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受伤的消息当晚就传遍紫宫,第二天各宫各院纷纷送来真挚的问候和海量的补品。佳如也一早急匆匆冲进了杜若的闺房。听到宫婢禀报,杜若连忙起身,把占了她床的那个人赶到床底下,摆出卧床的姿态,一切刚刚弄好,佳如便掀帘而入了。

    “尧妹妹,好点了没?”佳如径直朝杜若的床走了过来,“昨天晚上哥哥传了消息说你受伤了,但是因为刺客没有抓住,各宫戒严,不能过来看你,可是把我急坏了!”

    “没什么,就是受了点小伤。”杜若笑着往里边挪了挪,让她坐到床边上,心中暗自很爽,如果让佳如知道刺客现在就在床底下的,估计得把她吓死……

    “哥哥很惦记你,但是朝堂事儿太忙,又忙着各宫查找刺客,没时间过来。他让我送来上好的补品我都给微喜收着了。只这个玉容膏,你好好收着。听说是晋朝的御药,珍贵的很。用了不仅不会留疤,连旧伤痕都能消掉。等回头你的伤口结痂了,记得让微喜帮你用上。”佳如把药放到杜若枕边,迟疑道:“蘅妹妹……”

    “恩。”杜若拿起玉瓶看了看,只觉得雕了繁复花纹的白玉瓶子看起来都金贵无比,估计里边的药更是贵重。放下玉瓶,杜若发现佳如还在沉吟,不有诧异的问道,“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看你这样怪心疼的。也不要老是看书了,多休息下。”

    “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根本就闲不住,还好可以看看书解闷,要不闷都闷死了。”杜若瞟了一眼床上扔的话本子,蓝色的封皮上书“大宋国史”四字,那还是这两个月贺兰佑托人给她带进来的各种话本子中的一个。这本书杜若瞄了两眼便束之高阁了,毕竟她更喜欢什么风花雪月,奇情猎艳的故事。这么学究派的史书著作,估计是早上那个人翻出来看的吧。

    “怎么说话这么不吉利!”佳如轻皱了皱眉头,掐了下她的脸颊,“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还得回去托人给哥哥回信儿呢,要不他该着急了。”说完佳如捂嘴咯咯笑了起来。

    杜若被说的两颊微红,撅着嘴说:“你赶紧走吧,要不我的脸该被你掐肿了!”

    “看来安王心仪于你?”某人刚从床底下爬出来,就似笑非笑地打趣自己的救命恩人,待看到她脸颊微红,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羞涩。他心中闪过一丝没来由的不爽,“你也心仪安王?”

    “把你嘴闭上,你什么时候出去?”杜若没好气地说,这个人在这里呆着,搞得她老是心惊胆战怕被人发现。刚才虽然提前听了微喜的通报,但是两个人也是手忙脚乱。倘若再来几回,她不得心累死才怪。

    男子在身后垫了两个软枕,就这么懒洋洋的往后边一靠:“外面排查的肯定很严,我打算先在这里养养伤再说。”

    ……

    杜若气呼呼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瞪了男子一眼,只觉得对方竟然这么不客气,这么没自觉,简直是恬不知耻的典范。于是她决定一定要教育教育对方:“喂,那个谁,你知道你呆在这里,我担了多大风险吗?如果你还有心报答你救命恩人的恩情的话,那么最好早点把自己打包,送走!”

    男子唇边溢出一丝微笑:“放心,不会连累你的。还有,我不叫喂。”

    杜若翻了个白眼:“那你叫什么?”

    男子的眼盯着帐帘,透过半垂的妃色烟轻纱帐,刚好能看到杜若的侧脸,正依在蚕丝雨花软枕上。有些冷清的色调,衬得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又愈发显得眉清目秀,惹人怜爱。

    不知为何,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他的心猛地一颤。多久以前,稚嫩的她也是这样问自己:’大哥哥,你叫什么?’男子闭了闭眼,眉心闪过一丝脆弱,出口的声音竟然带着遥远的追忆:“我叫李青泷!”

    杜若很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帐里,只觉得对方的声音怎么会莫名其妙让她的心纠紧。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李青泷,怎么会觉得这么熟悉。”

    没听到对方回话,她不欲再多想,只是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刺杀皇帝?”

    李青泷抬眼看了一眼杜若,似笑非笑地说:“公主有何见教?”

    她尴尬的假咳了一声,说:“见教算不上,只是觉得你很傻。”

    ”李青泷冷哼了一声。

    “据我所知,历史上少有皇帝是死于刺杀。”她声音微沉,神态间带着少有的肃穆,看对方似乎半点不为所动,于是娓娓劝导,“我昨晚就在想,你为什么刺杀皇帝。大胤建国不过数十载,你这个年纪,肯定不会和深宫皇帝有什么私人的冤仇。只有两个可能。”

    杜若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对方神色,只见他面色平静,眉目低垂,不见半点波澜。鎏金雕凤香炉中微烟渺渺,男子斜靠在那里,仿佛绝美的诗篇。她的心微微一疼,接着说道,“一个可能,你是前朝大宋皇族后人。”

    “另一个呢?”杜若半天不语,李青泷忍不住出声问道。

    “另一个是什么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确定你是前朝皇族后裔。”杜若挑了挑眉,仿佛为了打破屋中略显沉闷的气氛,故意扬起笑脸,半带得意的说道,“那本书我只是寥寥翻了几页,没怎么细看。但也知道前宋国姓是裴,你是哪个公主的后裔吗?”

