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承亲王赶出两步要阻,却被小静安王拦住,含笑道,“王爷,时辰到了,不要耽搁罗将军出征!”

    承亲王结舌,说道,“可是……”他奉命劳师,送行的酒,该是由他送上,怎么罗越只饮峻王妃一盏,就此上马?

    罗越又哪里理他,只是拱手向谢霖与莫寒月各自一礼,又再转身两侧百姓,大声道,“罗越就此告辞,请各位静候佳音!”话一说完,跨下马一催,喝道,“驾!”一骑一动,千军万马跟随,已向着官道疾驰而去。

    望着官道上烟尘滚滚,渐渐远去,小静安王轻吁一口气,垂眸向莫寒月一望,低声道,“十一,你忒也大胆!”

    方才的情形,百姓只要失控,必然是她首当其冲!

    “不会!”莫寒月浅浅含笑,低声道,“百姓虽情势不明,却并不是傻子,只要罗大哥饮十一一盏酒,自然会怀疑此事的真假,我们根本不必争辩!”

    “纵然如此,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谢霖不禁苦笑。

    刚才,一见莫寒月出现,他立时惊出一身的冷汗,现在还有一些凉意。自忖如果是他,也未必能如此的笃定!

    莫寒月抬头,含笑道,“十一不过一个赌徒罢了,赌百姓有自个儿的判断,不会将十一如何?”

    “赌徒?”谢霖不禁扬眉笑起,摇头道,“十一小姐心思机变,非常人能及,若当真是赌徒,怕是……”怕是会赢尽天下!

    后半句话险些出口,及时收住,自己也忍不住心惊。

    为什么,会想出那样的话来?

    莫寒月浅浅含笑,眼看大军卷起的烟尘也已消失,转身向谢霖行礼,说道,“王爷事务繁杂,十一不敢多扰,先请告辞!”

    谢霖担心,说道,“我送你一程吧!”跟着她向马车边来。

    莫寒月车前回身,轻声道,“大哥心意,十一明白,但请大哥放心,十一不会有事,大哥不必相送!”又向他浅施一礼,扶着丹枫的手上车。

    谢霖向四周望去,只见虽然还有不少百姓指点,可是大多是满脸疑问,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只得点头,隔车道,“请王妃保重,隔日本王再去探望!”退后两步,任由马车离开。

    小静安王,功勋卓著,连他也对峻王妃照护有嘉,寻常百姓瞧见,更觉此事迷团重重,纷纷猜测,却又哪里能够看透?

    此时天色尚早,莫寒月仍径回相府,府门前下车,见唐七迎来,一边向府里去,一边问道,“如何?”

    唐七低笑点头,说道,“小姐放心,事已办妥!”

    莫寒月挑唇,微微点头,径直入府向园子里去。

    直等到用过午膳,歇过一晌起来,莫寒月才又换过一身儿衣裳,向府外来。

    府门外牧野迎住,跟着她向马车边来,轻声道,“小姐,前晌少夫人备车,回九门提督府去了!”

    侯楠回去提督府,她要做什么?

    莫寒月挑眉,脚下却并不多停,顾自上车。感觉到车子的晃动,莫寒月闭眸略思片刻,打起帘子向车外唤道,“牧野,你命人去瞧着,看这几日会不会有提督府的人往西去!”

    牧野吃了一惊,马上躬身贴近车子,问道,“小姐是说……”

    莫寒月冷笑,说道,“如今任是谁都知道,只要峻王回不来,我这空有其名的峻王妃就得受牵连!”

    现在自己在盛京,侯楠不好打什么主意,恐怕侯家也会在下落不明的峻王身上做文章。

    牧野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小人自当留意!”

