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卧室被毁了个一塌糊涂,本来文妃想让她去自己的寝殿凑合,但是被她坚决地拒绝了。当天晚上,便住在了隔断里边微喜晚上守夜的地方,而微喜则睡在了外面。可能是下午睡多了,也可能是下午的事情闹得她思绪混乱,反正夜已过半,杜若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忽然外边闹哄哄地,她披了件衣服便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忽然前边黑影一闪,有个人捂住了她的嘴。

    顿时,嘴里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微微有些咸的血腥味,一把剑冰冷地横在她脖子上。

    “别出声,别回头,否则我杀了你。”

    杜若已经从刚才的惊吓里缓冲过来,向来傲娇的公主动作快过大脑,想也没想便手肘使劲顶向对方的胸膛,顺势低头避开他的剑锋。也不知道对方是受伤极重,还是没有料到一国公主竟然这么胆大,竟然真的让她一下子逃脱了掌控。

    抓人质抓到她头上来了?抬腿一个回旋踢,手劈向对方的手腕,竟然毫无意外地打掉了他手中的剑。杜若顺势在对方手腕上一抓,只感觉上边滑腻腻地,触目所见全是血。当她与刺客四目相撞,只觉对方剑眉星目,虽然眼神冷冽,却让人害怕不起来。

    对方一下子地愣神,不知道是不是被忽然境况逆转吓到的,她趁机伸手拽了他面上的黑布。最初看到他的眉眼,只是觉得并不让人害怕讨厌,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待到杜若看清对方面容,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那块黑布下的面庞如此熟悉,分明是杜若上次在巷子里碰到的被刺杀的白袍男子。

    “怎么是你?”杜若脱口而出问道。

    对方未及答话,却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噗的一口血喷到了她脸上。

    杜若:“……”

    她伸手想扶住对方,谁知冰冷滑腻的手突然发难,扼在自己的咽喉上。对方明明已经失血过多到面色苍白,却依然有强大的自制力不让自己晕倒,还能一手死命地钳住她的咽喉。杜若在那双露在外面的眼中,看到浓重的杀气,生死之间,她艰难挤出了几个字:“姑娘,救命之恩,终生难忘。这就是你的终生难忘?”

    砰……哗啦……

    刺客倒下后露出他身后的人,微喜一脸的惨白,嘴唇颤颤抖抖地,牙齿也传来咯咯的声音。她的手中还抓着剩了一半的瓷器,说出口的声音犹如飘絮,“小姐,我是不是杀人了?”

    “没事,他没有死,赶紧给我找个毯子来。”杜若探了探昏倒在地的人的鼻息,还好他还没有死。真是不可貌相,微喜怎么也这么猛……

    鉴于刚刚才上演过一幕农夫与蛇,杜若这次再不敢托大,找了披帛拧成条绑住对方的手脚,又找了个毯子把他一裹,塞到了床底下。微喜在一旁沉默的帮着杜若收拾残局,并没有问自家小姐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做完这些,杜若推开窗户,可以看到广明殿前已经满是火把长龙。她转过来,想了一下,吩咐微喜:“快出去喊有刺客。”

    微喜点了点头,小跑着出去,身形还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

    耳边隐隐传来微喜的大喊和侍卫们纷乱的脚步声,杜若抓起地上的剑,她手握剑柄,屏住呼吸,一剑朝自己的左胳膊刺了过去。

    一股鲜血瞬间飚出……没想到心急加上用力过猛,伤口竟然深可见骨。瞬间的疼痛让她险些晕了过去。杜若撑着窗台晕了一下,还来不及找到东西捂住伤口,丽景轩外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火把包围。微喜和贺兰秀当先冲了进来。

    “你没事吧。”贺兰秀眉头蹙着,着急的问道。

    “我没事。刺客从窗户跑了,好像是听雪苑的方向,你快去追,不用管我……”杜若故作艰难地指着听雪苑的方向。

    贺兰秀的黑眸中似是闪过一丝难以取舍的挣扎,最后还是捏了捏她的手:“文妃应该马上就过来,我先去追刺客,回头来看你。”说完他便招呼门外的侍卫,也不走大门,竟是从窗户直接跳了下去,往前追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这一关暂时算是蒙蔽了过去,杜若长吁了口气。却没想到一放松,整个人忽然感觉有点不稳,烟霞色的床帏,紫檀雕花的贵妃榻还有红木的房梁在她眼中一阵阵地旋转扭曲……

    “快,快传太医。”刚刚进门的文妃看到的便是一室血腥中,杜若摇摇欲坠的模样,厉声吩咐道,“赶紧把公主放到床上去。”

    杜若被微喜扶到了床上,半靠在那里,急促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心却依旧砰砰像是要跳出体外。‘那个人’就躺在床下,不害怕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起初她只是在看到男子容颜的一瞬间,觉得他不像是坏人,所以鬼使神差的救了他。可是贺兰秀带兵进来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那一瞬间对着喜欢的人,竟然撒了谎,待到躺在床上,回味起自己闯下的滔天大祸,一时心乱如麻。

