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之前卿缈就想好了,舜华一向稳重,让她别出去自然也有所考虑,她也并非得出去,只是想开门看看外面会有什么让舜华如此不放心,她不会踏出去的。

    说来也奇怪,原本在这个时候,酒方镇最热闹繁华的,舜府门口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应该不少,今日到是一个行人都没有,似乎镇上的所有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了一样,隐隐约约的啼哭声揉入冷风中,幽幽的飘到镇上的每一个角落。

    卿缈眼睛直勾勾地着门外,对着小昭低低道:“用你的眼睛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你的同类,我看不到的或许你能看到。”

    小昭战战兢兢地躲在卿缈后面,胆怯道:“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卿缈回头见其双眼紧闭,顿时汗颜,猛朝她的喊:“呀!一只小鬼骑在你肩上!”

    小昭瞬间睁开眼睛手舞足蹈起来:“小姐救我!小姐救我!”

    卿缈见状不禁大笑,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谁让你方才闭着眼睛的,你自己都是一只魅灵,居然还那么怕鬼,哈哈哈……。”

    小昭知道自己被戏弄,赌气不再理会她。

    婴啼凄凄,若有似无,确实慎人,卿缈想想外看清晰些,左脚呆在门内,右脚踏出了门外,整个景象让她背脊瞬间冰凉至发顶,感觉整个脑袋都麻木了。

    酒方镇被笼罩在昏暗中,府门前的整个街道都是潮湿的,阴寒潮湿空气中透着淡淡腥甜,方才空旷的街道现在却被一群衣衫湿透的鬼魂占着道,他们全身似乎无骨,头部跟着双手垂掉晃动,飘飘幽幽地向前移动,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他们的脸,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听到的婴啼声渐行渐近,她紧咬下唇,明明吓得浑身战栗,却还是忍不住探个究竟,继续看下去。

    声音是从街道左边一头传来,原来是六个身着黑袍,面色惨白的行尸,他们左右各自站着三个,形体僵硬,一只手抬着巨大的朱红木棺,一只手搭在前面行尸的肩膀上,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府门前经过。而婴啼之声就是从这巨大的朱红木棺中传出。

    这木棺目测能装下十几个成人,更别说能放下多少婴孩了。卿缈目光随着木棺移动,猜想里面到底有何秘密,发现那六个行尸走到府门的时候,徒然缓慢下来,步伐一停一顿的往前移动,须臾,走在第一排最后的行尸缓缓偏头,一双纯墨色的眼睛明明在流血不止,确还直勾勾的望着她,发出磔磔寒笑。卿缈感觉一颗心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想把右脚收回去,却像是被一股寒气控制,半点动弹不得。

    婴啼声突然消失,木棺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指甲重重地刮着棺壁,令她毛骨悚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突然街道上的一切景象全部消失,眼前黑漆一片,卿缈睁眼如盲,只有耳朵能听到一些声音,“吱——”像是木棺开启的声音,接着又是“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次听着像是在地上什么东西用爪子在地上爬行,声音越来越近,她感觉,它就在她脚下,周身一股重重的腥臭味让她差点窒息,空气中飘荡着幽咽之声,怪语阴风道:“六年了~整整六个年头了~”

    片刻声音消失,万籁俱寂,徒然所有的行尸和鬼魂再次出现,都在一瞬间齐刷刷转身将脸对着她,有些是满头长发不见五孔,另一些则是黑眼无珠,面部肌肉及其扭曲,甚是恐怖。他们不断地出现后又迅速消失在黑暗里,每次出现都与她越来越近,她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一张张死气沉沉的丑陋的鬼脸近在咫尺,眼看着他们张开血手似乎即将要扑过来,她猛地闭起双眼,屏住呼吸,电光石火的瞬间,卿缈感觉到了一丝很舒适的气息,身体被一股热流生生地往后推开。

    卿缈已回到明处,她迅速将府门关闭,转身靠着门左手抚着胸口,右手撑住膝盖,急促换气,似乎要把方才吸进去的腥臭之物全部吐出来,小昭为她拍背顺气:“小姐,你可别吓我。”

    卿缈摆摆手,示意并无大碍,只是想到方才的惊悚,内心一时间还未能完全平复。

    荆芥却立在她身前不远处,皱着眉头望着她道:“小昭说你的表哥已经告知今日切勿外出,为何你还是一意孤行,过了五……这么久,你都没把这坏毛病给改掉。你一向鬼机灵,喜欢玩闹,可也不能如此任意妄为,做事情前先想想会有何后果。”