    莫寒月点头,撤身回来,闭目养神。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丹枫轻声唤道,“小姐,到了!”扶着她下车。

    此时还不到饭点,酒楼中只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客人,见到一位小姐进来,都满脸惊异,向这里望来。

    虽然说,如今盛京城中民风渐开,可是女子单独上酒楼来,通常不是卖艺,就是寻客。可眼前这位,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高门,走在这酒楼里,说不出的扎眼。

    莫寒月于各种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顾自穿过大堂,向楼上来。

    一间雅室内,左子荐早已等的心焦,见到她来,强压心中闷气,上前见礼,说道,“王妃相召,不知有何吩咐!”径直将开场白省去。

    莫寒月浅笑,点头道,“左大公子倒是痛快!”向桌子一侧伸手,说道,“左大公子请坐!”自己款款在另一侧坐下,吩咐小二上茶!

    左子荐见她不疾不缓的模样,不由暗暗咬牙,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对面坐下,直等到小二将茶端上,才又问道,“王妃,此次该说了罢!”

    莫寒月扬眉,示意丹枫等人出去,这才慢慢道,“左公子和十一一道儿,北行伴驾,不想还惦记着十一在盛京的宅子,十一感激公子盛情,特来相谢!”

    左子荐脸色微变,咬牙道,“王妃说什么,子荐不懂!”

    “不懂?”莫寒月啧啧摇头,说道,“如此看来,竟然是十一误会!只是,如今那人受这几月的折磨,已经没有人形,若交给有司衙门,怕十一也说不清楚,倒不如杀了干净!”

    左子荐垂眸,说道,“峻王妃说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寒月浅笑,说道,“怎么,左大公子也赞成十一将此人杀了?就不怕十一惹上官非?”

    左子荐淡道,“峻王妃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是御准,又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不要说杀个把人,就是纵火,又有何不可?”

    这“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八字,在伴驾一行,可是没少拿出来用!

    莫寒月微微一怔,跟着扬声笑起,说道,“想不到左大公子也如此有趣!”

    左子荐淡道,“不敢!”

    莫寒月含笑,说道,“好歹一条人命,他也并没有偷到什么去,纵然与公子无关,若公子出言相求,或者十一可以饶他一条性命!”

    左子荐抬头向她一望,淡道,“既然与子荐无关,子荐又何必多管闲事,不过小小毛贼,王妃杀了就是!”

    “当真杀了?”莫寒月扬眉。

    “不足可惜!”左子荐淡然接口。

    莫寒月悠悠笑起,手掌互击,“啪啪啪”轻脆三响。

    左子荐一愕,说道,“你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见雅室的门被推开,唐七已拎着一人进来。

    那人手足被缚,嘴巴也被破布紧紧塞住,一见左子荐,顿时唔唔有声,拼命挣扎。正是之前莫寒月在峻王府审过之人。

    左子荐一看到他,顿时脸色微变,却咬唇默然,不发一语。

    唐七将那人一脚踹翻,一把将他嘴里的破布取出。

    那人嘴巴一得自由,立时满脸洲愤,咬牙道,“公子,你当真要她将小人除去?”

    这几个月,他受尽酷刑,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吐一字,为的就是左子荐或可设法相救,哪里知道,他竟然早就将自己放弃。

    只这一句话,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

    左子荐微微阖眸,心里暗叹一声,抬眸望向莫寒月,低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倒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莫寒月微微一笑,命唐七将人带出,淡淡道,“我听说,你向扶大小姐提亲?”

    “是又如何?”左子荐扬眉,冷笑道,“怎么,峻王妃塞入我府里一位七小姐不算,还要管我左子荐的亲事?”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你迎娶旁人,我不会去管,只是扶奕不行!”

    “不行?”左子荐的唇角,扬起一个讥诮的笑容,淡淡问道,“峻王妃是命臣退婚吗?”

    “退婚?”莫寒月皱眉。

    “不错!”左子荐点头,眸中已难掩得意,说道,“五日之前,已行过文定之礼,王妃以为呢?”

