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什么?”赵卿欢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有着一丝颤抖。
    “哈哈……”俱文珍忽然爽朗的笑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官媒衙门的事儿闹的这么大,娘子从御前红人直接沦为阶下囚,要说真的是因为娘子强说媒硬保亲,这事儿是怎么都说不通的。杀鸡儆猴,娘子确实可惜了,不过……宋家大娘子宋瑶的事儿,也可惜了。”
    赵卿欢不知道要回什么才好了,这时候,似乎她开口或者不开口其实结果都没什么差别。
    “年少轻狂的时候,喜欢和憎恨都会被视为生命之重,宋娘子飞蛾扑火,结果却换来两败俱伤,娘子你难道不觉得可惜么?”见赵卿欢迟迟不曾开口,俱文珍的视线便又从湖边收了回来,余光淡淡的扫在了赵卿欢的脸上。
    赵卿欢只感觉指尖冰凉心跳剧烈,对于俱文珍竟然暗中将她细查的如此彻底一事,她细思极恐,几乎快要无力招架了。
    “这么多的官媒、私媒,将军为何独独要找我给文娘子说媒?”可害怕归害怕,事儿摆在面前,人咄咄相逼,赵卿欢知道今日她要是不点头,只怕是出不了这个凉亭了。
    “我同娘子说过了,官媒衙门那些人我信不过,让他们来给文家人说媒,等于把文家拱手送到了蓟国公的面前,至于为何要找娘子……正是这么巧,我想和娘子交个心,所以愿意帮身陷囫囵的霍郎君一个小忙,而娘子若是心存感激,文、江两家的事儿兴许就能放手去办了。”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俱文珍拿捏住了她的把柄,以此来软挟赵卿欢出面帮文家攀附江家罢了。
    其实,若俱文珍骨子里不是这么自恃甚傲高高在上、若他今儿把这话说的再委婉圆滑一些的话,赵卿欢或许就真的心动了。但偏偏俱文珍做惯了万人之上,也压根从心底里就没瞧得起过赵卿欢,是以这本该有商有量的一桩买卖终有些荒腔走板的变成了命令,不免就让赵卿欢心里生出了一点厌恶。
    “某承蒙大将军抬举,某如今闲散在家,虽总是也有说媒一技傍身,但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今日大将军之请,某若点了头,也恐有负所托,江家门楣高悬,某一介草民,又怎能张口要给江小四郎说媒保亲,这前头,怎么也要有个媒官……”
    “大将军坐拥风雅,怎么也不请了我来陪您聊聊?”
    就在赵卿欢额冒细汗差一点就要词穷编排不下去的时候,一记清朗的低喊忽然冲破周遭的静谧直入赵卿欢的耳际。
    亭中的两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却见小径上,梅遇笙正昂首阔步而来,他的身后,一侧是眉宇飞扬的小良子,一侧则是满眼惶恐的小德子。
    三人依次入了亭,小德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而梅遇笙则是目不斜视的冲俱文珍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对小良子说道,“还愣着呢?湖边风凉,怎得好让德公公跪在地上!”
    小良子应声一把就拉起了低着头的小德子,然后二话不说半推半拽的就将他带出了亭子。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梅遇笙方才咋舌道,“大将军素爱清幽,怎的今日会找了赵娘子作陪?”
    梅遇笙说话的时候,俱文珍的眼中已闪过了一丝戾气,可面儿上却依旧的温文尔雅,“正巧偶遇,便请赵娘子喝杯清茶。”
    “赵娘子好福气啊。”梅遇笙闻言,视线如微光轻扫一般掠过了赵卿欢,“这宫里头,除了皇上,谁喝一口咱们大将军的茶,那都是莫大的荣幸啊。”
    “梅公公说的是。”赵卿欢佯装惶恐的连连附和,可心却在那一刻忽然平静了下来。
    这后来,梅遇笙和俱文珍自然而然就打起了太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聊了也有半盏茶的功夫,然后梅遇笙便借口贵妃娘娘要见赵卿欢,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把赵卿欢给带走了。
    本是不知要如何全身而退的一个危险局面,因为梅遇笙的出现,便轻轻松松的化解了。
    可直到跟着梅遇笙从凉亭走回了东明阁后,赵卿欢的脑子还是有些懵,以至于两人一进屋,她便突然的拽住了梅遇笙的衣摆然后靠着门框就开始喘大气。
    梅遇笙见她脸色微白双眼无神,不由的又好气又好笑,一开口便满是嘲讽,“这会儿倒知道怕了?也不知你是真没脑子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就这样一个人敢去赴俱文珍的约,那是鸿门宴你不知道么?”
