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景象让她分了神,恍惚间自那棵槐树枝叶中凭空闪入一道红影,带起的尾风将她鬓前一缕青丝轻扫而起。她怔了怔,身后响起方才听到的鸣叫声,转身而看,这不就是昨日荆芥雕刻的非鸡非鸭的一只飞行器么。如今它只有初始的巴掌大小,这上只小东西在她房檐飞转最后落在卿缈伸出右手臂上,细细端详,这只小东西也不算丑,就是样子奇怪了些。

    此时小昭急急闯了进来:“小姐小姐。”小东西“咯吱咯吱”慌张翅膀飞到门外去了,卿缈望了望,确认它是往四角亭飞去了。

    卿缈败了兴致,虽早已习惯,可还是忍不住要训斥她两句的:“你进来就不能先敲敲门吗?”

    果然,小昭“哦”了一声退到门外,叩了三次门沿。道:“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卿缈捂着额头,叹息道:“你可以不进来吗?”

    小昭果然又哦了一身,可后面跟着一句更要命的,怕她听不着似的拔高嗓子,手中还一个劲的甩着什么:“你的肚兜我帮你买回来了,还是大红色的,喜庆……唔……”卿缈瞬间头顶发麻,扑过去捂住小昭那张欠嘴。

    似方才的一场闹剧还没把亭里的人惊到才安下心来。

    换好了衣裳后,卿缈踱着步子向四角亭行进。四角亭内有一张雪花石桌,舜华就坐在旁边的圆柱形石凳上,背对着她低头在弄着什么。

    卿缈在他一丈以外的距离顿了顿,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执起裙摆露出白履,蹑手蹑脚地靠近一小步,再靠近一小步,再再靠近一小步,最后一步右脚凌空抬起还未来得及落下,听到他淡淡道:“既然起来了,就坐下来陪我一会。”

    卿缈心生感叹,真不知他这身后是不是也生了一对眸子。

    她乖巧的理了理裙角,又乖巧的选择了和他相近的石凳坐下,右手托着下颚笑容可掬地看着他,道:“大清早的,你在弄什么呢?”

    他的手停下了动作,他一手握着一把短匕首,将右手握着的东西摊开给她瞧了瞧,道:“昨日夜里在大堂里发现了这个,想把它改一改。”

    她的视线被他袂口吸引,露出的白色内袖上沾了一滴艳红,她靠近嗅了嗅,半响,蹙眉将他手上拉到眼前上下察验一边,他怔了怔,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任她摆弄。

    他安静地凝望着她好一会,开口道:“怎么了?”

    她终于抬起了脑袋,挤着眉头,神情疑惑地望着他:“你没受伤吗?你袖口上的血哪来的?”

    他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于别人的隐私,她显然也会有一个八卦心,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她做人的原则还是有的,如果别人不愿坦白,自个也不喜刨根问底儿。

    但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得学会因地适宜因人而异。有记忆以来,她的世界只有两个至亲,卿老爷已经不知所踪,她不想再让对她最好的表哥受到半点伤害。

    她想继续追问,瞧见舜华的身后,小昭端着热腾腾粥汤点心,绕过那棵大槐树正朝这边走来,所以又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小昭将早膳摆放在石桌上,道:“小姐,舜华少爷,这是我做的小米粥和鸡蛋饼,你们凑合着吃些,本来是想做些更好吃的。”她偏头看着舜华,道:“可是舜华少爷,这个大个舜府,怎么连个酒酿都没有啊,我……奴婢本来想做个酒酿圆子给你们补补血。”

    舜华伸手将早膳移动到卿缈前面,淡淡道:“我又不需要补血,准备这些做什么。还有,既然卿缈已经把你当姐妹,我也不会将你当成奴婢,你在我面前无需这么拘束,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吧。”

    卿缈忍住了笑意,没有介入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口一口地喝起粥来。

    小昭高兴地点头道:“呵呵,舜华少爷人真好,舜华少爷我跟你说,我们家小姐这几天老说自己失血过多,所以我才想给她补补血,可我也没见她伤着哪?。”

    卿缈噗一声将米粥喷了一桌子,捶胸咳嗽好一阵才缓和过来,舜华也是愣了半天没讲一句话,小昭比卿缈小两岁,该有的都还没,他一名男子也太好解释。

    小昭茫然道:“你们怎么了,这粥不好喝吗?”她端起她喝过的那碗抿了抿,疑惑道:“没有啊,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不行,等会我就出去买酒酿,做……”

    卿缈恶狠狠地瞪着她,磨牙低声告诫:“你再不闭嘴,就把你扔回东山野林里做回孤魂野鬼。”

    小昭果然双手捂住不敢再吭声。

    总算可以安静的享用完食物之后,卿缈才注意到舜华前面石桌上的物件,是一只活灵活现的木质金丝雀,可它的颜色有些奇特,额头上还有一个朱红色小肉球,怎么颜色与房内养着的鹅头红如此相似?