    经过文定,就算已将亲事正式定下,只等迎亲。

    莫寒月不料他动作如此迅速,脸色微变,劈手一把将他衣领抓住,冷声道,“左子荐,你以为,是你身败名裂快些,还是你迎亲快些?”

    左子荐也不挣扎,只是抬头与她对视,淡淡道,“峻王妃以为,我左子荐身败名裂,她扶奕就能全身而退?”

    是啊,若左子荐身败名裂,固然难以在盛京立足,可是,扶奕也会跟着沦为笑柄!

    莫寒月抿唇,暗暗咬牙,说道,“左子荐,你只道有扶奕在手,我必然会投鼠忌器,不会动你?”

    “你自然不会!”左子荐淡淡接口,说道,“扶奕勾诱峻王,你与她姐妹之情早绝,又如何会对她有丝毫顾惜?你所在意的,是罗、叶几位小姐的情谊吧?她们与扶奕是自小儿一同长大的姐妹,你若对扶奕绝情,岂不是寒了这几人之心?”

    莫寒月见他面不改色,侃侃而谈,竟然句句说中,不由微微扬眉,心底倒有些佩服,冷冷道,“若我将东西还你,此事你可能解?”

    “不能!”左子荐摇头,冷声笑道,“如此一张好牌,我好不容易拿在手里,又岂敢轻易丢去?更何况,我纵然有法子令她退婚后闺誉不受损,你以为她会感激你吗?”说到后句,声音里已带出些得意,仰首笑起。

    莫寒月摇头,冷声道,“左子荐,你既然知道她勾诱峻王,就当知握她在手,并不能将我如何,不是吗?”

    左子荐唇含浅笑,淡淡向她注视,说道,“能不能,王妃日后就知道!”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隔了良久,双手一松将他放回,淡淡笑起,点头道,“左大公子有勇有谋,倒是十一小瞧了公子!”

    北行伴驾,左子荐和侯楠不约而同安排人入府盗取她握在手里的东西,却一样如泥牛入海,不见回来。

    左子荐得到消息之后,知道莫寒月有所准备,也就再没有安排人手,却在暗中时刻留意莫寒月的动静。

    扶奕勾诱峻王,虽然他们极力为她掩饰,可是瞒得了旁人,又如何瞒得过有心人的耳目,终究还是被他知道。

    左子荐知道莫寒月与罗、叶几府的小姐情谊极厚,而扶奕又是与这几府小姐一同长大,其间交情更是非同小可。以莫寒月那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竟然就此放过,也可见她对扶奕还有所顾忌。

    如此推断,若不是莫寒月顾及与扶奕的姐妹之情,就是顾及另几府小姐的情谊,这扶奕,就成了他看中的一张好牌。

    接下来,他借扶奕急欲嫁入名门,以抬身价,扶持扶家的心思,北行路上暗中示好,一回盛京就托人求亲,果然得到扶奕的应允,迅速定下亲事,等到莫寒月得信儿,早已尘埃落定,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难怪,他看到那人将他供出,虽然意外,却并不惊慌,原来,是早已埋下伏笔!

    莫寒月想通此节,倒也有些佩服,击掌道,“左公子心思机敏,十一甘拜下风!”

    重活一世,她所有的算计中,还是第一次被人反击。

    左子荐挑唇,却并没有露出一丝笑意,淡道,“峻王妃过奖。”

    事已至此,莫寒月心知已说不出什么,起身向门口走,打开雅室的门,又再停下,回头道,“这一次,十一认栽,往后还请左大公子当心!”

    左子荐慢慢站起,淡道,“多蒙峻王妃提醒,子荐自当小心应付,绝不敢大意!”

    莫寒月微微挑眉,转身出门,向唐七手上那人一望,说道,“将他还给他主子罢!”

    方才此人隔门听到左子荐说话,激愤之下当面质问,将左子荐供出,纵然左子荐不杀他,他也不会再对他忠心,倒不必自己费劲处置。

    丹枫跟着她下楼,不甘道,“小姐,难不成就此罢了?”

