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张作友如愿请到了大厨李师傅,李师傅原本是国营饭店的厨师,国营饭店被人承包了,他没有闲着就被请到公社食堂,公社食堂也实行承包,一个年轻人做老板,他见他留着平头,嘴角无须,便不干了。大队长来找他,面对大队长所送的礼品,他是无动于衷,直到大队长说起工资,他才表现得兴奋起来。他问他能出多少钱?大队长说这工资,他不当家,需要村民来做决定。李师傅疑惑了。大队长说这个饭馆是村民集资建成,他只是负责经营,当不了这个家的。李师傅端起的茶杯又重新放在桌上了,这个意思大队长自然明白了。大队长说难道李师傅信不过他。大队长说起他们是一个公社,他曾经在公社食堂吃过他做的糖醋鲤鱼。李师傅轻皱眉头缓缓舒展开,他似乎恍然大悟,说你是小李庄大队长张作友。大队长点头说是。李师傅赶忙命老婆给大队长冲茶,他说小李庄大队长可不简单,我虽然在公社食堂干,公社的大小领导没有一个不夸奖你耿直,为村民着想,修公路,筑水渠,建学校等,这些虽然事情不大,但是样样都需要攻坚克难。
    “没李师傅想象的那样,我只不过做了一个**员应该做的。”
    “说的好,刚才你说这个饭馆是你们村民集资建成?”李师傅还是有些疑惑。
    “这是不假,我们每一家虽然没有签订什么文书,也没有按下手印,但是村民都想象我,将这些钱交给我让我搭理,我一定要将这个饭馆经营好,所幸,这开业第一天生意兴隆,五袋面粉不到入夜就已经见了底,顾客们有想喝酒的,他们便提出条件了,说如果有菜下酒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于是,我便想到了李师傅。”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信得过你,正因为你是小李庄的大队长。”
    大队长得到了李师傅的承诺,当然他给李师傅一个承诺,就是他的薪水问题,他说一旦召开村民会议,首先便提出李师傅的工资问题。大队长没有在此做过多的停留,他回去了。
    回到饭馆,他见爹正坐在餐桌前抽烟,桌上沏一壶茶水,他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爹问厨师落实了吗?大队长说落实了,他还给我列了一个菜单,明日一早我便按照菜单上市场采购。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大队长很少见他这种表情,中午,他来到收钱的时候,望着手中的钞票就是这种眼神,那是一种渴望。
    “爹,这钱,你是不能管了,下午你就与顾客因为找钱产生了误会。”大队长绝不允许爹再参与这饭馆的收入了,他怕以后无法向村民交代。
    “我中午的时候已经给你说了,没有什么误会,过两天将他们集资的钱都给他们送去,就说那些钱是借他们的,他们有凭证吗?”
    “爹,不能这样,做人不能这样,娘知道肯定也会责怪你的。”
    “你娘见了这么多钱也会赞同我的,这饭馆就是我们家的,这些钱我都给你守着,给秀儿、峰儿还有华儿将来上大学,我要给我孙子盖上楼房,你看人家当官的都住上楼房了,还有电话,真是羡慕死人了。”
    “不可,娘常说‘冻死迎风站,饿死打饱嗝’,人要有骨气,不能这样。”
    “那都是屁话,一个娘们说的话你也信。”爹全然没有将这饭馆的大全交给大队长的意思,大队长有些气恼了,他说他是被村民委派做这个饭馆的老板的,谁也不能取代他的位置,老子也不行。当然,他是指爹了。爹感觉这话特别难听,问他想干什么?大队长说请他走,回家。
    “休想,我不在这里,说不定这饭馆成了别人家的。”
    爹这无来由的话令大队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队长正不知道如何应对,门开了,娘与明明进来了,明明怀里抱着一张席与一个被子。饭馆打烊的时候,明明骑着大队长的自行车回家了,回到家,娘问他,你哥晚上看摊?明明说是。娘说有席子与被子吗?明明说好像没有准备吧,都忙着忘了,嫂子光想着家里的孩子了。娘说娘想着孩子是天生的,准备一张席子与被子被你哥送去。娘说要和她一块来送,正巧听到爹与大队长的一番说辞。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这个快七十岁的老头说出这种无脸的话,孩子们听到也会为你感到害臊……”
    爹的倔也是出了名的,下了一辈子煤井,从12岁便冒充成人下井了,那时候是日本人统治矿井,解放后,条件逐渐取得好转了,工人的生活待遇得到了根本保障,因为一次事故,腿受了重伤,但是索性没有大碍,尽管倔,但是一生都听娘的,娘不能算倔,应该叫烈了。在没有和爹成亲的姑娘时代,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她的爹娘说了一句她不爱听的话,轻着不吃不喝,重着上吊喝药。真得就有那么一次上吊的经历,好在被他爹及时发现。他的爹娘不喜欢她,也算是通过各种关系,将他说到了矿上,也算摆脱了这个累赘。娘尽管烈,但是也算是有骨气了。她常教育自己的孩子,无论是大队长张作友,还是连长小义,唯一的女儿英子,她告诉他们,‘冻死迎风站,饿死打饱嗝’。宁愿死,也不能向任何人屈服。爹也是怕娘的,爹的倔竟然在娘的烈面前不值一提,化为柔水了,可想而知。
