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位于建康东面,高约200米,传说为远古时期女娲补天掉下的碎石,在此生根,在金山上随意挖土一百五十丈深,便可见真金,因而得名金山。传言很早以前金山上种不了任何植物,种什么死什么,整座山光秃秃。直至一穷酸学子饿死在金山之上,突然一夜之间金山上竹林成片,至此金山又被文人称为竹山,山上见不到其他任何树木,举目绿竹。

    今日萧凯的咏诗会所邀请之人,文人学子居多,众人从容穿梭于竹林,衣袖翩飞,望若神仙。

    顾十六、颜黎、张公三人一入竹林,文人纷纷聚拢过来,一阵嘘寒问暖将三人围在其中。

    “能与顾十六郎一同咏诗,是我等学子无上的荣耀。”一名学子喜形于色,难掩激动。

    “是啊,是啊。南平王与十六郎亲自来参加我们的咏诗会,是对我们文人的肯定啊,今日值得我等文人狂欢!”

    “顾修与诸位同为文人,诸位过谦了。”顾十六温文尔雅站立文人之中,仿佛鹤立鸡群,超然绝群。

    “十六郎才华横溢,还未弱冠便以《梦江淮》名扬天下,令我等望尘莫及。”

    “拙诗一首,不足挂齿。”顾十六谦虚道。

    “十六郎,王爷已在他处等候,请随我来。”一名仆隶在人群外大喊。

    “顾修先行一步,过会与诸位再聚。”顾十六行一深鞠躬礼而别。

    “十六郎,谦恭下士不愧为南燕名士。”众人一致点头称赞道。

    竹径幽深,竹林轻轻摇曳,一曲自然之音飘飘而来。前方绿竹之中,一名男郎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他面庞白皙,微带笑容,斯斯文文。

    “十六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南平王萧凯彬彬有礼地说道。

    “南平王之邀,顾修岂敢怠慢。”顾十六雍荣尔雅,拂袖拱手。

    “张工拜见王爷。”张公抱拳行礼。

    “学生拜见老师。”萧凯垂首行揖。

    张公是南平王的老师?怪不得萧凯对其恭敬有礼,十分尊重,能教得了皇子,张公身份想必也是非凡。

    “王爷,不必多礼。”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张师教导之恩,吾没齿不忘。这位小郎面生得很,可是张师新收的学生?”萧凯一眼瞥见顾十六身后的颜黎。

    “他是我新纳的食客,彦离。”

    “彦离叩见王爷。”颜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彦小郎,免礼。许久未见十六郎与张师,今日能一道叙旧,真是欣喜万分。十六郎何不让彦小郎与文人们一同去赏竹观景。”

    “彦离,林外等候,不可走远。”顾十六听出了萧凯的话中之意,接下来他们三人的谈话不宜颜黎参与。顾十六也是有意不让颜黎掺浑水,就顺了萧凯的意思,让颜黎在外等候。

    “是,郎君。”

    颜黎出了顾十六与萧凯的商谈之地,选了一僻静之所,坐于石上休憩。翠竹万竿,阳光透过竹缝,洒下点点微光,摇曳生姿。碧绿的竹林勾起似曾相识的回忆,摩陀寺的翠竹里,她与顾十六的竹林再遇,那日十六郎一身红衣,温润如玉,仿从天上而来。原是想去北燕找寻司马舜,却随着他来到了危机重重的建康,天意弄人。

    “我等文人今日在南燕能安然自在,多亏南平王。”离颜黎十步之外远,走过三五成群的文人,其中一人赞叹道。

    “南平王是我等文人的知音。”另一人立即肯定道。

    “我等文人在南燕有一方福地,均是受南平王之恩惠。日后我等不能忘了南平王。”

    “是啊是啊。南平王这样对我们视才如宝的王爷,南燕仅他一人。”

    路过的几名文人丝毫不掩对南平王的忠心,对萧凯赞不绝口,如此来看,萧凯已在一批文人之中赢下了口碑,收买了人心。

    “彦小郎。”身后铃声清脆,颜黎回过身,徐徐站了起来。

    “陆十郎。”颜黎拱手行礼,正眼瞅了瞅陆酉,绿竹明媚,衬得他陆十郎越发妖艳了。

    “天涯何处不相逢,今日在这金山之中,竟然也能遇到小郎。”陆酉满面春风嘻嘻笑道。

    “我与十郎各安天涯不相逢才是。”这厢颜黎却是冷心冷面。

    “好狠的小郎啊。亏得我日思夜想牵肠挂肚,到头来白相思一场。”

    “十郎的心长在十郎身上,十郎想谁念谁,都怨不得我。”颜黎落落穆穆抬步前行,与陆十郎擦肩而过。

    “还未说,就急着走。”陆酉眼藏柔情,邪邪地笑着。他一把将颜黎拉近,就势俯身,仅仅一瞬,品尝她唇畔的芬芳。颜氏小娘,从这一刻起,我要你记住我的味道。

    突如其然的唇齿触碰,令颜黎惊愕不已,等她震惊醒悟,那人已经放开了她,正脉脉含情妩媚地看着她。

    “十郎,男女授受不清,不要再有下一次。”颜黎冷眉冷眼,用手背擦去嘴唇,试图抹掉那层印记。十六郎偶尔耍些性子,也只是适可而止,却从未真正强要过她,未曾想陆十郎竟有浪荡行径,强行亲吻了她。

    “走吧。”陆酉自然而然地来牵颜黎的手欲往外走。

    这人得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颜黎甩开陆十郎的贼手,警戒了几分:“十郎,自重。”