    本来今天是想逼左子荐放弃扶奕,哪里知道事情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莫寒月勾唇,问道,“不然又能如何?”

    丹枫微默一瞬,轻声道,“小姐,他说的对,如今扶大小姐虽然与小姐们生份,可是这自小儿的情谊非同小可,罗小姐、叶小姐们还时常念着,当真任由她嫁给左大公子?”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是她自个儿情愿嫁给左子荐,我们又能如何?”

    丹枫抿唇,轻声道,“小姐的事,扶大小姐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她嫁给左子荐,岂有不对他和盘托出的道理?”

    莫寒月垂眸,略思一瞬,轻声笑起,淡淡道,“知道又能如何?难不成她还拿着我的把柄!”

    这倒也是!

    丹枫心头微松。

    中秋之后,紧接着就是秋闱。

    卫相府中,虽说有卫敬行要应试,可他不过区区庶子,侯氏并不如何在意,而因为西、南两场战事,朝中多事,卫东亭成日在宫中议事,也无瑕过问,倒是莫寒月命人煮一篮红鸡蛋,以红绸盖住送去,讨一个满堂红的吉利。

    卫敬行请小丫鬟再三谢过,这才带人出府,向贡院去。

    听完小丫鬟的回禀,夏儿点头,说道,“三公子倒知道礼数,要较二公子强些!”

    莫寒月微微勾唇,点头道,“是啊,他比二公子要聪慧许多!”对此事也并不挂怀。

    同一日,兵部收到西疆战报,说罗越已接掌帅印,与黑岩军交战,逼敌退兵三十里,隔着一道峡谷对峙。

    莫寒月皱眉,低声道,“怎么没有峻王的消息?”不但没有峻王的消息,甚至也没有罗进的消息。

    心中不稳,向丹枫道,“你去探问小静安王在哪里,若他回府,速来报我!”

    边关既有战报,身为武将的小静安王多半在宫里议事。

    果然,直等到日落时分,丹枫才回道,“小姐,小静安王刚刚回府!”

    莫寒月忙命备车,匆匆换过衣裳,出门直奔静安王府。

    谢霖刚刚换下朝服,闻报说她到访,忙命请入书房,见她第一眼,就摇头道,“战报上并没有提峻王一字!”

    “那罗三公子呢?”莫寒月急问。

    “也没有!”谢霖摇头,看向她的眸光有一些担忧,轻声道,“十一,你不要急,既然是罗越接掌帅印,旁人要再动什么手脚,也不会那么容易!”

    莫寒月点头,轻吁一口气,抬眸向他一笑,说道,“谢大哥不必担心,这种时候,没有消息,也未尝不是好消息!”

    对上她平和的笑容,谢霖只觉心头怦然而动,轻声道,“十一,若你身为男儿,必能出将入相!”

    莫寒月轻轻摇头,淡道,“男儿又如何,女子又如何,若所保不是一位英明帝王,十一宁愿一世庸碌!”

    谢霖默然,隔了良久,才轻轻点头,叹道,“朝廷纷争也倒罢了,总会有法子平衡,可是这皇室之争……却不是我们身为外臣所能左右。我们身为臣属,不过是尽一己之力,保我疆土,护我黎民罢了!至于帝王……”说到这里,几位亲王的为人一一在脑中闪过,轻叹一声,说道,“只可惜,当年棣亲王一时之失,失去军心,至使痛失大好江山!”

    是啊,当年长水一战,铁骑营全军覆没,留下许多孤儿寡母,本该朝廷照应,却逢承亲王争功,棣亲王为保一时实力,竟然任由承亲王污陷铁骑营投敌,令数千英魂蒙冤,无数孤人无人照应,自己也失去军心。

    莫寒月默然,轻叹一声,说道,“丢卒保车,虽然事非得己,那件事,终究有干天和,棣亲王也是非败不可!”

