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什么这些人的人头会挂在这里?他们是不是惹皇帝生气啦?”一个小孩子好奇的看着城墙上悬挂着的几个人头,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有些不解。

    “嘘...别瞎说话。”一个妇人匆匆掩住孩子的嘴,绕开了那几个新鲜的还带着未凝固的血液的人头。

    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一脸阴沉的站在城门前,这几个人前两天还在和他谈笑风生,没想到他只是两天没上朝,就与他们阴阳两隔了。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他亲眼看着成长只恨自己一时心软没有早早下手杀了的那个女人,当朝皇帝,凌希。

    “摄政王呢?”凌希斜睨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臣子。

    “回圣上,摄政王去审罪臣元氏的案子了,您给了他三天时间...”一个臣子战战兢兢的说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了。

    “朕难道不知道自己给了他三天时间吗?”凌希不耐烦的说道。她七岁登基,被以摄政王为首的朝臣们当做傀儡摆弄了八年,可她身上终究流淌着皇家的血,天生的王者之气让她无法忍受居于人下的痛苦。十五岁那年,她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花了两年,以雷霆之势斩尽了摄政王的羽翼,她知道自己能力一般,可他们凌家血液中的暴虐让她很快用血铺出了一条王权之道。

    “臣,慕容阅,参见圣上。”一个男子走进殿内,虽是称臣,一身贵气却是怎样都遮不住。

    凌希抬了抬眼,看了看跪在面前的男子,十年了,时间在他脸上仿佛停滞了一般,他还是像她第一次在朝堂之上见他时那样,面容精致的不可思议,眼中却是一片漠然。

    “摄政王,你面子越来越大了,满堂的朝臣都要等你上朝你才肯来。”凌希话中带刺,大臣心里不服,明明是她自己不肯说话,怎么就怪到摄政王头上了。

    “臣不敢,元氏一案已调查清楚,本应明日上朝回禀,但臣心中急切...”摄政王的头低的更低了。

    “那你就说说,元氏怎么了?”凌希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敲着龙椅,声音在一片死寂的大殿之中格外刺耳。

    摄政王抬头看了看龙椅上眉眼初展的少女,已经有了先皇的几分气度,可眉眼间应该更像她的生母,总是带着一丝怯生生的神情,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和她小时候无甚区别。摄政王压制住几乎要浮现出来的笑容,看着凌希说道:“回圣上,罪臣元幕狼子野心,涉及卖官杀人等死罪五条,家中私藏白银一万两,按律当诛。”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元幕是摄政王在朝中最大的助力,元氏一族是经历了三朝动荡的大族,被凌希以强硬的手段和莫须有的罪名一夜斩尽,竟是没给摄政王一丝反应的机会,凌希又要摄政王查元氏的案子。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摄政王就这样承认了元氏的罪名。

    凌希也是一怔,杀元氏一族只是她行的一招险棋,她没想到慕容阅会让步。

    “摄政王查案有功,赐...”凌希一愣,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竟没什么好赏给他的。

    “臣不敢居功请赏。”慕容阅又是低下了头。

    凌希皱了皱眉:“朕赐你一个承诺。”看着摄政王,嘴角却弯起了一个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时间转瞬而过,一晃到了严冬,凌希看着边疆传过来的战报眉头紧锁,边疆四族如同野草一般,杀而不尽,总是伺机进犯。凌希揉了揉太阳穴,把战报丢给摄政王:“你怎么看?”

    摄政王似乎早已知道战报中的内容:“冬日行军不易,粮草供应怕也是问题,只是若是不回击,只怕...”

    “朕知道了,朕这次会亲自带军。”凌希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忽然抽出了长期配在身上的宝剑,剑光一闪,慕容阅感觉到一阵杀气,剑尖正对着他,手中的战报已经被剑气割成两半。

    凌希看着慕容阅的脸,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这个男人,十七岁时当上了摄政王,几年间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漏,甚至连喝酒逛花楼的嗜好都没有。这样的一块八面玲珑的石头,让凌希无处下手。

    “朕带军北上时,还望摄政王照顾好我的江山。”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摄政王有种莫名的依赖,明明她最讨厌他的掌控,可如今,他却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臣愿带军北上。”慕容阅看着凌希,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怕是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安心待嫁吧,可谁让她生在帝王家,那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选择。

    凌希却是将剑收回去:“阿阅,动脑子我不如你,动手,你不如我。”凌希对慕容阅笑了笑,她想起小时候她总是唤他阿阅,他也不恼,那时候的他,脸上总带着她看不懂的笑容,现在想来,那笑容是宠溺吧。

    慕容阅心里一暖,看着眼前的少女,仿佛回到了以前,他喃喃了一句:“打仗也不是全靠武艺的...”