    她指着它,猛地一惊道:“它——”

    舜华说:“如你所想。”

    她又指了指他袖口上的血迹:“这不会……”

    舜华点了点头。

    小昭立在一旁瞧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半天听不出个所以,按耐不住,心痒痒道:“你们在说什么?”

    卿缈盯着那只金丝雀,吩咐小昭:“你去我昨晚住的房间里看看,小尾巴还在不在。”

    命运不止爱弄人,也喜欢弄一条鱼。舜华说,鹅头红早就死过一次,这她是知晓的,当时以为用太和泉水救活了它,其实不然,太和泉水只是保存了它的灵气和尸身不腐,如今离开了太和泉水的庇护,身体已经开始衰败腐化,所以做了一个身体给它,把让它的灵气有一个安身之所。

    卿缈说:“其实可以让它去轮回的。”

    舜华淡淡道:“如果它知道卿宅消失的真相呢?”

    卿缈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舜华立起转身望向亭外的万里碧空,半响,将小尾巴高高抛起。方才还是一块死木,却在抛出的一瞬凌空而起,他望着它飞行的轨迹,语重心长道:“这只鹅头红很有灵性,或许当时看到了什么,奈何它天生只有短短一瞬的记忆。”转身看着她:“我昨夜发现它身体开始衰败,怕你次日见着伤心,就把它先带了出来。却发现它能在一段时间内记住我,或许是太和泉水起到的作用。所以我才想,或许可以通过它来寻找卿宅消失的真相,找到卿老太爷。”

    卿缈闻言慌忙起身,却不料踩着裙角失去了平衡,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她身后将她扶稳,淡淡道:“这么急做什么?”

    叫她怎能不急,她抓住舜华的衣袂,催促道:“快,快把那金丝雀找回来,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最后还把它放走了,我不管,你快把它寻回来。”

    舜华轻压着她的肩头让其坐下,自己也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道:“我只是让它帮我送一个消息,晚上就回来了。”

    此时小昭将一壶热茶端了上来,给他们各自斟茶,舜华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半响道:“今日我也会晚点回来,你们今天千万别出去,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们尽量呆在那个叫荆芥身边,明白吗?”

    小昭掰着手指算着什么,好奇道:“为什么?今天也不是中元节啊?”她最怕鬼了,每逢中元节晚上都是她最难过的时候,总感觉身边都是脏东西。

    舜华道:“你们听就是了,我现在先出去了,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让微良通知我。”

    舜华刚刚出去没多久,卿缈更感无聊,说也奇怪,自从昨晚至今,都没见到过荆芥,小昭说昨夜卿缈睡着之后,荆芥便背着她,随便寻了一间有床有被褥的厢房让其躺下。小昭就和卿缈躺在了一张床上,荆芥自己去找安睡的地方。深夜舜华少爷回来的时候怕卿缈睡得不舒服,又将其抱到另一间与她之前闺房一模一样的房内。小昭还不忘妒忌地补一句:“舜华少爷对你可真是没的说,小姐,不如……”

    卿缈说:“不如什么?”

    小昭又扭捏起来:“不如我吃亏些,让我留在这里替你还恩情。”

    卿缈:“……”

    卿缈将舜府的房间寻了遍也没找到荆芥,小昭说他可能自己启程赶往天虞岛了,卿缈的感觉告诉她不可能,他既然三番五次帮助她,还执意将她送到舜府,必然不会不告而别,至少应该留一份书信,可她找过了,什么都没发现,如果不在舜府,那必然是出去了,他虽年纪看似小,道法却很深厚,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或许晚些就回来了。

    在后院闲逛了许久,也不知为何今日格外的安静,明明是在镇上的舜府,却又身处东山野林的感觉,忽然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小昭说确认是从府外传进来的。她躲过微良来到大门前,身旁小昭劝道:“小姐你不害怕吗?”

    卿缈瞟了她一眼:“大白天的怕什么,别忘记了我可是捉妖师。”

    小昭低声嘀咕道:“可是你没了小黑,连我的幻境都走不出。”可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因为卿缈漫不经心道:“也对,我居然忘记你现在可是一个有术法的小鬼,我相信你能保护我的。”

    小昭一个劲的摇头:“我不行我不行,我怕……况且舜华少爷也说过不能出去。”

    卿缈调侃道:“你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你是选他选我?”

    小昭一脸不情愿,嘟嘴道:“你……”

    卿缈给了她一个大大地微笑:“这就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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