    当年,正是她准确的抓到棣亲王这一时之错,发动兵变,将他逼入死角,不得不放弃盛京,退回封地,对宇文青峰伏首称臣。

    谢霖听她不过寥寥数语,就将当时情形说的通透,不禁诧异,说道,“这一节史料,也只有大梁史官与朝中几十位重臣知道,不想十一妹妹也是知之甚详!”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十一不过恰好知道罢了!”

    又是恰好知道!

    谢霖向她深凝,但见在烛光的映照下,她单薄的身影笔挺,透出一抹倨傲,而那挺秀的小脸儿,虽说有半张藏在长长的留海下,可是单单那微抿的小嘴儿,尖削的小下巴,已透出十分的颜色,不禁心头怦的一跳,忙将头转开,低声道,“十一虽然年幼,可博闻广见,还在为兄之上,为兄当真是惭愧!”

    是啊,都是她的亲身经历,更甚至,是她一手促成,她岂会不知?

    莫寒月抿唇,低声道,“大哥过奖!”生怕他再追问,转话道,“西疆自有战报,罗大哥也不知可曾命人回京,或者会有战报上不便言明的消息!”

    思绪瞬间又被她抽回到宁兴关的战事,谢霖心头微松,点头道,“罗越出征之前,曾经应我,若有紧急军情或峻王的消息,必会快马报我。如今战报已至,却没有人来,想来是当真没有消息。”

    莫寒月微微皱眉,凝思片刻,轻声道,“大哥,此事我总是说不出的怪异,可是有哪里不对,又想不出!”

    谢霖扬眉,问道,“你是说峻王?”

    莫寒月点头,说道,“依他的性子,若是受人暗算,只要还活着,又岂肯如此风平浪静,任由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可是这一个月来,竟然没有他一丝消息。”

    谢霖默然片刻,点头道,“是啊,就算他当真投敌,也断断不会藏起来不见人,可是两军交战,竟然没有他一丝消息,难道……难道……”

    那个最坏的念头跃入脑中,却说不出口。

    “不会!”看穿他的心思,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若他身亡,不管是战死也好,被人暗算也罢,熊飞等人必不会隐瞒,反而会大肆宣扬,巴不得远在封地的棣亲王知道!”

    “嗯!言之有理!”谢霖轻轻点头。

    二人正在猜测,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公子,十一小姐,府门外有十一小姐身边儿的牧野大哥求见,说有急事回禀!”

    牧野有事,不等自己回府,竟然径直禀到这里来,可见是大事!

    莫寒月忙道,“请小哥唤他进来罢!”

    小厮没有得到自个儿主子命令,微一迟疑,就听谢霖道,“还不快去!”

    小厮忙应,转身飞奔而去。

    隔不过片刻,果然脚步声匆匆,已带着牧野进来。

    牧野先给小静安王见过礼,这才向莫寒月回道,“小姐,有印大哥的消息!”

    印于飞?

    莫寒月大喜,连忙迎上两步,问道,“怎么说?”

    牧野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管,说道,“小姐不在,小人不知事情缓急,已先行看过!”

    莫寒月点头,从竹管取出细绢,只见印于飞清隽的字迹写道,“夏儿姑娘亲手所制酸梅汤,常自惦念!”

    莫寒月微微一愕,皱眉道,“这是什么?”将细绢翻来覆去再看一回,再没有旁的字迹。

    谢霖立在她的身侧看到,也不禁皱眉,说道,“这当真是印于飞所传?”

    莫寒月点头,说道,“当真是他的字迹!”

    牧野见她不解,急道,“小姐,这里可是藏下什么暗语?”

    “暗语?”莫寒月低念,又向细绢凝视片刻,突然展颜笑起,点头道,“我明白了!”

    “什么?”谢霖、牧野齐问。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王爷出征之前曾饮过夏儿亲手所制的酸梅汤,赞她的手艺强过御膳房!”

    谢霖点头,说道,“那又如何?”