    李青泷猛然起身,右手撩开床帐,目光中带着森铁般的寒意,盯着杜若。却见对方神色轻松,竟然毫无所惧,就那么坦然的看着自己。

    心中猛的抽搐一疼,他缓缓的拍了拍掌,唇间漾起淡淡的微笑,只是向来淡漠的星目中却染着道不尽的悲伤:“公主果然聪慧,让人佩服。不知在下哪里露出破绽,还望不吝赐教。”

    杜若却不知道为什么,将李青泷眼中的悲伤看在眼底后,心中传出一阵阵的不舒服,脱口而出道:“我偏不告诉你!”说完又哈—哈—哈——地用力大笑三声。

    笑声刚落,只听门外有人说:“竟然笑的这么畅快,看来是伤的不重。”

    遭了……

    杜若连忙起身往门口走过去,三两步刚到门边,帘子已经被来人撩开,贺兰佑没想到她竟然出现在门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伸手去扶:“怎么起来了?不必出来迎我。”

    “你知道我躺下还非要进来,微喜没和你说我要休息,今天不见客吗?”杜若一时心虚,说话反而声音很大,身体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他的手,说完还瞪了微喜一眼。

    贺兰佑手中空空,脑补了她的话外之音,眼神咻的变得冰凉,难道八哥又在里面?他静静看了杜若一会儿,转身便走。

    杜若连忙拽住他的袖口,微微不好意思,刚才自己因为心虚,反应却是过激了。她虽与贺兰佑没有了恋人的缘分,但是多少心中还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想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她的声音略带尴尬:“来都来了,坐坐再走吧,多谢你来探望我!微喜,上茶。”说完欲往正厅引去。

    某人眯起桃花眼,斜眼看了她一下:“怎么公主的闺房,在下不能进?”

    “坐哪不是坐?”眼见对方色变,杜若赶紧挤了个笑容:“咱们不是好朋友嘛,别说进屋喝杯茶,你睡这儿也没问题啊。您请,您请!”说完十分狗腿地掀起帘子。

    贺兰佑微哼一声,当先走了进去,大大咧咧的坐到榻上,抬眼看着神色满是恭谨的少女。她中衣外面只随随便便披了一件浅蓝外衫,神色间憔悴不堪,应该是昨夜受了刺客惊吓,没能睡好。

    其实昨夜自己听到密报就打算进宫,谁知刚换好衣服,六哥的小太监已经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千叮咛万嘱咐,不过一句话,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宫惹事。

    他何尝不知道刺客此次竟然能杀到御前有多蹊跷,父皇执政几十年,上百次的刺杀都是灭在离他百尺之外的地方,还从未出过这种纰漏。

    父皇半年都想不起来惠妃,昨夜不过在永安殿宿了一宿,刺客就孤身一人杀进惠妃的寝宫,捅死了十几个暗卫,险些要了父皇性命。刺杀不成,竟然还逃到公主的寝宫欲再次行凶。贺兰秀掌管禁军,此次难辞其咎。

    可是,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却没有半点高兴,只想着去看看,那个臭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捅死。如果死了,岂不是冤枉了自己的大罗还魂丹?

    杜若坐到对面,隔着檀木小几打量这尊大神。贺兰佑修长的指节轻敲着檀木小几,发出咄咄的敲击声,不紧不慢,一向阳光磊落的脸上,染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她觉得两个人的沉默实在难熬,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心中只好祈祷微喜赶紧上茶。

    什么时候曾无话不说的两个人竟然变成这样了?

    “你胳膊还好吗?”

    “你最近还好吗?”

    杜若轻微摇了摇胳膊,笑道:“还好,只是皮肉伤,无大碍的。你最近很忙?”

    “你和八哥怎么回事?”贺兰佑不答反问。

    她脸红了一下,正犹豫该从何处说起,贺兰佑却将这一切收于眼底,完全明白了。

    “为何?”脱口而出的声音冰冷却微微颤抖着,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惶恐。

    杜若觉得此时万分难堪,却知道再也避无可避。当日刚刚获封公主,两人第一次挑明话,却因为后来众兄弟过来,再没能有机会说清楚。如今事隔两个月,转眼已经物是人非,有些话总是要说明白,她轻启红唇道:“听闻燕王侧妃有孕,这里先恭喜九哥了。”顿了顿,声音微带着颤抖,“于我来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容不下第三个人。我与你先是水上初遇,后有一路追杀。你救我护我,一路照拂,我当时确实心仪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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