    面对娘的质问,爹不敢言声了,头也低下来了,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大队长直想笑,但是又觉得不适宜。天已经很晚了,大队长估摸了一下,应该快到下半夜了,大队长让娘快回去吧,他还望了一眼爹,娘看出他的意思,她像爹嚷了一声。爹一甩衣袖要走,娘叫住了他,从他衣兜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放到大队长面前,道,“一会点点,少了,向你爹讨要。”
    爹很不甘心,脑袋摇晃了两下,还是不由自主地转过来望着桌上的那叠钞票,不甘心,也得甘心,他长叹了一声。明明给大队长说也要回家了,大队长说骑着他的自行车走吧,明明说不行,明早,大哥还要买菜买面呢。大队长一想也是。
    他们一走,大队长铺上席子,便要睡觉了,临睡觉前,他将今天的收入轻点了一下,他真得没有想到这一天的收入都能赶上他在矿上工作半年的,真是不可思议的。他想起刘老头的话来,国家政策是要认真学习的,他想明日要买几份报纸,了解一些国家的方针与政策,学好了这些东西确实对自己有指导作用。
    第二日,生日要比前一天还要火爆,因为大厨李师傅来了,他带来了自己的拿手好菜,糖醋鲤鱼、醋溜丸子、辣子鸡、焖炒猪大肠。他说这算是今日的特色菜,等明日还会有新的特色菜。不要说大厨李师傅忙上了,大队长也忙得不可开交,刚买的八条鲤鱼没有了,他即刻骑着自行车出去了,感到市场上将一家鱼店的所有鲤鱼都购买了下来,并且让小贩随他送来。饭馆内能给大厨打下手的就只能是明明的,明明手脚敏捷,各种食材在她手中井然有序地呈现在大厨李师傅的面前,出锅之后,明明又兼任服务员了。里屋内,依然不轻松,负责水饺的还是秀娘、狗小娘还有刘婶子了。娘不让爹来帮忙了,活干不了多少,却始终眷念着抽屉里的钱了。
    整个饭馆人山人海,里屋坐不了了,顾客便到外面乘凉去了,好在秩序还可以,没有人故意找茬,即便有几乎牢骚话,大队长的笑脸与说辞也令顾客的心烦意乱消散殆尽了。
    孙发明来了,他推开门,又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住了,大队长正忙,没有看见他,还是大厨李师傅看见他的,因为他在数人数,有了人数他摆手指便能计算出这一天的利润了。李师傅向他嚷了一声,见他贼眉鼠眼,便没有什么好感。他这一嚷,大队长听到了,正要询问,便看到了孙发明。他给孙发明打了一个招呼,他让孙发明到里屋去,他说刘婶子、秀娘还有狗小娘都在里屋内。
    孙发明闻听便进里屋了,大厨将刚出锅的糖醋鲤鱼倒出锅,浇上滚烫的油水,让明明端给顾客了。稍一停顿,他凑到大队长耳边说,此人狼眼蛇嘴,不是什么好东西。大队长闻听笑了。
    “李师傅,怎么以貌取人!”
    “我研究过《周易》,你要说是迷信,我们老祖宗留下来这个东西不能不说是奇迹。“他还想再说些,外面又来了顾客了,大队长赶忙出去招呼了。
    孙发明到了里屋见到了熟人便有的话聊了,他问起这个饭馆的所有者,秀娘问什么是所有者。孙发明说就是谁的?秀娘说是咱们村的。孙发明疑惑地问,为什么?秀娘给他说明了理由,他才明白。他暗笑大队长愚蠢。大队长想给孙发明整个菜,他与他喝一盅,他给李师傅说了,李师傅第一眼便不喜欢他,他说若是大队长喝酒,做几个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他指着里屋,大队长自然明白了。无奈,大队长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热菜,又凉拌一盘花生米。他唤孙发明,孙发明从里屋出来了。正巧,这时候已经过了饭时,顾客并不多。他也唤李师傅一块喝杯酒,李师傅说不和这种喝酒,大队长也看得出李师傅的秉性了,也罢,大队长好不容易将孙发明从里屋唤出来了。
    他们坐在餐桌前,大队长给孙发明斟了一杯酒。孙发明眼睛还是不时透过厨房的窗棂向里屋看,大队长笑他说莫不是专门来看狗小娘的吧。他这样一说,孙发明笑了,他没有掩饰。大队长却感到厌恶,他心里默念又是一匹狼,还是李师傅做得对。他将眼前一杯酒一饮而尽,孙发明见他如此,也端起来,一饮而尽。孙发明夸奖这生意,大队长谦虚道一般而已。
    “当初,希望也入了一份子,可是你信不过大哥我。”
    “不是,大哥,”孙发明装出一副可怜样,“你弟妹不让啊,再说,也没有钱了,我也没有闲着。”
    “我听说你到矿上工作了。”
    “不是到矿上工作,那种工人做的活我能干吗,不会的,我开矿,一辆一辆的大汽车将他们的煤炭运到全国各地,大哥,你这个饭馆不值得一提的。”他嘴角撇了一下,他身后正是货架,货架上搪瓷盘上的猪嘴正对着他撇的方向,一吻一合,恰如其分。
    “所以,这大队长就不干了!”
    “你也不是为了钱撂挑子了吗!”
    “当初我和你不一样!”大队长不愿大声呵斥孙发明,尽管他也不是这个性格,更主要是身旁还有几个顾客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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