    卿缈心道,明明比自己年幼,却爱摆着兄长的架势,倒是颇有几分舜华的模样。想到方才看到的一幕,心中还残留着几分动荡。半响,她向荆芥深深一鞠,抬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颜:“想必方才也是这位少侠搭救,未想一日内,竟让少侠相助两次,见笑见笑。”

    荆芥与她对视了片刻,不由咳嗽一声,目光落在了道旁不起眼的野菊上,淡然道:“方才出手的并不是我。”

    卿缈小声“啊”了一声,敢情她是谢错了人,她直起身子,微微偏头望向小昭,心道,怎么回事。

    小昭到像是心领神会了,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小姐,你真是太冲动了,舜华少爷都千叮万嘱不要出门,你怎么还是踏出去了呢,你不知道我多担心……”

    卿缈皮笑肉不笑,齿缝间挤出三个字:“说重点。”

    小昭看着卿缈渐显的青筋,不自主地打了个暗嗝,半响语速极快地道:“就是你出去之后身体僵硬两眼紧闭无知觉脸泛青然后我就去找微良却看到大堂屋顶上的荆芥就一起跑过来看见……”

    卿缈急急打断:“停!”她青筋更显,但笑容依旧僵硬在脸上,道:“慢点。”

    方才被卿缈一声“停”吓得屏住呼吸,片刻之后,深呼吸几大口才道:“看见你被一道银光弹回大门之内,之后你就清醒了。”

    如果不是荆芥,哪会是谁呢?卿缈沉吟片刻,鼓起勇气将手搭在门栓上,小昭惊道:“小姐,你又要做什么?”

    卿缈看了小昭一眼,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荆芥,轻叹一口气,道:“放心,我并非一个不怕死的人,我不会乱来的。”她望着红栓,眸色清如水,嗓音沉沉:“只是,搭救我的人如果被阻挡在这道大门之外,还可能身陷困境之中,我却置身事外,总是不太好的。”

    小昭继续劝阻:“既然他可以救你,那必定是一位高人,肯定可以脱身……”

    荆芥轻咳了一声截住了小昭的话,道:“如果她和你一样的想法,就不是她了,由她去吧。”

    果然,这个叫荆芥的少年真的是很了解卿缈,她朝荆芥莞尔一笑,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宽大的街道还是空无一人,与之前不同的是没有在听到婴孩的哭啼之声,她感觉心头有一处空空的,缺了点什么似得。原以为会看到那个搭救她的人,想着给他道声谢谢,毕竟她不喜欠人东西,特别是人情这种东西,因不知何时能还上。

    忽然,一股淡淡清醇香气在鼻间萦回环绕,她鼻尖用力吸了吸。这味道,好熟悉。

    小昭捂嘴强忍笑意,道:“小姐,你怎么像小狗似的,要是舜华少爷看到,又要说你了。”

    卿缈瞥了她一眼,嗔道:“你才像小狗。”话锋一转,问道:“你们没闻到什么吗?”

    小昭楞道:“闻到什么?”

    荆芥移步上前一只手挡在了她的前面,目光随着着她的视线一同移动,警惕道:“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

    卿缈将他手放下,道:“那倒没有,就是闻到……”

    话还没说完,突然就陷入了黑暗。卿缈启口发声,发现声音似被黑暗吞没,竟然无半点声响。忽然,“咯吱咯吱”惊悚之声再次出现,声音越来越响,听着像是在向她的方向爬来,卿缈心头又是一震,心道,不会吧,又来。幸得如今她还能动,转身就向后跑去,虽然身处异境,有目如盲,但这地倒是平的,跑起来也并无大碍。

    只想脱离那东西的追逐,卿缈似脚下生了风,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她的视线里,一束暗影点破无垠黑幕,须臾,诡异的“咯吱”声消失了,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脚步也在停顿的一瞬软了下来,心道这鬼东西也太能追了。

    或许前面就是出口,卿缈晃晃悠悠的向前移动着,行进一段距离,感觉脚下像是踩着什么凸硬的东西,每步踏下去就“咔嚓”一声,甚是硌脚,但光影实在暗淡,实在看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木头,粗细不一的木头。

    卿缈伫立在一丈宽窄的圆弧石台上,幽幽暗影自上而下,卿缈半遮着的眸子向上看,不仅让她目瞪口呆,在这顶上有一道井口大小的石道,石道的下方悬浮着一汪碧水,却不向下流淌,形成了一面水镜,似乎将内外隔绝为两个世界,白银银的月光透过澈澈水镜折射而下,粼粼斑驳地映在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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