    “那种时候,人都已经到了我跟前,我怎么能说不去?”担惊受怕以后赵卿欢的情绪便爆发了,“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咱们又是在视野开阔的亭子里,俱文珍也不傻,难不成还能在那里要了我的命不成?他与我无冤无仇左右也不过是开口请我办事儿,大不了就谈不拢么。”
    “那你怕什么?”见赵卿欢反而来了劲,梅遇笙便继续嘲讽的笑问了一声。
    赵卿欢顿时语塞,是啊,她想的这些都合情合理,那她怕什么?
    “你以为俱文珍是那么好糊弄的?既他都把你叫到了眼皮子底下,那开口让你办的事儿,你以为他是在和你商量吗?这会儿圣人的案桌上还搁着弹劾文守一的折子,你号称活户籍,文守一是谁你不会不知吧。”
    “文……”赵卿欢呢喃了一句却没有把话说完。不过文守一是谁她当然知道,北衙禁军副将,统管左羽林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文守一应该就是文琇莹的爹。
    “我也就纳了闷了,分明你巳时末就已经出了永和宫,怎么午时三刻了人都不见从宫门出来。亏得我多想了一茬,让小良子去转了一圈,这才知道你半路莫名其妙的就跟着小德子走了。”梅遇笙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有的时候倒是真精明,可蠢起来的时候怎么就这么蠢!”
    “我……”赵卿欢自知理亏,便是驳也驳不出个所以为然来,干脆就紧紧的闭上了嘴任由梅遇笙骂。
    “亏得今日我赶了过去,要是我正好少了个心眼儿没察觉呢?你是不是被俱文珍卖了还要乐颠颠的在一旁帮他数铜板?”
    “我只是当时有些害怕,又不傻!”可见梅遇笙越骂越来劲了,赵卿欢也不乐意了,“更何况现在想想俱将军提出的条件其实也不错,毕竟……他是满口答应了可以帮一帮霍郎君的,而你呢?宋瑶的事儿你到今日也不曾点了头。”
    “霍郎?”梅遇笙一愣,“霍晏啊?”
    赵卿欢白了他一眼算是默许。
    “我看你是真傻。”梅遇笙气得回瞪了她一下,“宋瑶的事儿是现在该摆在台面上的事儿吗?你是嫌身后的烂账还不够多这会儿一定要把宋瑶再凑上去么?怎么,人多聚齐了好打马吊?”
    “宋瑶的事我不着急,但是不着急却不表示我不念在心里。是,在你们看来我是傻,要不是宋瑶,我赵卿欢今日应该还大摇大摆的在官媒衙门好端端的做着我的媒官呢。但事有前因后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且当时宋瑶也并没有要往死里害我的念头,不过是后来被吐突承璀拿捏住了把柄而已。既我与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我为何就不能替她说媒保亲了?”梅遇笙的声音大,赵卿欢的声音却也不轻。
    “所以你就答应了俱文珍?”
    “我没有!”赵卿欢眯着眼道,“我只是……想想有些无措,宋瑶和霍晏的事情其实宋家已经处理的很隐秘了,但这样都被俱文珍给查了出来。即便我不曾同他有过多的交情,但单从这一点看,他的能耐就不容小觑。今日虽我侥幸被你带了回来,可只要他想让我替文娘子说媒的心思不变,那哪怕不是在宫里,在宫外头他一样也能截住我。”赵卿欢说着说着心里便不由的腹诽道:要不是梅遇笙出现的及时,可能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她真的会莫名其妙的点下头的。
    “他只让你给文琇莹说媒吗?”梅遇笙闻言,怒意多少消了一些,见赵卿欢点了点头,他便继续问道,“俱文珍看中的是哪家的郎君?”
    “你这么神通广大,俱文珍看中谁竟会查不到?”赵卿欢不由笑了笑。
    梅遇笙闻言就“嘶”了一声,“我那是懒得查,若不是他今日把念头动到了你的身上,我这辈子同他都是……罢了,你说不说?”
    见梅遇笙嘴角微抿似真的有些生气了,赵卿欢心口一紧,便连忙道,“是江太师爷的嫡孙江栩。”
    “是俱文珍的做派,胃口够大的。”梅遇笙闻言倒一点也不惊讶,只淡淡的反问了赵卿欢一句道,“你真信得过俱文珍?”
    赵卿欢又想摇头又想点头,犹豫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俱文珍心思狡诈行事狠绝,但如今你我不都没有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来替霍晏扭转局面吗?”
    “你以为俱文珍就是条好路子?”
    “我这儿且还没同俱将军点头呢,不过我倒有兴趣见一见文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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