    “本郎君因为思念小郎,瘦了一圈,身轻已无重量。小郎不信,可上前来抱,探探一二。”

    “陆十郎风流成性,厚脸皮善谈笑,传言不假。”

    “早前失足茫茫情海,如今却被小郎一语点醒,今日想以身相许小郎,无奈小郎不收。小郎,屡屡拒我于千里之外,伤透了我的心。”陆十郎语带调戏,戏谑道。

    “我已是十六郎的食客,望十郎认清一二。”

    “他顾十六能做得,我陆酉亦能做得。我陆十郎不输他顾十六。”

    “并非十郎不如十六郎,先来后到,十郎你来晚了。”

    “好你个彦离尽惹我生气。不过我陆酉偏爱你这套。不恼。”

    “十郎你越发厚颜无耻了。”

    “在彦小郎跟前,我陆酉返璞归真,绝不欺瞒,至死不改。”陆十郎浅笑道。陆十郎这是说他将自己最真的一面呈现对颜黎,到死都是这般模样,从一而终。

    “阿黎惶恐,十郎言重了。”对一人至死不欺瞒,挚爱之人也未尝会做到,谈何容易。陆十郎对女郎向来甜言蜜语,她颜黎自然是不信陆十郎。

    “彦小郎,若有一日顾十六不要你,我要你!我定让你不舍离开我。”

    “我无德无能,不值得十郎如此。”颜黎语气冷淡。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真心。”

    “不论十郎如何真心,彦离永远都是现在的彦离。”

    “小郎心如钢铁,可我偏偏就是千锤百炼化刚为柔的匠人。”

    “十郎,你终究会后悔的。”

    “不试试怎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

    “张工前来寻我,彦离就此别过十郎。”彦离瞧见张工往她这方行来,立即抱拳当胸辞别陆酉。

    “你迟早会喜欢上我陆酉的。”陆十郎注视着颜黎的背影,自言自语。而后也转身,离开。

    张公瞅了瞅前方离去的男郎,问道:“刚才与小郎说话的可是陆十郎?”

    “恩,偶然遇上。”

    “十六郎命你在外等候,你为何一人与陆十郎私语。”张公狐疑地睥睨颜黎。

    “初来金山,觉得绿竹甚妙,便出来走了走。”

    “日后注意些,莫让我等寻你。”

    “张公教诲,彦离谨记。”

    颜黎与张公来到顾十六身侧之时,咏诗会已经开始。今日诗会以金山为题,或作诗或绘画或书法,随意发挥。此处人才济济,十步之泽,必有芳草,出口成诗者不胜枚举,画技精湛者不在少数。

    颜黎留了心观察张工,不论咏诗会上是否有不世之材,张公均是漠然不动,不言不语,似乎心不在此。

    反观萧凯,与众人娓娓而谈,口若悬河。再看顾十六谈笑风生,口吻生花。此二人与咏诗会相得益彰,恰似如鱼得水。颜黎觉得蹊跷的是,既然陆十郎来了金山竹林,为何他此时不现身咏诗会。他暗地来金山有何目的?

    咏诗会离散,颜黎被顾十六叫上了长檐车,车内棋子方褥,列玩器于左右,奢华无比,十分气派。顾十六闭目靠坐,颜黎盘腿而坐,空气恍如凝滞,无人开口说话。

    “此前张公寻你,你去了何处?”顾十六一声悠长,打破静默。

    “坐在林中他处休憩了会。”

    “遇上了何人,做了何事。”

    “遇上了陆十郎,攀谈了几句。”

    “仅是攀谈而已。”顾十六靠在车壁,半阖眼眸。

    “不知郎君想知道些什么。”颜黎亦是说话散漫。

    “日后,离陆酉那厮远一些。过来。”

    “郎君何事。”颜黎轻声点头道,“车内狭窄,不利行走。”

    颜黎发髻上落了片竹叶,顾十六原本想着帮她把叶子拿下来,但见颜黎不愿靠他身来,于是他倾身过来,左手撑在车壁上。一张俊美绝俗的脸忽然近距离出现颜黎眼前,近得可以听见彼此间均匀的呼吸。

    颜黎抿了抿双唇,半垂眼睑,退后一些。

    顾十六右手抬起颜黎下颌,大拇指抚上她的红唇,一抹而过。一张俊颜凑到她的耳旁轻声细语道:“一片竹叶落在了你的发髻上,甚是撩人。”

    一丝苦笑浮在颜黎的唇边,转瞬即逝,他顾十六醉翁之意不在酒。

    “郎君。”颜黎将头埋进他的颈间,双手环上她的后背,凑到顾十六耳边呢喃软语道,“郎君今日可是打翻了醋坛子?”

    “小娘这一提醒,方才记起今早未留神打翻了一个坛子。你说如何是好。”

    “醋虽酸苦,却温而无毒,散得也快,郎君不必放在心上。”颜黎离开顾十六一步远,靠在另一侧车壁,闭上双眼,不再看他。

    “你家十六郎可不是爱吃闷醋的主。”话音刚落,顾十六双手捧上她脸,薄唇吻上她的红唇。

    颜黎退无可退,推开他的身子,奈何顾十六纹丝不动。她深锁眉头,任他亲吻,纹丝不动,睁着眼看着他轻吻她的样子,俊美无双,让人沉沦。

    顾十六放开颜黎坐回原地,他靠在车壁,双目低垂,澹然不动。

    “郎君的吻技有待提高。”

    耳旁响起颜黎的散漫之音,顾十六睁开眼,一片红唇印上他的薄唇,柔软而温暖。他的颜氏小娘,果真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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