。

    “沈总管,你可知在何时,小孤山旁的运河会结冰?”

    沈七微微皱眉,心中纳罕道这位夫人分明是生养自南方,一般自南方来的人见到那条平坦宽阔的运河都不信它会结冰,而这位新夫人却是一副肯定运河会结冰的口气。

    沈七正了正面色,心中虽是闪过了几百条猜测,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禀夫人,若再过小半个月,这条运河便会结冰,自那以后,人行于上也不会破裂。”

    阮秋点点头,面上的表情躲在阴影里叫沈七看不真切,只听到她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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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场永安难能一见的大雪,洁白的将后院里的花枝掩埋,阮秋看到一位穿着轻便长裙的少女满面愁绪的依靠在栏杆上看雪,身后的小丫鬟上前为她披上斗篷。

    “夫人,雪天天寒,可莫要冻坏身子。”

    少女轻轻皱起眉头,赌气道:“冻坏又怎样,反正也没得人心疼。”

    丫鬟低声安慰道:“夫人可别这般说,若是教夫人冻坏了,大人一心疼,还不得罚奴婢们伺候不力?”

    少女闻言眉头皱的更深,“大人,哼,他这半个多月都不见人,回府也只躲在书房中,都不来见我...”

    说道最后,语气低沉到近乎哽咽。

    “他肯定后悔了,后悔将季夫人的位置给了我...”

    阮秋远远地看着面色黯淡的少女,早无了刚刚的天真烂漫,取而代之的一副深深的哀伤。

    她与她分明隔着一座被皑皑白雪所覆的花园,她身边奴仆环伺,她却被无数匆匆而过的人所无视。

    阮秋抚上胸口,她像是戏外客,麻木的看穿了少女的未来,她的青春与爱情都即将埋葬在这无人欣赏的华美院落之中,又像是戏中人,少女的哀伤与绝望,灰心与无奈,都如同一股一股的浪潮,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心口。

    求而得之,求而不得。

    得到一个人如此容易,得到一个人的心...却太难太难了。

    突然画面一转。

    少女面上没了刚刚的黯淡阴沉,焕发着光彩,目光眷恋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的面容已是清晰无比的显现在阮秋面前。

    “季大哥,前几日你去了何处,我都没怎么见过你。”

    季玄面色略带着点憔悴,却还是将少女细致温柔的揽入怀中,“锦州知州叛了,锦州失陷,守城大将也...没了,陛下这几日在选定前去议和的人选,所以这几日忙了点,过几日便好了,我便能好好地陪陪你了。”

    少女仔细的看着男子的表情,问道:“季大哥,锦州没了,你很伤心吗?”

    男子摇摇头,“我只是可惜那位将领罢了,空有满腹热血,可惜啊,武将都是这般,满脑子都是忠君守国,也不肯认真地抬头看看,自己忠的是什么君,守的是什么样的国。”

    少女听不懂男子的话,只是小心翼翼的顺着问下去,“那个将军很有名吗?居然教季大哥这么...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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