    “在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笑话。”凌希的话,像极了先皇的论调,事实证明,先皇的话不无道理,起码先皇在世时,边境四族安静的像死去了一般,这几年才又有了蠢蠢欲动的骚乱。

    凌希几日后就带了一支大军北上,冬天寒冷,凌希和将士们一起骑马下河,风餐露宿,军中本来对他们的皇帝并无好感,此时竟在心底生出了敬佩之心。凌希的手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可还是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缰绳在手上勒出几道可怖的痕迹,凌希却没有丝毫在意,一个人带着一只先锋队冲进了敌军大营,圣上亲自带兵本就让士气高涨到了一个程度,如今圣上竟是亲自带领先锋队,更是让每个士兵都生出了一股冲天的豪气。

    几场胜仗下来,军中全都不敢对这个曾经的傀儡皇帝有一丝小觑之意。

    凌希带去的二十万大军如同碾压一般,将四族的几万大军杀的只剩一些残兵败将。凌希这日亲自拿着乌族首领的人头,带着五万大军进了乌族城。

    大家一开始不解其意,后来见凌希独自登上了城楼,关了城门,对着一个将军说了一句话,将军的脸上因为大获全胜的笑意立刻僵在了脸上,却是不敢反驳,只是行了一礼,默默退下了。

    随后大军便接到了圣上的命令:屠城。

    屠城二字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就算是如先皇一般心狠也未曾下过屠城这样的命令,有几个江陵试图反驳,立刻被拖到一旁打了三十军棍。有一部分人则是驱马向前,冲进了最近的一个房子里,只听得几声惨叫,便再没了声音。

    第二个,第三个...

    渐渐的大部分人都开始行动起来,如同杀红了眼一般,见到乌族的人就痛下杀手。一部分人露出不忍之色,此时一个声音却传过来:“你们不忍杀他们,他们杀你们的亲人战友时却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凌希的铠甲还是闪闪发光,鲜血都不敢在那铠甲上停留。

    凌希也加入了杀戮的大军,所到之处,老弱妇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凌希一剑砍下了一个婴儿的头,对着那个成了两个部分的尸体笑了笑:“只能怪你投错了胎,下辈子记得投到我南朝。”那笑容让周围的士兵不寒而栗,几乎是逃一般躲开了凌希。

    这些士兵只怕是从来没杀过这么多人,短短半个月,他们屠尽了四族的人,以前繁荣不输南朝的城中,始终盘旋徘徊着一群一群的乌鸦。那时他们才知道,原来人命,在他们圣上的眼中真的是不值钱的。

    朝中接到了大获全胜的战报皆是称赞圣上的英明神武,只有慕容阅拿着战报的后半部分,和凌希的亲笔密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四族皆被屠尽,可保南朝边疆百年平安。

    凌希回朝时,百官在城门迎接,可凌希在人群中寻了很久,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身影。

    此后一个月,摄政王日日称病,不肯上朝,凌希在大殿上动了大怒,对着周围的人说:“就算是摄政王病死了,也把他给朕抬到面前死。”

    说罢拂袖离去,向来最得凌希信任的韩公公对着百官说了句:“各位下朝吧。”所有人不敢言语,直到出了宫门才敢小心议论起今天的事情。

    凌希看着被真的抬进书房的慕容阅。

    “慕容阅,你真当朕不敢杀你是吗?”凌希又一次拿出了剑,对准了慕容阅的胸口。

    慕容阅皱了皱眉头,他仿佛能闻到剑上散发的血气。

    凌希的手上用了用劲儿,一丝红色渗了出来,凌希的力度控制的很好,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在圣上眼中,人命不过如草芥,杀了臣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慕容阅没有看凌希,凌希的胡闹,他都容忍了,甚至是剿除他的势力,他也退让了,在他心中,凌希不过还是个孩子,孩子长大时总是要做出一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的。

    可她,竟然杀了三十万人,三十万无辜的百姓,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斩在了剑下。

    战报上说,圣上一剑一人,身下的一匹白马竟变成了红色。

    她不是闹脾气的孩子,她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女人。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凌希轻笑:“难道我南朝之人被杀就白死了吗?”

    “那不一样,你可以屠军,杀了王族,可你为什么连普通的百姓,老幼妇孺都不肯放过?”慕容阅的脸上全是厌恶。

    “我放过他们,又有谁能放过我?”凌希突然对天大笑:“慕容阅,你不要做出一副假惺惺的善意,这么多年,你不过是把我当做傀儡,当时你让我斩了母妃和外祖父一族时,你怎么不觉得我残忍?”

    凌希看着慕容阅,眼里全是绝望:“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江山,我不能让别人再染指我的江山了!”

    慕容阅只能在心中对她说,你还有我,当年外祖父一族早就为了篡位谋划已久,所以凌希才能顺利的做上皇位,若是真的让他们得逞,凌希又怎么会活到今日,这些话,他却永远不能对她说出口,因为他是,她的哥哥。当年杀的人,又何尝不是他的外祖父?又何尝不是他的母妃?

    “你欠我一个承诺,你能不能,不要再做皇帝了?”慕容阅突然开口,他不想再看她承担着这些杀戮和痛苦。

    一月后,皇帝驾崩,皇位传给摄政王。

    举国竟没有一丝悲伤之情,先皇暴虐,摄政王生性仁慈,任谁看这结局都是再好不过了。

    新皇拿着一封早已写好的信:

    阿阅哥哥,你总是很温柔,对谁都下不去杀手,就像元氏,他明明犯了错,你却不忍杀他,北方四族作乱,我已经替你把他们都解决了,怎么样,希希很厉害吧?可仁慈,在皇帝之位上是行不通的,希希不会让你的手上染上鲜血的,在史册上也不能有一点污点。希希知道你是我的亲哥哥,可是阿阅啊,我还是爱你...

    接下来的字,慕容阅透过朦胧的泪眼已经看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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