    莫寒月微笑,说道,“这等小事,怕也只有我们知道,旁人纵然知道,也不会留意!”

    “嗯!”谢霖点头。

    莫寒月又垂头向细绢一望,淡笑道,“这既然是印于飞的字迹,他自然安好无恙,而这话,用的却是峻王的语气,他还有空惦记夏儿的酸梅汤,可见也并无什么大事!”

    印于飞一向唤夏儿为“夏儿妹妹”,这里说的却是“夏儿姑娘”。

    谢霖听的连连点头,吁一口气,笑道,“是峻王那小子用这法子向你报平安吗?”

    莫寒月又向细绢审视片刻,轻轻摇头,说道,“也不全是!”指着细绢上一条细细的墨迹,说道,“这条墨迹,大哥就不觉得眼熟?”

    谢霖接过细细一看,点头道,“果然哪里见过!”略想一瞬,转身走到书房一侧挂着的地形图前,手指点住宁兴关,寸寸西移,查看地形。

    “是这里!”莫寒月低声说。纤纤食指,已指在那片大山的边缘。手中的细绢展开,平辅在地图上,只见细绢上那一线,与她手指山峦的起伏,竟然纹丝不差。

    谢霖轻吸一口凉气,说道,“你是说,这是峻王指出他的位置?”

    莫寒月点头,说道,“想来不会有错!”

    如果只是无意中拖出一条墨痕,又怎么会和地图上一道山峦的起伏如此惊人的相似?

    谢霖点头,凝眉向地图上那一线深深凝视,低声道,“这里山势险峻,离宁兴关已远,他在这里想做什么?”

    莫寒月的目光,也在那片山峦到宁兴关之间睃巡,注视良久,才手指指着一条峡谷,轻声道,“黑岩如果退兵,这里是必经之地,据峻王所伏……”横量一下位置,说道,“大约七、八里,峻王只要动作迅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可至!”

    “你是说,峻王想截断黑岩军的退路?”谢霖扬眉。

    “不!”莫寒月摇头,说道,“我朝中既然有人与黑岩军勾结,黑岩军必然有恃无恐,又如何肯轻易退兵?此时虽然罗大哥接掌帅印,可是临阵换帅,我军军心不稳,黑岩军必然会趁机反扑,夺取宁兴关!”

    谢霖点头,说道,“不错!若是本王带兵,也必然会拼死一击!”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所以,黑岩断断不会退兵!”

    谢霖扬眉,说道,“那峻王伏兵在此,又要做什么?”话一出口,突然低呼一声,说道,“本王知道了!”

    莫寒月抿唇,低笑道,“退路,也是粮道,既然是必经之地,运粮自然也要用它!”

    谢霖连连点头,说道,“这峡谷狭窄幽长,峻王只消数百精兵,就能守一个水泄不通,黑岩军得到消息,纵然折身来救,我们只要一把火,就能将粮草烧个干干净净!”

    莫寒月点头,说道,“粮草一失,黑岩军必然军心大乱,加上腹背受敌,必会损失惨重。”

    谢霜点头,皱眉道,“可是这个消息,他当设法传给罗越,怎么反而送回盛京?”

    莫寒月唇角扬起,说道,“这就是峻王要说的第三件事!”

    “第三件?”谢霖扬眉,不禁向细绢上望去一眼。

    那上边除了一句话和一条墨迹,仿佛再也没有旁的。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峻王是说,宁兴关中有内奸,所以消息不能径直传入宁兴关,却要借我之手,送到罗大哥手中!”

    “嗯!”谢霖点头,说道,“前次我们就已猜到,朝中必定有人与黑岩军勾结,想来峻王也已察觉!”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不错!”

    牧野忍不住插嘴,说道,“这一役,总要王爷和罗大公子一同动手才好,又如何约定时日?”

    莫寒月向他一望,眸中闪过抹赞赏,却含笑不答,反而向谢霖望去。

    牧野能想到此节,倒也不易!