    因为刺客并没有抓到,也不知道有没有同党,胤帝并没有冒险亲自来探望受了重伤的公主,只是赐了些上好的金疮药,血燕,人参等补品过来。太医给她的伤口上了药并包扎好后,便带着宫婢去太医院取安神的药。

    文妃安慰了杜若几句,见她神色蔫蔫,似是十分疲惫,便又训斥了一众奴婢仔细照顾公主以后便回了寝殿。

    屋子在乱哄哄了好久以后,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确定没人监视后,杜若关好门窗,叫着微喜帮她把床底下的人拽了出来。

    男子的黑色夜行衣上已经变得湿漉漉,但是颜色太深,看不出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她拿着剪子,动作轻柔地把对方的衣服剪开,利索的褪掉了上衣。男子胸膛白皙,体格匀称,腹肌健硕又线条优美,虽不像美国健美男,肌肉狰狞浑身都是鼓囊囊硬实肌肉的模样,却又比当初杜若看到的贺兰佑的裸体要稍稍更man一些。毕竟和贺兰佑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王爷相比,地上躺着的这位,大约才算是真正的习武高手吧。

    她心中感慨了一番后便调整心态,假装无视面前秀色,皱着眉,白葱一般的手指摁了摁对方左肩上的伤口。

    这个伤口是洞穿伤,她并没有治疗这种伤口的经验,只是隐约记得老爸说过,洞穿伤比普通的伤更严重更难治。杜若只能用干净的手帕给对方把周边的血迹清理干净后,敷上金疮药,然后用刚才太医留在这里的干净布条给他包扎起来。

    他的右手臂上也有伤,估计这也是刚才她能一手劈掉对方剑的原因。给对方上完药以后,杜若才想起来,微喜刚才用花瓶在他脑袋上砸的那一下,才是让他晕倒的主要原因,轻扶起他的脑袋一看,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估计微喜当时又是惊吓又是害怕,也没使上多大的劲。

    收拾完对方的伤口,和微喜合力把对方抱上床以后,杜若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笑什么?”微喜轻手轻脚的收拾刚才用掉染血的手帕和男子的衣服,把他们包成个小包袱,好方便明天神不知鬼不觉的销毁。

    杜若指着床上的人,笑道:“感觉像是个木乃伊。”

    微喜笑了笑,并没有问什么是木乃伊这种问题,换了个话题问:“小姐,为什么要救他?”

    杜若把被子给对方盖好,答道:“我感觉他不是坏人。”说完端详男子英俊的浓眉,虽然他闭着眼,但是她仍能记着那清澈的黑眸,“他看起来芝兰玉树,气质磊落。有人曾经说过,长得帅的男人,心地一般是善良的。这样的一条性命,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谁跟你说的?”

    杜若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子如一抹深潭的眼睛:“你醒了?”

    “早在床下就醒了!真没有想到公主会救我。”他的声音清冷,眉间却清淡自在,竟然看不出一丝痛楚。

    杜若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他的伤口,只见他眉头一皱,嘶——的一声,怒目瞪向自己。

    “我还以为你不疼呢!咱俩一样的药,没道理你伤的比我重,看起来却比我轻松。”她裂开嘴笑了笑。

    想是被戳疼了,男子眉头耸了起来,可是听到她的话却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她的胳膊:“你很疼?”

    杜若闻言扬了扬自己包的密密匝匝的胳膊,幽怨道:“当然了,这是我从小到大受的最重的伤。”

    “那为什么要刺自己?”太医包的太严实,什么都看不到,男子没有再继续研究她的胳膊。

    “如果不这样怎么解释我脸上身上,还有地上的血迹啊。”杜若忍痛又晃了晃胳膊,露出得意,求表扬的神色。因为她发现自己想得太周到了,太仔细了,太机智了!

    男子却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能说是刺客留下的?”

    杜若:“……”

    “我不这样哪里搞来给你敷伤口的金疮药。”她立马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拜托,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白戳了自己一剑呢!说完面色不善的看了对方一眼,仿佛在说,我救了你,你就闭嘴吧!

    男子却似乎完全忽视她的不虞,仍旧笑问:“你一个公主连金疮药都要用这种方法才能弄得到吗?”

    “我……你……”杜若被问的一时语塞,盯着略显苍白的面容,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怒道,“你给我闭嘴,再讲话把你绑到父皇那!”

    男子果然识趣地闭嘴不再讲话。杜若躺倒旁边的榻上休息,半昏半醒间,男子的声音若泉水叮咚,悦耳的传来:“到底为什么救我?”

    折腾了一天的杜姑娘睡意正浓,半睡半醒间嘟囔了道:“如果不救你,我上次不就白救了?你死了还有谁对姑娘我的救命之恩终生难忘啊?”说完,她翻了个身,终于呼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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