    谢霖也是微微一笑,向牧野点头,说道,“这位牧野兄弟倒也是个人才!”转身仍看向地图,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大军出征,最要紧的就是粮草,罗越身为一军统率,岂有不查问敌军粮草的道理?”

    “所以,黑岩军粮草运到之日,就是峻王动手之时!”莫寒月淡淡接口。

    牧野恍然,笑道,“若不是王爷和小姐指点,任小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

    经过这一番推断,谢霖心中对这小小少女已是说不出的激赏,回身向她凝注,含笑道,“只是十一虽知峻王之意,却又如何通知罗越?”

    既然宁兴关有内奸,总不能一封快报送去吧?

    莫寒月垂眸,微一凝思,说道,“恐怕此事,还要与罗姐姐商议!”再不耽搁,辞过谢霖出府,径直向靖国公府上而来。

    自己虽然与罗雨槐交厚,可是与罗越终究男女有别,恐怕并没有多少默契。行兵打仗,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是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此时夜幕已经低垂,罗雨槐听说她来,心知事出非常,忙命请入,自己换过衣裳快步迎出。

    院门将她迎住,忙问道,“十一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莫寒月点头,向身侧丫鬟望去一眼。

    罗雨槐会意,也不带她入厅,却径直向自个儿的寝室里来。挥退丫鬟,这才问道,“十一,什么事如此要紧?”

    莫寒月将细绢取出,也无瑕细说,只约略讲述,说道,“如今要将消息传回宁兴关,还请姐姐设法!”

    罗雨槐点头,说道,“大哥此次出征,为保万无一失,禀明皇上,押粮官用的都是我们罗家的家臣。若是……”

    微一凝视,拍手道,“有了!”取纸笔挥就一信,写道,“祖父大寿,千山万水,盼兄早日觊旋而归!”落款写上一个“五”字。

    莫寒月细瞧一回,喃喃道,“国公爷的寿辰,还在十月,峻王此时传信儿来,恐怕黑岩军的粮草已离的不远。”

    罗雨槐轻笑一声,说道,“十一,你哪里知道,中秋那日,祖父曾说,朝廷多事,江山飘摇,宫里逢此佳节尚不设歌舞宴席,更何况区区一个寿辰!”

    莫寒月扬眉,说道,“国公爷的意思,是今年的寿宴不办?”

    “不办!”罗雨槐点头。

    也就是说,罗越接到这封信,必会起疑,也就会细细推敲!

    莫寒月点头,说道,“只是,如何令罗大哥知道峻王之计?”

    罗雨槐向她一望,浅笑道,“谢大哥是用兵之人,我大哥又岂会差他太多,自然还是用峻王的法子!”取过莫寒月手里的细绢,将“千山万水”的“水”字拖长,依样描出一条细线。

    莫寒月见她下笔如行云流水,没有片刻停滞,一黛山峦的起伏,竟然画的全然一致,不禁轻轻点头,赞道,“都说姐姐雅擅丹青,当真是名不虚传!”

    罗雨槐含笑,说道,“这等紧急的事,也只有你还有心情议什么丹青!”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若不是姐姐,妹妹只能派牧野潜入宁兴关,向罗大哥面禀了!”

    罗雨槐掩唇,笑道,“峻王既传信儿给你,自然知道你有法子将信儿传回,岂不是早已想到有我?”

    莫寒月哑然失笑,说道,“如此说来,倒还都在那小子的算中!”

    罗雨槐见她小小一个人儿,倒称呼峻王“小子”不禁笑起,指她道,“也就是峻王,换成旁人,岂会任你如此胡闹!”

    莫寒月抿唇,说道,“他不愿又能如何,横竖圣旨是他讨下来的,难不成还再请旨废我?”嘴里说笑,已站起身来,说道,“我即刻命人将信送出,改日再来拜会姐姐!”

    罗雨槐点头,从多宝阁上取出一块腰牌,说道,“大梁的粮草已运出多日,想来再有几日就到宁兴关,若能赶上就可一同入关,你命送信之人将这腰牌带上,若有人查问,就说是我靖国公府的人就是!”

    是啊,如果是峻王妃的人给罗大公子送信,岂不是令人怀疑?

    莫寒月暗暗点头,说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含笑接过,辞过她匆匆出府。

    将信和腰牌交给牧野,命他即刻离去,莫寒月终于轻轻松一口气,闭目在马车中凝思片刻,知道再无遗漏,这才轻轻吁一口气,说道,“回府罢!”

    这一番奔波,等到回府,已经到了落匙的时候。

    管家赵顺看到她的马车转过街角,连忙迎上,跟着马车向回跑,说道,“我的好王妃,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莫寒月直到下车,才微微含笑,说道,“在罗五小姐那里多坐一会儿,哪知就这个时辰,倒劳管家久等!”说着话,已迈上石阶,向府门去。

    赵顺忙赶上几步,说道,“三公子回来了,那会儿还急着命人找王妃!”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你打发小厮去和他说,明儿一早,我命人送信过来,让他拿着径直去墨表哥府上就是!”

    今日卫敬行第一天应试,自然是想请墨浩林品评试题。

    赵顺应命,见她片刻不停的往后宅去,又忙命小丫鬟点起几盏灯笼跟去,说道,“园子深,多几盏灯笼好些,小人等她们送过王妃出来再命人落匙就是!”

    莫寒月见他殷勤,不由心中诧异,侧头向他望去一眼,扬眉道,“管家可是有事?”

    赵顺赦然,说道,“小人不过一些寻常小事,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叨扰王妃!”

    莫寒月浅笑,说道,“说来听听无防!”

    赵顺忙道,“是小人的侄儿,给府里管着城南两处店面的,也是小管事,如今年长,想求府里一个丫鬟做媳妇!”

    莫寒月好笑,说道,“怎么管家还管这等事?”

    说媒拉线,本是妇人所为。

    赵顺苦笑,说道,“王妃不知,去年家母荣养之后,这府里也就小人还能说几句话儿。本来年初就想相求,可是府里多事,小人一直不敢开口,昨儿又被老母数落一番,才厚着脸皮和王妃提起。”

    “哦!”莫寒月脚步一停,问道,“赵妈妈荣养了吗?”说到赵婆子,倒是她在这府里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一天,她刚刚进入这具身体,就被赵妈妈打发去给小峻王爷的狗买排骨……

    思绪瞬间抽回四年前,倒有一些怔忡。

    又如何知道,那时只听到一下名字的人,到如今,竟然与她牵扯如此之深?

    赵顺点头,说道,“是,是去年的事!”

    莫寒月略一沉吟,问道,“此事怎么不去求夫人和少夫人?”

    赵顺干笑两声,低声道,“王妃,这府里是谁当家,小人岂会不知?”

    他倒是一个明眼的!

    莫寒月好笑,问道,“可是有中意的丫鬟?”

    赵顺忙道,“原说看中夫人屋里的紫萱,只是也知道高攀不起,只求一个模样过得去,性情温和的就是!”

    听到紫萱的名字,莫寒月脚步又是一停,说道,“紫萱是夫人贴身的丫头,也当真不同于旁人,改日我问过她,若她不愿,也不能相强,再替你另选就是!”

    赵顺大喜,忙连连作揖,说道,“小人谢过王妃!”

    莫寒月摆手,见已到园门,命他停步,径直入园子里去。

    有旁的丫鬟相送,主仆不便说话,等回到院子,丹枫才轻声道,“小姐不知,听说那赵顺的侄儿去年要强娶紫萱,结果被紫萱一顿怒斥骂回去,偏紫萱是夫人面前得脸的,他也不能如何。如今来求小姐,却将此事隐下,料想没安着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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